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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封门壁后藏有水银,逯存那边领人谨慎地将玉墙摸了个遍,大致确定没藏着什么机巧,便命那两个擅长拆卸机关的手下破壁开门。
玉璧与山体浑然一体,单论重量怕是有千斤重,想要破开,绝非易事。只见那两汉子一人手执小捶,从中间敲敲打打一路敲到右上角,掏出根炭笔画了一个圈,小锤细细密密地在圈内敲了一遍,也不知使了手法,只听咔嚓一声,某处碎了个小小的白点。另一人从背后行囊抽出一把约有手臂长短似伞又似剑的物什来,前尖后粗,对准那白点,猛地一钻一拧,堪堪卡进数寸。
再往前,就岿然不动,难进分毫,可见玉璧之坚。那人钻得满头大汗,一张脸憋得紫红,可不敢失力分毫。先前那人仍是手握小锤,在玉璧各处游走敲打,时而在一点重敲两下,时而轻敲数下。
秦慢看得很投入,嘴里念念有词儿,雍阙就听着她一会念着数字一会又念着轻重,脑袋还偶尔点那么一点,小模样儿十分专注。
他看了两眼又转过头去,如果是个男儿身又挣个好出身,怕是在朝堂上的一个好对手了。
眼看执“剑”之人支撑不住,突然间一声脆响,一道裂缝自他指下骤然裂开,贯穿玉璧,与底端圆锤落脚处连成一气。
浑然天成的封门玉璧,眨眼间为一道狰狞裂痕分成两半,泄出的一线幽光无声地诱惑着外面的人们。
逯存稍一踯躅,看了眼雍阙,得到肯定之后他命其余人等一起从裂缝处尽数将玉璧敲碎。
说来奇异,原先封存在璧石中的夜明珠乍一暴露在空气总迅速地失去光泽,黯淡下去,快如昙花一现。
秦慢念着可惜可惜,霍安也觉着怪是暴殄天物,弯腰想捡起一颗瞧瞧,却被秦慢一脚踢在小腿上。他哎呦一声叫:“姑娘,你踢我做什么?”
她一字一慢:“墓葬里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否者会招来墓主亡魂报复的。”
霍安嘀咕着哪有那么玄乎,却是看看周围缩回了手。
不消半个时辰,玉墙已被拆卸得出了个可供一人通过的洞口,而它背后的世界也逐渐显山露水,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是一个,超出了所有人想象的坟墓。
☆、第26章 【贰陆】鳛鳛
霍安使劲揉了揉眼睛,几乎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看花了眼。不仅是他,连着雍阙在内的其他人也是一脸始料未及。
一线之间,里外却是天壤之别。
他们的身后若说是地府奈何桥头修罗径,那么封门壁后可谓是人间仙境不为过,而方才的碧玉明珠墙亦仅仅是其中冰山一角,甚至与其中景致相比全然不值一看。
满地的珍珠碎玉零散地落在一条羊脂白玉的小径之上,蹊径两旁栽了茂茂盛盛的凤尾竹,袅袅仙雾徘徊于竹叶之间,拂面而来的和风温暖而湿润,原来白玉小径的尽头是方徜徉的温泉,池水中碧莲红荷娇艳欲滴,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奇了,温泉池子里还能生荷花?”一人惊叹不已。
“为什么不能生呢?”秦慢望着远处池面上的红荷喃喃反问。
大汉挠挠头,困惑道:“回姑娘的话,俺反正是从没见过长在温泉水里的荷花,不给烫死了都?”
秦慢踏上白玉小路:“再说,那也不一定是荷花呀。”
霍安轻哎了声,想叫住贸然上前的秦慢却发现自家督主也自然而然地随她往荷花温泉处走去,嘴再三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玉径光滑可鉴,几乎能照出人影,但走上去却是稳稳当当,连根骨不佳、四肢不协的秦慢也身形稳妥,走得毫无障碍。逯存弯下腰去,掌心贴着地面摩挲了一圈,原来在玉石表面雕琢了极为繁复细微的纹路,不仅如此铺路之人还在其中掺杂了以假乱真的防滑石子,不亲手触摸几乎分辨不清玉与石来。
坟茔住的不是孤魂就是野鬼,难不成幽魂从上走过也会滑倒摔跤,否则费这份心思做什么?
“嚯!”走到池边时秦慢瞧清了池中之物轻轻叫出了声,雍阙随着她目光定睛瞧去亦是微微出了出神。
紫竹是真的,温泉水也是真的,只是池中的荷叶与花蕊却是采用了不知名的素材制作得栩栩如生,宛如六月盛放的花荷。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经不起推敲细看。
秦慢站在池边甚至还俯身前去伸手勾着一株,拉过来仔细瞧着:“是鲛纱染了胭脂做成了花朵,鲛纱传说海中鲛人族的圣物,遇水不化,出水不湿。故而泡在水中即便过来百千年也不会腐朽颓败,”她捏起一片花瓣揉了揉,嗅嗅指尖,叹息道,“是蜜*脂,想必此墓主是位芳年早逝的夫人,而这里……想必就是按照她生前闺阁所建了。”
她环视着周围,在进来之前他们都以为这是做荒坟,而进来之后却发现是座恢弘奢华的宫殿楼台。
“为何是位夫人,不是位小姐?”逯存皱眉问。
这个不用秦慢解释,霍安先屁颠屁颠抢话答道:“逯哥儿这就不知道了吧!蜜*脂多为中年女子所用,未处阁的小姐姑娘们多半喜欢调用花果脂粉。”
在这方面,常年饮血拭刀的锦衣卫确实比不上内宫里的太监们……但他们也不屑于在此比较是了,逯存听罢并没有因为此处墓主是女子而有所懈怠,反倒命手下人提起精神,加倍防范。
太多经历告诉他,越是温和无害反而越会夺人性命于无声之间,譬如这座看似祥和安宁的地宫,又譬如蹲在池子边聚精会神研究荷花的秦慢……
雍阙站在秦慢的背后,撇了眼她手中荷花之中便越过她将目光投向了远方。这无疑是座穷奢极欲,令无数王侯都要惭愧的陵墓,说它是陵墓似是有些折损的意思在里头。与封门壁外的墓道不同,它不阴森也不恐怖,如果不是深埋在地下,完全可以胜任大燕境内的任何一座行宫别院,哪怕现在住个人进去也不会有丝毫违和感。
它安静地呈现在他们面前,没有杀机也没有埋伏,像是它生前的主人一般羞涩地躲藏在缭绕的水雾背后偷偷地打量他们。
雍阙心中却是愈发得不安起来,他鲜少有这样强烈的预感,就像是……
电光石火之间,伴随着秦慢一声惊叫,刹那前还毫无涟漪的水面被骤然的波浪声击碎,无数水箭雨点般劲射向岸上诸人,首当其冲便是俯身向前的秦慢。
那一瞬间,死亡再度与秦慢擦肩而过,风与水贴着她的脸擦过,留下一抹红痕。猝不及防的她被一股强力带向后方,随即眼前一暗,温热犹存的蟒纹披风笼罩在头顶,她呆呆地看着披风上的纹路,半晌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脖子:“我没死啊……”
头顶的人似乎被她呛了一下,静默片刻后不带感情道:“是啊,你没死,但你若想死,咱家倒是可以成全你。”
她顿时缩了下身子,往后躲了躲:“还、还是不用了,活着挺好。”
活着挺好?那还明知此地有异,恨不得一头扎进池子里,雍阙一剑飞去,翩若惊鸿游龙,诸人还未看清只闻一声钝响,一条灰色阴影从漫天水珠中重重落在地上。
待水汽散尽,躺在地上犹自挣扎的神秘生物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而同时响起了一阵齐齐的吸气声。
那是怎样一个怪物啊?外形酷似鱼,却足足生了十道羽翼般的薄薄短鳍,本该是鱼头的前端更生了副肖像人的五官,形态之诡异看得人毛发直立,甚至隐隐作呕。
“这……是个什么玩意?”霍安看都不敢多看两眼,别过脸去颤声问。
大凡鱼类由水入地那边算死了大半,而此条怪鱼几乎是被雍阙一剑挑穿,躺在地上仍是生龙活虎跃跃欲试地想扑向前方。叮的一声响,雍阙的无锋剑快若闪电般地将它牢牢钉在原地。
不得不说他手中的那把无锋却也是件罕物,柳叶般细薄的剑身刺入玉石地面之中不费吹灰之力,看得躲在他斗篷下的秦慢呀地惊叫了声。
雍阙观量着垂死挣扎的怪鱼,略一沉吟道:“《山海经。西山经》中有记载,上古时期有一类鱼,名为鳛鳛。”他拔出剑,剑尖缓缓自鱼身滑过,“其状如鹊而十翼,鳞皆在羽端,其音如鹊,可以御火,食之不阐。”
他一言罢,其余人等不免又是阵议论骚动。他们见识虽广,但这种描述得神乎其神的神物倒还真是第一次瞧见,能御火也罢,食之竟然还能百病不侵?这若让世人知晓,不知该引起多大的轰动!
他们还没兴奋上多久,秦慢小声地一盆冷水泼下:“哪有那么神奇的好东西,”她瞅着怪鱼,见它奄奄一息没了威胁,才伸出脚尖轻轻碰了碰它,叹了口气从怀中取了快火石,就着根木棍儿点着往鱼身上一抛。
逯存禁不住出声阻止:“姑娘,这……”
他话音未落,只见得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触及鳛鳛身上的刹那熄灭得一干二净,连丝烟气都没有,不禁有看得人目瞪口呆。
秦慢露出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慢吞吞道:“所谓御火,怕只是它自个儿防火防热,至于百病不侵……”她拿捏不定,半天考究地看着它道,“也许,吃了它的人都死了呢,死人自然是百病不侵的。”
“胡说八道……”莽直的伍竟禁不住质疑。
秦慢微微一笑:“是不是胡说,你咬一口不就知道了。”
“你!”伍竟本想大骂,一触及到雍阙似有还无瞥来的眼神顿时背后冒着冷汗将到了嘴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儿地咽回肚子里去。
秦慢笑眯眯的,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在里面,瞧得伍竟又是火冒三丈,但终是被逯存按了按肩压了下去。
“不管是真是假,既已死了便犯不着为它多费时间。”雍阙淡淡道,“能养出此等奇物,看来此间主人也非凡人了。”
“都死了,当然是凡人,怎么着也得是鬼啊。”秦慢小声跟了句,雍阙嗯了声,她倏地闭上嘴,乖乖巧巧地跟他上了前去。路过怪鱼时,她悄悄飞起一脚将鱼踢下了水,拍拍胸脯道,“瞧着真怪吓人的。”
霍安也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涟漪不断的水面,水下暗光浮动,鲛纱织成的荷花投下大片阴影,浮光掠影下好似隐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