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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怎么对你说呢,假如你这是认真的? 。”
“到底有没有上帝?”伊凡又带着蛮横的固执态度嚷着。
“那么你是认真的么?我的好人,老实说我真是不知道,瞧,我这
是说了句非同小可的话。”
“你不知道,可你不是看见过上帝么?不,你不是独立的,你是我,
你就是我,别的什么也不是!你是无聊的东西,你是我的幻想!”
“换句话也可以说,我和你信奉的是同一种哲学,这倒是真话。Je
pense,donc je suis①,这我很知道,其余在我周围的一切,这整个世
界,上帝,甚至撒旦本身,这一切在我看来都还未经证实,它们究竟是
不是独立地存在着,或者只是我的分出物,是从来就单独存在着的‘自
我’的逻辑的发展。? 。一句话,我得赶快停止,你好象马上要跳起来
跟我打架似的。”
“你最好还是说点故事!”伊凡痛苦地说。
“故事倒有一个,而且恰巧跟我们的话题有关。其实并不是故事,
而是一段神话。你责备我没有信仰:‘你看见了却不信’。但是我的好
朋友,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我们现在大家都弄糊涂了,这全是由于你们
的科学造成的。当还只有原子,五种感觉,四大原素的时候,万物总还
算能够勉强凑合在一起。因为原子是在古代就有的。但是我们一听说你
们那里已经发现了‘化学分子’和‘原生质’以及其他鬼知道还有什么
东西的时候,当时就搭拉下了尾巴。简直什么都被弄得混乱动摇了。尤
其是迷信和谣言;我们这里的谣言和你们那里一样多,甚至还要稍微多
③ 圣经中的赞美词(原意为“上帝是可赞颂的”)。
① 法国哲学家笛卡儿(1596—950)的名句:“我思故我在。”
一些。此外还有告密,我们那里也有一个机关,收集某种‘情报’。现
在我要说的这个荒唐的神话还是属于我们的中世纪的,——是我们的中
世纪,不是你们的。现在甚至我们那里也没有人相信这神话了,只除了
七普特重的商人老婆以外,——这也不是指你们的,而是指我们的商人
老婆。你们所有的一切我们也有,我这是由于友谊才对你透露我们的秘
密,虽然这是被禁止的。这是个关于天堂的神话。说的是在你们地上有
那么一个思想家和哲学家,他‘否定了一切,包括法律,良心,信仰’,
尤其是否定了来世的生活。他死了,以为自己准会直接进入黑暗和死亡
里去,但不料来世的生活竟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惊讶而且愤慨了。他说:
‘这不合我的信念。’他就因此受到处罚,? 。你瞧,你应该原谅我,
我只是转述我听到的一切,这只是一个神话,? 。您瞧,他被判处在黑
暗里走亿万兆公里的路,——我们那里现在也改用公里了,在走完亿万
兆公里以后,就会为他打开乐园的大门,宽恕他的一切。? 。”
“在你们的世界里,除了亿万兆公里以外还有什么苦刑?”伊凡显
出一种奇怪的兴奋心情插嘴说。
“什么苦刑么?唉,你简直不必再问:以前是种类齐全,现在却越
来越讲起道德的刑罚来了,所谓‘良心的谴责’呀,以及诸如此类的胡
说八道。这也是从你们这里学去的,因为‘你们的风俗规矩变得软些了’。
但是谁占了便宜?得便宜的只是一些没良心的人,因为他们既然没有良
心,还谈得到什么良心的谴责呢?倒楣的是一些还剩有良心和名誉感的
正派人。? 。那些在不成熟的基础上实行的,而且还是从别人的体制中
抄袭来的政策,——只能产生害处,还不如古代的火好些。当时那个被
判决走亿万兆公里路的人站了一会,看了看,就在道路当中躺下了,说
道:‘我不愿意走,根据原则我不能走!’你把一个俄国有教养的无神
派的灵魂,和在鲸鱼的肚子里生了三天三夜闷气的预言者约拿的灵魂搀
和在一起,——就成了这个躺在道路上的思想家的性格。”
“他究竟安心躺在什么上面呢?”
“总能安心躺在点什么上面的吧。你不是在发笑么?”
“真是好汉!”伊凡嚷着说,仍旧显出那种奇怪的兴奋心情。现在
他是怀着一种意想不到的好奇心在听下去了。“怎么样?现在还躺着
么?”
“问题就在他不躺了。他躺了几乎一千年,以后就站起来走了。”
“真是笨驴!”伊凡嚷道,神经质地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一直在那
里用心思考着什么。“永世躺着,或是走亿万兆公里的路,还不都是一
样?这总得要走十亿年吧?”
“甚至还要多得多,可惜没有纸笔,要不然可以计算一下。但是他
早就走到了,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怎么,走到了?他哪里来的这十亿年?”
“你只要想想我们现在的大地。现在大地的本身也许就重复过十亿
次了,衰亡,冷却,破裂,粉碎,分化为构成它的各个元素,然后又是
‘穹苍上面的水’,又是彗星,又是太阳,以后又从太阳化出大地,—
—这种发展也许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而且老是一个样子,分毫不爽。真
是难堪到极点的乏味事。? 。”
“得了,得了,他走到以后,又出了什么事呢?”
“天堂的门为他打开,他刚进去以后,还没有过两秒钟,——这是
照钟表的时间,照钟表的时间(虽然据我看来,他口袋里的表早就应该
在路上化为元素了),还没有过两秒钟,他就感叹道,为了这两秒钟,
不但值得走亿万兆公里,甚至可以走亿万兆的亿万兆公里,再乘上亿万
兆次方!总而言之,他不但唱了‘赞美’诗,甚至还添油加醋,所以有
些思想方式比较正直的人,起初甚至连手也不愿意和他握,觉得他摇身
一变成了保守派,也变得太快了。这全是俄国人的脾气。我重说一句:
这是一个神话。怎样贩来的就怎样卖出去。你瞧我们那里如今对于这类
问题还抱着什么样的见解。”
“这回我把你抓住了!”伊凡叫道,甚至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欢乐,
似乎他终于完全想起来了,“这个亿万兆年的故事是我自己编出来的!
我那时是十七岁,在中学读书,? 。这个故事我当时编好,讲给一个姓
柯罗夫金的同学听,这还是在莫斯科的时候。? 。这段故事十分特别,
我决不会是从任何地方引用来的。我几乎已经忘记它,? 。但是现在无
意中想起来了,——是我自己想起来的,不是你讲的!有成千上万桩事
情有时是无意中想起来的,甚至是在被绑赴刑场的时候,? 。在梦里想
起来的。你就是这样一个梦。你是梦,实际是不存在的!”
“从你否认我时这副激动的神气看来,”绅士笑着说,“我确信你
总还是相信我的。”
“一点也不!连百分之一都不信!”
“但总还有千分之一的相信,‘顺势疗法’医派的极微剂量也许是
最强烈的。你应该老实承认你是相信的,即使是一万分之一的相
信。? 。”
“决不!”伊凡愤恨地叫道。“不过,我倒是很愿意相信你的!”
他忽然又奇怪地补充了一句。
“哎!这才是老实的承认!不过我是心善的,在这问题上也愿意帮
你的忙。你听着:是我把你抓住了,不是你把我抓住!我是故意把你自
己已经忘了的故事讲给你听,好让你彻底不相信我。”
“你这是胡说!你出现的目的就是要我相信你是存在的。”
“就是呀。但是游移,不安,信仰和不信仰间的斗争,有时成为象
你这样有良心的人的一种磨难,简直到了宁可上吊的地步。我正因为知
道你有一点相信我,所以讲出这个故事,让你根本不相信我。我轮流地
一会儿把你引向信仰,一会儿引向不信仰,我这样自有我的目的。这是
一种新的方法。如果你真完全不信我了,你就一定会立刻当面向我保证
说我不是梦,是实有其人。我知道你的。这样我就能达到目的了,我的
目的是正直的。我只要把一小粒的信仰撒到你身上,就会长出一棵橡树,
而且是那么大一棵橡树,你坐在它上面,就会想充当起‘沙漠的苦修者
和神圣的贞女’来,因为你内心深处非常非常想当这个。你将靠吃蝗虫
为生,千辛万苦到沙漠里去苦修以拯救自己的灵魂!”
“那么你这混蛋,是在竭力拯救我的灵魂么?”
“有时候总得做些好事呀。你又生气了,我看出你又生气了!”
“小丑!你曾经引诱过那些靠食蝗虫为生,在不毛的沙漠里祈祷十
七年,身上长满了苔藓的人们么?”
“我的好人,我正是一直在做这种事情。你会忘记整个世界和一切
世界,而恋恋不舍这样一个人,因为他是一颗无价的宝石,这样的一个
灵魂有时抵得上整个星座,——我们自有我们的数学。胜利是宝贵的!
他们中间有些人学识实在不比你差,尽管你不会相信。他们能够同时一
眼看穿信仰和不信仰的奥秘,弄得人有时似乎简直只差一点点就会‘摔
个倒栽葱’,象演员戈尔布诺夫所说的那样。”
“怎么样?碰了一鼻子灰走的么?”
“我的好朋友,”客人含义深长地说,“碰一鼻子灰,有时总比完
全没有鼻子好,新近有一个害病的侯爵(大概是专门医生治疗的),对
他那位耶稣会士的忏悔神父忏悔时就这样说过。我当时也在场,——那
真是妙透了。他说:‘请您还我的鼻子吧!’他捶胸顿足地说。‘我的
儿子,’神父搪塞说,‘一切事情都会按照不可测的天命发展,看得见
的不幸有时会带来尽管是看不见的,但却是不寻常的好处。如果说严峻
的命运使你丧失了鼻子,那么您的好处就是您这一生再没有人敢对您说
您碰了一鼻子灰。’‘神父,这并不能给我安慰!’那个绝望的人叫道,
‘相反地,我高兴一辈子每天碰一鼻子灰,只要它能呆在我脸上原来的
地方!’神父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儿子,美满的幸福是不能一下子求
到的。您这已经是对于天道的一种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