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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地说。
“但是不能为了这种事情,不能忍受这样的耻辱,这样可怕的情
境!”阿辽沙说。
“自然? 。我希望为全人类而死。至于耻辱,那有什么,我们的姓
名总是要消灭的。我很尊重你的哥哥。”
“我也尊重!”一个小孩突然从人群里完全出人意外地喊了出来。
这就是那个曾经说他知道特洛伊是什么人建造的孩子。他一喊出来,就
象上次一样,满脸通红,象一朵牡丹,一直红到耳根。
阿辽沙走进屋里。伊留莎交叉着两手,阖上眼睛,躺在蓝底白边的
棺材里。他消瘦的脸庞完全没有变,奇怪的是尸身几乎没有发出一点气
味。脸部的表情是严肃的,而且有点沉思的样子。交叉着的双手特别好
看,好象大理石雕成的一般。他手里放着花,而且整个棺材里里外外也
全都铺满鲜花,是丽萨?霍赫拉柯娃天刚亮就叫人送来的。但卡捷琳娜?伊
凡诺芙娜也送了花来,阿辽沙开门的时候,上尉正在用不住哆嗦的手握
着一把花,再次将它撒在他钟爱的孩子身上。他几乎没有朝走进来的阿
辽沙看,而且也不想看任何人,甚至没有看他正在哭泣的发疯的妻子,
他的“孩子他妈”。她这时正不断地努力想支着她的病腿站起来,好更
靠近一些瞧瞧她死去的孩子。孩子们把尼娜连椅子一块儿抬起来,放在
棺材旁边。她头紧紧贴着棺材,大概也在那里轻声地哭泣。斯涅吉辽夫
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气,但是好象既慌乱而又冷酷。在他的举动里,他
冲口说出来的一言半语里有点发痴的样子。“小老爷子,亲爱的小老爷
子!”他瞧着伊留莎,不时地呼喊着。还在伊留莎活着的时候,他就惯
于亲昵地称他为“小老爷子,亲爱的小老爷子”。
“老头子,也给我一点花,从他的手里拿出来,就是那朵白花。你
给我呀!”疯癫的“孩子他妈”一面抽抽噎噎,一面恳求他。她不知是
特别喜欢伊留莎手里的那朵小白玫瑰,还是想从他手里取一朵花来作纪
念,但她一直全身不停地折腾着,伸着手想取那朵花。
“我谁都不给,一朵也不能给!”斯涅吉辽夫忍心地叫着,“这是
他的花,不是你的。全是他的,没有你的!”
“爸爸,给妈妈一朵花吧!”尼娜忽然抬起泪水纵横的脸说。
“我一朵也不能给,尤其不能给她!她不爱他。她那时争夺他的小
炮,他就送给了她。”上尉一想起伊留莎把小炮让给母亲的情形,忽然
失声痛哭了起来。可怜的疯女人则用手捂住脸,不停地轻声呜咽着。孩
子们看见这位父亲一直把住棺材不肯放手,可是抬出去的时间已到,就
一下子把棺材紧紧地围住,开始往起抬。
“我不愿意把他葬在教堂的院子里!”斯涅吉辽夫忽然叫道,“我
要把他葬在石头旁边,我们的石头旁边!伊留莎吩咐过的。我不让抬!”
他在过去整整的三天中就已一直在说要葬在石头旁边了。但这会儿
阿辽沙,克拉索特金,女房东,女房东的姊妹,还有男孩们,全说了话。
“瞧他想出了什么主意,在不圣洁的石头旁边下葬,好象葬吊死鬼
似的。”房东老太婆严厉地说。“教堂的院子里全是十字架。有人为他
祈祷。听得见教堂里唱赞美诗的声音,教堂执事读经又那么清楚明白,
每次都会传到那里,就跟在他的坟上读经一样。? 。”
上尉最后只好挥了挥手,仿佛说:“随你们抬到哪儿去吧!”孩子
们抬起棺材,从母亲身旁走过,在她面前停了一会,把棺材放低,好让
她能和伊留莎告别一下。但她因为在这三天里一直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看
到,现在忽然如此逼近地看见了这个亲爱的脸庞,就突然全身颤抖,她
那白发的头开始俯在棺材上面,歇斯底里地前仰后合抽搐起来。
“妈妈,你画十字,祝福他,吻他吧!”尼娜对她喊着。但是母亲
象自动机器似的,一直抽搐着脑袋,一声不出,带着由于刺心的悲痛都
变得扭歪了的脸容,突然举拳捶起自己的胸脯来。棺材抬过去了。在棺
材抬到尼娜身旁的时候,她最后一次把嘴唇贴在死去的兄弟的嘴上。阿
辽沙走出屋外,央求女房东照顾留在家里的人们,但是她不等他说完就
说道:
“这是当然的事,我会留在他们身边的,我们也是基督徒呀。”老
太婆说着哭了。
到教堂去的路并不远,不过三百步光景。那是一个明朗而宁静的日
子。有点冰冻,但不厉害。教堂的钟声还在响。斯涅吉辽夫忙乱而慌张
地在棺材后面跑着,穿着破旧短小,几乎是夏季穿的夹大衣,光着头,
一顶破旧的宽边软帽握在手里。他不停地忙乱操心,一会儿忽然伸手扶
棺材的头部,但却只是妨碍了那些抬棺材的人,一会儿在旁边跑着,寻
找可以插一插手的地方。一朵花落在雪地上,他慌忙跑去拣起来,似乎
丢一朵花是件了不起的大事似的。
“但是那块面包皮呢?竟把那块面包皮给忘记了。”他忽然十分惊
惶地喊了起来。可是孩子们立刻提醒他说,那块面包皮他刚才已经拿来
放在口袋里了。他马上把它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验明以后才安了心。
“伊留莎嘱咐过的,伊留莎,”他立刻对阿辽沙解释,“他夜里躺
在那儿,我坐在旁边,他忽然说:‘爸爸,在我的小坟填好土以后,你
在坟上掰碎一些面包皮,好让喜鹊飞来,我一听见它们飞来,感到不是
孤零零地躺着,就会快乐的。”
“这很好,”阿辽沙说,“应该时常送点去。”
“每天送,每天送!”上尉喃喃地说,似乎浑身添了精神。
终于来到了教堂,把棺材放在教堂中央。小孩们全体把它团团围住。
规规矩矩地一直站到礼拜完了。这教堂已经破旧,一副穷相,有许多神
像完全没有缘饰,但是在这样的教堂里做祈祷似乎反而更好些。在弥撒
进行的时候斯涅吉辽夫似乎平静了一点,虽然有时还总要流露出那种莫
名其妙的无意识的忙乱:他一会儿走到棺材前面,把棺罩和花圈整理一
下,一会儿当蜡台上的一根蜡烛落下来的时候,突然急忙跑过去把它插
好,而且摆弄了许多时候。然后才平静下来,呆呆地显出一副担心而又
似乎有点疑惑不解的脸色,驯服地站在棺材头前。读完使徒书以后,他
忽然悄悄地对站在他身边的阿辽沙说,使徒书诵读得不大对,却并没有
把他的意见说明白。在唱小天使颂诗的时候,他跟着唱了几句,但是没
有唱完,就跪下来,把额头贴在教堂的石板地上,趴了许久许久。终于
举行葬仪,分发蜡烛了。发狂似的父亲又忙乱起来,但是动人肺腑的墓
前赞美诗的歌声把他的心灵惊醒而且震撼了。他似乎忽然全身紧缩,开
始频繁而且急促地失声呜咽,起初压着嗓音,后来竟放声啜泣起来。在
告别和盖棺的时候,他两手把住棺材,不让人家把伊留莎盖起来,贪婪
地不断吻着他那已经死去的孩子的嘴。最后大家总算劝住他,拉他离开
台阶,他忽然急忙伸出手来,从棺材里抓起了几朵花。他望着这几朵花,
心里似乎产生了一个新的念头,使他好象暂时忘却了主要的事情。他仿
佛渐渐地陷入了一种沉思的心情,当人家抬起棺材到坟上去的时候,他
再也不加阻拦。坟在教堂旁边院里不远的地方。那是一个很阔绰的坟,
是由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出的钱。在例行仪式举行过后,掘墓的人把
棺材放了下去。斯涅吉辽夫手握着几朵花,朝敞开的墓穴里俯下身去,
把身子弯得那么深,小孩们吓得连忙抓住他的大衣,拼命拉开他。但他
好象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开始填土的时候,他忽然不安地指
点着撒下去的泥土,还开口说起什么话来,可是谁也听不清楚说些什么。
他自己也忽然住口不说了。这时有人提醒他,该把面包皮掰掰碎了,他
马上十分慌乱起来,抓起面包皮,把它弄碎,一块块朝坟上乱扔:“飞
来吧,鸟儿,飞来吧,喜鹊!”他急切地喃喃说着。孩子中间有人对他
说,他手里握着花,掰起面包皮来未免不大方便,暂时可以把花交给别
人拿一拿。但是他不肯给,甚至忽然担心起自己的花来,生怕有人从他
手中夺去。随后他看了看坟墓,在确信一切都已办妥,面包皮已经撒完
以后,忽然出人不意地,甚至完全神色泰然地转身走回家去了。但是他
的步伐越来越急,越走越快,非常匆忙,几乎跑了起来。小孩们和阿辽
沙一步也不离开他的身旁。
“花儿送给孩子他妈,花儿送给孩子他妈!孩子他妈受了委屈啦!”
他忽然开始大声喊嚷。有人叫他,让他戴上帽子,现在很冷,但是他一
听反倒似乎生了气,把帽子朝雪地上一扔说:“我不要帽子,我不要帽
子!”小孩斯穆罗夫拣了起来,拿着帽子跟在他后面走。小孩们全都哭
了,柯里亚和那个发现特洛伊秘密的小孩哭得最厉害。斯穆罗夫把上尉
的帽子拿在手里,虽然也哭得很伤心,但还有工夫一面跑,一面抓起一
小块在雪路上显出红色的砖头,朝飞得很快的一群喜鹊扔去。自然没有
击中,他就仍旧继续边哭边跑着。走到半路,斯涅吉辽夫突然停了下来,
站了半分钟,似乎被什么惊醒了,突然转身向着教堂,拔脚向被大家遗
弃的小坟跑去。但是孩子们一下子追到他前面,从四面八方抓住了他。
这时他就象被人打倒了似的,无力地倒在雪地里,一面哭喊一面抽搐着
身子,嘴里喊着:“小老爷子,伊留莎,亲爱的小老爷子!”阿辽沙和
柯里亚扶起他来,竭力安慰他:
“上尉,算了吧!男子汉大丈夫是应该能忍耐的。”柯里亚喃喃地
说。
“您会把花儿弄坏的,”阿辽沙说,“‘孩子他妈’正等候着,刚
才你不肯把伊留莎手里的花拿来给她,她正坐在那里哭哩。伊留莎的小
床还放在那里? 。”
“是的,是的,到孩子妈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