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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塞维尔教堂的台阶上面站住了,那时正有人哭着把一个敞着盖的、
装小孩的白色棺材抬进教堂,棺材里躺着一个七岁的女孩,一位名人的
独生女。死孩全身躺在鲜花里。人群里有人对哭着的母亲喊道,‘他会
使你的孩子复活的。’出来迎接棺材的教堂里的神父困惑不解地看着,
皱起了眉头。但这时响起了死孩的母亲的痛哭声。她跪在他的脚前,向
他伸出双手,呼喊说:‘如果真是你,就请你使我的孩子复活吧!’送
殡的行列停住了,小棺材放在台阶上,他的脚下。他慈悲地看着,他的
嘴唇轻声说出:‘塔利法,库米。’——意思就是:‘起来吧,女孩。’
小孩在棺材里仰起身子,坐了起来,睁大着惊讶的小眼睛微笑地张望着
四周。她两手还握着她躺在棺材里时人们放在她手里的那把白玫瑰。人
们骚动了,发出了喊声和哭声,就在这时候,忽然红衣主教、宗教大法
官本人恰好正走过教堂旁的广场。他是个将近九十岁的老人,高大而挺
直,脸庞削瘦,眼眶深陷,但眼里仍发出火一般的光芒,他并没有穿他
那套昨天在烧死罗马教的敌人时曾在人前炫耀的红衣主教服,——不,
这时候他只穿着他粗糙的旧教士服。他的一些脸色阴沉的助手和奴隶,
还有‘神圣’的卫队在后面跟着,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在人群前面站住
了,远远地观望着。他全都看见了,他看见那口棺材怎样放在那个人的
脚下,看见女孩怎样复活。他的脸上罩上了阴影。他皱紧灰色的浓眉,
眼里射出了凶光。他伸出手指,吩咐卫队把这人抓住。他的威力是那么
大,人们又是那么惯于对他战战兢兢,百依百顺,因此当时群众毫不待
慢地立刻给卫队让开了一条路,而那些人就在突然来临的一片死寂中,
抓住这个人,把他带走了。群众立刻象一个人似的匍匐在地,朝宗教法
官叩头,他默默地向人们祝福,走了过去。卫队把犯人带进了宗教法庭
的古老大厦中一间带圆顶的狭窄而阴沉的监狱里,把他关在里面。白天
过后,黑暗而闷热得‘透不过气来’的塞维尔的夜晚来临了。空气里充
满着‘桂叶和柠檬的香味’。在一片漆黑中,监狱的铁门突然打开,年
老的宗教大法官亲自手里拿着灯,慢腾腾地走进了监狱。他独自一人,
狱门立时在他身后又关上了。他站在门前,注视他的脸整整有一两分钟,
然后轻轻地走近前来,把灯放在桌上,对他说道:
“‘真是你?真是你么?’他没有得到回答,就又急速地接着说,
‘别出声,别回答吧。你又能说出什么来呢?我完全知道你要说的话。
你也没有权利在你以前说过的话之外再加深什么,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妨
碍我们?你确实是来妨碍我们的,你自己也知道。但你知道不知道明天
将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愿知道真的是你还是仅仅象他,
但是到了明天,我将裁判你,把你当作一个最凶恶的邪教徒放在火堆上
烧死,而今天吻你的脚的那些人,明天就会在我一挥手之下,争先恐后
跑到你的火堆前面添柴,这你知道吗?是的,你也许知道这个。’他在
深刻的沉思中加了这句话,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的囚犯。”
“我不大懂,伊凡,这是什么意思?”一直在默默地听着的阿辽沙
② 圣经中的赞美词,希伯来语,意为“上帝是可赞颂的”。
微笑着说,“只是无边的幻想呢,还是某种老年人常犯的毛病,一种令
人难耐的qui pro quo①?”
“就算是后者吧,”伊凡笑了,“既然现代的现实主义已经把你的
口味败坏了,弄得你不能忍受一点点幻想的东西,那就随你说它是qui
pro quo 吧。这话也对,”他又笑了起来,“老人已经九十岁,他早就
有可能会死抱住一个观念顽固得发了狂。他也有可能是被犯人的外貌吓
坏了。最后,那也可能只是一个九十岁的老头子在离死期不远,再加上
由于昨天在火堆上烧死一百个邪教徒而头脑发热时产生的梦魇和胡话。
但管它是qui pro quo 还是无边的幻想,对于咱们不全是一样的么?
问题只在于老人需要说出自己的意见,九十年来第一次,讲出他在这整
个九十年中沉思默想着的一切。”
“那么囚犯也仍旧沉默着?仍旧看着他而一言不发么?”
“不管怎么说,本来就应当是这样嘛。”伊凡又笑了。“老人自己
已经向他指出来,他没有权利在以前说过的话上再加什么话。要知道,
至少照我的意见看来,这也正是罗马天主教最主要的特点:‘你既然已
经把一切都教给了教皇,那就一切都已在教皇的手里,你现在根本不必
来,至少目前你不该来碍事。’他们不但嘴里说这一类的话,还写了下
来,至少耶稣会教士是这样。这是我亲自从他们的神学著作里读到的。
‘你有权哪怕是向我们显示你所由来的那个世界里的一个秘密么?’我
诗里的这个老头子问他,随后又自己代替他回答说:‘不,你没有权利,
因为你不应在你以前说过的话上再加添什么,你也不应夺去人们的自
由,这自由当初你在地上的时候曾经那么坚决地维护过。不管你新宣示
些什么,因为他们将作为奇迹出现,因此必然会侵犯人们信仰的自由,
而他们的信仰自由,还在一千五百年以前,你就曾看得比一切都更为珍
贵。你不是在那时候常说“我要使你们成为自由的”么?但是你现在看
到这些“自由”的人们了。’老人忽然沉思地莞尔一笑,补充说。‘是
的,我们曾为此花了极高的代价,’他继续说,严厉地看着对方,‘但
是我们终于以你的名义完成了这件事。十五个世纪以来我们为了这自由
而艰苦奋斗,现在已经完成了,完成得很彻底。你不相信完成得很彻底
么?你温和地望着我,甚至对我丝毫不加恼怒?但是你知道,现在,正
是现在,这些人比任何时候都更相信,他们完全自由,而实际上他们自
己把他们的自由交给我们,驯顺地把它放在我们的脚前。但这是我们完
成的工作,不知道你所希望的是这个,是这样的自由么?’”
“我又不明白了,”阿辽沙打断他的话说,“他是在讽刺,嘲笑么?”
“一点也不。他恰好认为他和他的人的功绩,就在于他们终于压制
了自由,而且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使人们幸福。‘因为只是到了现在(他
自然指的是有宗教裁判制的时代),才破天荒第一次可以想到人们的幸
福。人造出来就是叛逆者;难道叛逆者能有幸福么?已经有人警告你
了,’他对他说,‘你没有少受到警告和指示,但是你不肯听这警告,
你不承认那条可以使人们得到幸福的唯一的道路,幸而你离开的时候,
把这事情交托给了我们。你答应,你留下了话,确认你给我们系绳和解
绳的权利,现在你自然不用再想从我们手里夺去这个权利。你为什么跑
① 拉丁文:混乱,缠夹。
来妨碍我们呀?’”
“‘没有少受到警告和指示’是什么意思?”阿辽沙问。
“这正是老人想说的话的主要部分:——”
“‘一个可怕的,聪明的精灵,一个自我毁灭和无形的精灵,’老
人继续说,‘一个伟大的精灵,曾经在旷野里同你说话,据圣经里告诉
我们,他似乎把你“诱惑”了。对不对?但再没有比他在三个问题中对
你揭示的一切更真实的了,当时你不肯接受它们,圣经里称它们“诱惑”。
可是,如果说什么时候地上曾出现过完全真实的伟大奇迹的话,那正是
在那一天,正是提出这三种诱惑的那一天。奇迹正出现在这三个问题的
提出上。如果完全为了试验和譬喻起见,设想那个可怕的精灵的三个问
题已经在圣经里消失无踪,现在必须予以恢复,重新想出来,编出来,
以便再记到圣经里去,为此召集地上一切智者——掌政权的人,总主教,
学者,哲学家,诗人,给他们出课题:构想并编出三个问题,这三个问
题不但必须适合事件的范围,而且还必须用三句话,只用三句人类语言
来说出世界和人类的全部未来的历史,——那么你是不是认为把地上的
一切智慧合在一起,能够想出在力量和深度方面可以和那位勇敢聪明的
精灵在旷野里对你实际提出的三个问题相比的东西呢?单就这些问题来
说,单就这些问题的提出这个奇迹来说,就可以明白,这是我们所看到
的并非人类的一般智慧,而是永恒的,绝对的智慧。因为在这三个问题
中,仿佛集中预示了人类未来的全部历史,同时还显示了三个形象,其
中囊括了大地上人类天性的一切无法解决的历史性矛盾。这在当时还不
可能这样明显,因为未来还是不可知的,但是现在,过了十五个世纪以
后,我们看见一切都已由这三个问题料到了,预言了,而且确凿地证实
了,所以增添或减少都是不必要的。
“‘你现在自己判断,究竟是谁有理:是你,还是当时问你的人?
你可以回想一下第一个问题,虽然不是原话,但大意是这样的:“你想
进入人世,空着手走去,带着某种自由的誓约,但是他们由于平庸无知
和天生的粗野不驯,根本不能理解它,还对它满心畏惧,——因为从来
对于人类和人类社会来说,再没有比自由更难忍受的东西了!你看见这
不毛的、炙人的沙漠上的石头么?你只要把那些石头变成面包,人类就
会象羊群一样跟着你跑,感激而且驯顺,尽管因为生怕你收回你的手,
你的面包会马上消失而永远在胆战心惊。”但是你不愿意剥夺人类的自
由,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你这样想,假使驯顺是用面包换来的,那还
有什么自由可言呢?你反驳说,人不能单靠面包活着。但是你可知道,
大地的精灵恰恰会借这尘世的面包为名,起来反叛,同你交战,并且战
胜你,而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