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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走过来了,他走到他面前来了,这位干瘪瘦小的老人,满
脸细小的皱纹,愉快而安详地笑着。棺材已经没有了,他仍旧穿着昨天
客人聚集在他那里谈话的时候所穿的衣服。他的脸没有遮住,眼睛闪着
光。这么说来,他也在喝喜酒,也被邀请来赴加利利的迦拿的喜筵了。? 。
“亲爱的,我也被邀请,我也被再三邀请来了,”他头上响起了一
个轻柔的声音,“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别人都看不见你,? 。你也到我
们这里来吧。”
这是他的声音,佐西马长老的声音。? 。明明是他在那里呼唤,还
能不是他么?长老用手扶起阿辽沙。阿辽沙站了起来。
“我们在那里很快乐,”干瘪瘦小的老人继续说,“我们在喝新的
酒,新的、巨大的欢乐之酒,你看,有多少客人?那边是新郎、新娘,
那边是明智的管筵席的,在尝着新的酒,你为什么对我感到诧异?我舍
了一棵葱,所以我也在这里。这里有许多人每人只舍了一棵葱,只有一
棵小葱。? 。我们的事业是什么?你,我的文静、温顺的孩子。你今天
也给了一个饥渴的女人一棵小葱。开始吧,亲爱的,开始做你的事业吧,
温顺的孩子!? 。你看见我们的太阳,你看见他了么?”
“我怕? 。我不敢看? 。”阿辽沙喃喃地说。
“你不要怕他。他的庄严显得可怕,他的崇高使人畏俱,然而他怀
有无限的慈悲。由于爱,他显出和我们一样的形象,同我们一起快乐,
为了使客人们不致扫兴,他把水化成美酒,等待新的客人,不住地召唤
新的客人,而且在永恒地召唤。你瞧,又取来了新酒,取来了杯碗。? 。”
阿辽沙感到心里火热,感到似乎突然有某种情感激动得使他的心里
发痛,欢欣的眼泪从他的心灵涌出。? 。他伸出双手,喊了一声,醒
了。? 。
还是棺材,敞开的窗,轻轻的、庄严而清晰的读圣经的声音。但是
阿辽沙已经不去听读些什么了。说来奇怪,他是跪着睡熟的,现在却竟
站立着。他忽然猛地离开原地,迅速而坚决地三脚两步,一直走到棺材
旁边。肩头甚至碰了佩西神父一下,也没有理会。佩西神父的眼睛离开
了书本,抬起来对他看了一下,但是立刻又移开了,知道这青年人的心
里发生了什么怪事情。阿辽沙朝棺材看了半分钟光景,朝那个浑身盖得
严严地一动不动挺卧在棺材里的死者看着,——他的胸前放着圣像,头
上戴着有一个八角形十字架的修士帽。他刚刚还听见过他的声音,这声
音还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着。他又倾听了一会,还在等着听见说话的声
音,? 。但突然间,他猛地转过身子,从修道室走了出去。
他在门廊上也没有停步,就迅速地走下了台阶。他那充满喜悦的心
灵渴求着自由、空旷和广阔。天空布满寂静地闪烁着光芒的繁星,宽阔
而望不到边地罩在他的头上。从天顶到地平线,还不很清晰的银河幻成
两道。清新而万籁俱静的黑夜覆盖在大地上,教堂的白色尖塔和金黄色
圆顶在青玉色的夜空中闪光。屋旁花坛里美丽的秋花沉睡着等待天明。
大地的寂静似乎和天上的寂静互相融合,地上的秘密同群星的秘密彼此
相通。? 。阿辽沙站在那里,看着,忽然直挺挺地仆倒在地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拥抱大地,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他这样抑止
不住地想吻它,吻个遍,他带着哭声吻着,流下许多眼泪,而且疯狂地
发誓要爱它,永远地爱它。“向大地洒下你快乐的泪,并且爱你的眼
泪? 。”这句话在他的心灵里回响。他哭什么呢?哦,他是在欢乐中哭
泣,甚至就为了在无边的天空中向他闪耀光芒的繁星而哭,而且“对自
己的疯狂并不害羞”。所有从上帝的大千世界里来的一切线索仿佛全在
他的心灵里汇合在一起,这心灵为“与另一个世界相沟通”而战栗不已。
他渴望着宽恕一切人,宽恕一切,并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一切人,为
世上的万事万物请求宽恕,而“别人也同样会为我请求宽恕的”,——
他的心灵里又回响起了这句话。他时时刻刻明显而具体地感到有某种坚
定的、无可摇撼的东西,就象穹苍一般深深印入了他的心灵。似乎有某
种思想主宰了他的头脑,——而且将会终身地、永生永世地主宰着。他
倒地时是软弱的少年,站起来时却成了一生坚定的战士,在这欢欣的时
刻里,他忽然意识到而且感觉到了这一点。阿辽沙以后一辈子永远、永
远也不能忘却这个时刻。“有什么人在这时候走进我的心灵里去了。”
他以后常常坚信不疑地这样说。? 。
三天以后,他离开了修道院,以便履行去世的长老命令他“到尘世
上去生活”的遗言。
第二卷
米 卡一 库兹马?萨姆索诺夫
格鲁申卡飞进新生活里去的时候,嘱咐阿辽沙向德米特里?费多罗
维奇转致最后的问候,并且请他一辈子记住她的一小时的爱,但对她的
事还一点也不知道的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那时候也正处于非常纷扰
和忙乱的状态。最近两天,他的心情是那样难以形容,正象他以后自己
所说的,简直差一点要得脑炎。阿辽沙昨天早晨没找到他,伊凡哥哥当
天也没有能够和他在酒店里相见。他所住的小房子的房东严守他的命
令,对谁也不说他的行踪。在这两天以内,他真是四面八方到处乱跑,
象后来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和他的命运奋斗,拯救自己”,甚至还出
城去办一桩急事有几小时之久,虽然他怕离城一步,一分钟也不敢放松
对格鲁申卡的监视。这一切以后都会在文件形式下非常详细地弄清楚
的,目前我们只想具体地把那个突然出现在他命运中的可怕的惨剧的前
两天,他一生中最可痛心的两天中最必要的一些事情先说一说。
格鲁申卡确曾诚恳而真挚地爱过他一小时,这是事实,但与此同时,
她有时折磨起他来也简直是十分残忍而不加怜悯的。最糟的是他一点也
无法摸透她的真正心意,用软骗硬逼的办法都办不到:她不但决不会上
勾,反而只会生气,完全不理他,这一点他当然是很明白的。他当时很
正确地猜想到她自己也正处在某种内心斗争中,处于一种异常游移不决
的心情下,想下某种决心,却始终拿不定主意。因此他不无相当理由地
怀着战栗的心情猜到,有的时候她对他和他的热恋简直感到憎恨。事实
也许就是这样,但是格鲁申卡究竟为着什么而烦恼,他却始终还是不曾
理解。就他自己来说,他所苦恼的全部问题仅仅只在于:“究竟是他米
卡中选呢,还是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谈到这里,必须顺便说明一个
肯定的事实:他完全深信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一定会向格鲁申卡提议(说
不定已经提议)和她正式结婚的,他决不认为这老色鬼会当真指望只花
三千卢布了事。这个结论,是米卡因为深知格鲁申卡和她的性格才得出
来的。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有时会觉得格鲁申卡的全部痛苦和迟疑不决
的心情只是由于她不知道应该选择谁,谁对于她比较更有利。至于那位
“军官”,也就是格鲁申卡一生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快要回来,她正怀着
十二分激动和恐惧的心情在等待着他的来临,说来奇怪,他在那些日子
里竟连想也没有想到。固然,格鲁申卡最近几天对他绝口不谈这件事。
但是她在一个月以前曾接到她那位以前的勾引者一封信,这是他听她亲
口说起过的,而且也多少知道了些信中的内容。格鲁申卡当时在气头上,
曾把这封信给他看。但是使她惊讶的是他对于这封信几乎毫不加以重
视。很难解释为什么:也许就因为他为了这个女人和亲生父亲争锋,这
件事的丑恶和可怕已把他完全压倒,使他简直不能设想有比这再可怕、
更危险的事情了,至少在当时来说是如此。对于失踪五年以后不知从什
么地方忽然钻出来的未婚夫,他甚至根本不相信,尤其不相信他很快就
会来。而且在米卡看到的那位“军官”的第一封信上,关于这位新情敌
回来的话写得也很不明确:这封信通篇很模糊,很浮夸,尽是些多情善
感的话。应该说明的是,那一次格鲁申卡把那封信的最后几行字掩住了
没给他看,在那几行字里关于回来的话就说得比较确定些。再说米卡事
后还记得,当时似乎看到格鲁申卡自己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骄
傲的看不起西伯利亚来的那封信的意思。以后,格鲁申卡关于和这新情
敌进一步联系的一切情节,就再也没有对米卡提起过。因此他渐渐地甚
至完全忘却了这位军官。他心里只是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有什
么变化,他和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正在临近的最后冲突的时刻实在太近
了,因此一定会比其他一切都更早地弄个水落石出。他战战兢兢地随时
都在期待着格鲁申卡的决定,而且一直相信这个决定一定会心血来潮地
突然作出。她会忽然对他说:“你把我拿去吧,我永远属于你了。”于
是一切都会了结:他会一把抓住她,立刻带她到天涯海角。立刻带走,
越远越好,即使不是天涯海角,也要到俄罗斯的尽头,和她在那里结了
婚,incognito①地安居下来,让任何人,无论是这里的人也好,那里的
人也好,或者任何别的地方的人也好,都从此不再知道他们的踪迹。到
了那时候,啊,那时候,就会立即开始过崭新的生活!关于这不同的、
革新的、“善良”的生活,(“一定要善良的,一定要善良的!)他时时
刻刻疯狂地幻想着。他渴望这样的复活和革新。他以往出于自己的意志
而陷进去的这个污秽的泥沼,使他感到实在再也无法忍受。和很多处于
这种境况的人一样,他最相信环境的变更:只要不是这些人,只要不是
这个环境,只要脱离这个可诅咒的地方,一切就可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