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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姑娘是不知道医圣前往何处了?”裁柳似的双眉拧在了一起。
秦慢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摇完后她想了想:“不过我想他许不是自愿走的,可能是被人带走的。”
“为何?”雍阙问得讶然,眸里却含笑。
庭院里草色糅杂,点缀着粉蕊红英,大好春光却在他一笑间纷纷失色。秦慢瞧得差点又入了神,忙稳稳心,慢吞吞道来:“以小人对任仲平的了解,他视花草成痴,绝不会丢下它们无人打理断然离去;且方才我摸了摸门口老狗的尸体,发现它头骨尽碎,显然为人一掌击杀。再摸其尸体僵硬程度,差不多是我此前离去时暴毙身亡。任仲平武功不高,能一掌击碎头骨之人,擒他不在话下。故我猜测,他是为人所迫离去。”
雍阙乜了一眼,秦关立即默默去了门口,不多片刻回转而来打拱道:“如秦姑娘所言。”
“秦姑娘心思确实机敏,”要不是机敏怎么会在华家时逼得有人狗急跳墙,连杀人灭口不入流的手段都使出了,雍阙赞赏地点点头,“只是望姑娘告知,医圣有何仇家,也方便我等寻去相救。”
秦慢想了一想,叹气道:“这个一时半会小人还真不想到,任仲平此人扬名在外,仇家是有但得他恩惠的人更多。”
这一点雍阙也想到了,居住此地的医圣传闻可肉白骨,活死人。真不真假不论,但江湖鼎鼎有名的几位大侠,如江南神针付云鹤、神算卜道子等人皆为他救过。这样的一个人,哪怕有仇家,仇家也不敢轻易寻上门,毕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有求于他。
一个能在东厂眼皮底下把人给劫走的人,雍阙不怒反笑,他已许久没有遇到如此有趣的人与事,那人算一个,眼下的这个秦慢也算一个。
在华府见面时,她还是个灰头土脸像只小老鼠似的小姑娘,阔别两日没见改头换面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水洗过似的一个人,多少姑娘家求都求不来一身雪肤,只是白得过了头,没有血色生气,衬得人病恹恹得可怜;高高扎起来的马尾儿,倒是给她添了两分精神气,只是这发色太异于常人,怪不得被秦关一眼就给逮住了。
这样的易容,也不知道骗哪个不长眼的瞎子,雍阙嗤之以鼻。
撇去样貌,人嘛还是那个人,七分愚钝两分懦弱,还有一分半真半假的精明。往往,就是这一分半真半假的精明,能要了人的命。
他心思百转,目光落到她面上时恰好捕捉到一缕闪烁狐疑的视线,狡黠的小狐狸……
于是他笑了笑,道:“一时半会想不通,那就跟着咱家好好想一想,等想通了再说出来。”他身长高挑,站到秦慢面前微微弯腰,“医圣既然是秦姑娘的朋友,想必秦姑娘也想早日找到他吧?”
“……”秦慢呆呆地看他,嘴巴张开半天没有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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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慢行走江湖多年,很少与官府打交道,对东厂与锦衣卫这两司那只在人们口头相传中听说过。
她原以为东厂里头大多是太监,后来发现原来只管事的几个才是宫里的内监,底下的档头番役都是实实在在的男人。至于那位被秦关他们统称为厂公、督主的,自然是个太监中的太监了。
这是秦慢的心里话,当然,她是不敢当着雍阙的面说的。
如此一来,他生得那副好皮相就有了比较合理的解释,毕竟不是哪个男人都有那样惑人的好姿色。但话说回来,同样是太监,被派来说是照应,其实是盯梢的这个霍安生得就大不好看了,与雍阙简直是天壤之别。
“秦姑娘,打今儿起奴才专门就伺候您了,有什么只管吩咐奴才,督主说了只要办得到、不出格,姑娘您尽管开口!”霍安殷勤地给秦慢添茶倒水。他们此刻在去往惠州的路途上,许是为了隐蔽,弃了官道,专门挑了条坎坷颠簸的山路。两边随扈的锦衣卫起码走得尚轻巧,只是可怜了被迫坐在马车中的秦慢,上颠下晃。
“霍公公,”她有气无力地趴在小几上,“我打小野惯了,实在不劳您伺候啊。”
“哎!”霍安惊慌道,“姑娘可折煞奴才了!姑娘是督主看重的人,只管喊奴才小安子便是了。”
这霍安年纪看上去才十四五,嘴巴却是伶俐讨人喜欢,秦慢捏着她的虎头小荷包没精打采地问道:“那霍小公公,我们这是去惠州做什么啊?”
“这个……那可得问督主他老人家了。”
☆、第13章 【拾叁】凤簪
“厂公,遇仙桥已经过了,再往南二十里渡了太平湖,就到惠州地界边上了。”秦关夹着马肚跟在车边,拱着腰隔了帘子低低道,“惠州是海惠王的地界儿,您看是不是得先打个招呼,支个声?”
蜀锦缎的厚帘飘飘摇摇,雍阙握着串碧玺把玩,淡声道:“海惠王么……我记得先皇驾崩时他说是病重因而没来京中奔丧?”
“督主英明,现在的海惠王在做世子时就体弱多病,很少离开惠州。”东厂和锦衣卫是朝廷的耳目,不说天底下每一件事了如指掌,至少这些个跟皇权相关的诸侯藩王事无巨细没一个能逃过他们的眼睛。太;祖皇帝在位时曾经有位军中将领夜宴同僚,翌日太/祖召见便亲切地问候了他宴上梅花酒是否温热可口,直吓得那个将领当场瘫软在地。
“曾经的老惠王痴痴混混了一辈子,看来他的这个儿子却是有几分别样心思的。”雍阙额心隐隐作痛,精神却是异常的清醒抖擞,揉捏了两下,他道,“既然是个有主意的主,想必我们还没到惠州那边已经得了风声。暂且无须搭理他,正好借此探一探对方的底细,看看是敌是友。”
“属下明白了。”秦关多少能猜出点雍阙的意思,新皇登基得他们东厂鼎力相助不假,但飞鸟尽、良弓藏的前车之鉴数不胜数。这一次,他们领命出京正是一个不好的兆头。眼下雍阙及他们东厂处境尴尬,不妨多给自己找条生路。
冷不丁的雍阙发问:“那丫头可还老实?”
秦关愣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秦姑娘上车前有些不太情愿,但上车后也没多异议,只是让人来了两次,说不习惯有人在跟前伺候。”
“哼!鬼机灵的妮子!你信不信没个人盯着她,还没到太平湖她就没了?现在指不定就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个……”说实话秦关是不信的,派个霍安去无非是盯得紧凑些,哪怕没有霍安,这前前后后,明里暗里几十号大内的顶尖高手,还怕治不了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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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镇位于太平湖北边,方圆五百里尽是茫茫无际的粼粼波光,镇仅有一个码头通往四处。从晨起到日落,码头人声不断,各色船只大大小小林立岸边。
好容易从丘林里钻出来到了平地,秦慢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人少的地儿,抱着颗树不声不响地蹲了半天。霍安在旁傻了眼,说什么秦慢也不理他就是头抵着树和个萝卜似的在那蹲着。
“怎么着了,闹了肚子?”有人迈着轻慢的步子过来,和蔼体贴地拍拍她的背,揶揄地笑了笑“说是江湖儿女,娇贵起来倒是比深闺女儿不遑多让。”
霍安一见来人吓得一抖索,还没跪雍阙挥挥手,他战战兢兢地远远缩到了边上。
秦慢晕乎乎地抱着树,难受得睁不开眼:“我晕车……晕车……”翕动的嘴唇血色尽褪,白得丝丝纹路都瞧得清楚,可见身子是真的不爽快。
雍阙本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来的,一见她这模样反倒是没了主意,略一沉吟招手想叫个番役过来将人抱到镇子里找个大夫看看。但……他看着秦慢,虽然口口声声自称江湖人,但到底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换作京城里的闺秀被个男人搂搂抱抱怕是自尽的心都有了。
顾虑着间,秦慢自个儿扶着树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吸吸鼻子:“别担心,我没事。”
担心她?雍阙打心眼里不以为然,他是人们口中的刽子手可不是菩萨:“无事就上船吧。”
一听上船,秦慢头皮一凛,雾蒙蒙的眼睛望着雍阙,像只楚楚可怜的小鹿:“督主,就不能歇歇吗?”
雍阙冲她一笑,温文尔雅:“不能。”
“呜……”
秦慢他们到底没走成,留宿在了太平镇,缘由自然不是因为他老人家突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而是因为傍晚湖面起了浓雾,太平湖水深莫测,湖中常有大鱼出没,哪怕是通水性的人,撞了船多半也是在劫难逃。
雍阙素来喜与人斗,不与天斗。天意如此,他也只好将行程拖延一日,容得秦慢那个病秧子侥幸休养生息。
为了行走方便,他们一行人做了普通富户打扮,挑了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落脚。一入客栈,霍安细心地去小厨房给秦慢煮了一壶姜茶,搁了两片薄荷,清神醒脑。
秦慢连灌了两大海碗,人像朵渴水的焉花终于重新抬起了枝头,双颊被热滚滚的姜茶烫出两分好气色。她舒爽地一抹嘴,喟叹道:“多谢霍小公公了,这两碗姜汤喝下去爽利多了。”
“姑娘,奴才早说了您的事就是奴才的事,一个谢字都甭提,何况这姜茶还是督主亲自吩咐奴才去熬的,奴才哪有这份仔细心思?”霍安哪敢和雍阙抢功劳啊,他年纪小却是个人精,就凭雍阙亲口叮嘱了一句就能看出来他对这位姑娘独为不同的。太监也是个人嘛,虽说比别的男人少了那么点东西,但该有的七情六欲总是有的。至于这位姑娘嘛……
霍安从第一次见面就琢磨过了,论姿色比不上宫里的主子娘娘们,但个人口味不同,可能督主他老人家就好这口嫩芽呢?
这么一想,霍安对秦慢愈发地殷勤起来。
“哦……那等见了督主我再谢谢他,”秦慢哪里知道他内心的小算盘,鼻音憨厚地对他道:“霍小公公,能不能再劳烦你件事儿,帮我去打盆热水来?”
“哎哎好嘞!是奴才疏忽了!姑娘走了一路也该擦洗一把才是。”
楼上楼下都有护卫看守,任谁也插翅难逃,霍安放心地关门而去。秦慢也没想着逃,待门一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