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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存林轻唤了他一声,陈庭方这才抬了头。
孟景春见他虽比先前还要清瘦,可气色却要好一些,神情依旧淡懒,却更多了些与世无争、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意思。
她什么也未说,白存林已是问道:“贤弟身体可是大好了?”
“烦劳挂念。”陈庭方说得不急不忙,“坐罢。”
白存林看着他竟是一愣神,这才慌忙拉着孟景春在柳荫下摆着的藤椅里坐下。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末了竟是白存林先觉得尴尬起来,以为没什么再能讲的话了,只潦草说了一句“贤弟多珍重,愚兄这便告辞”便起了身,眼神示意孟景春也该走了。
孟景春其实还有话要同他说,但确实又不适合在这情形下开口,只好作罢,便也跟着起了身。
然陈庭方却缓缓道:“孟兄能否留一下?”
白存林闻言,便很识趣地先告辞。
孟景春重新坐下,道:“可是有什么事?”
陈庭方似是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事,竟有些觉着可惜:“去年这时游御街时的花香,可还记得?”
孟景春努力回忆,却只抓到一片模糊:“没什么印象了。”
“其实才不过一年呢……”他淡笑笑,轻叹“世事变化太快了。”
孟景春不言声。
“那日我到沈宅找你说的那些话,如今想来实在是作孽。其实又何必卷你进来,这事情一早都安排好了,我只是不死心……”他顿了顿,看向孟景春,“你,能忘了吗?”
孟景春忙摆手道:“我这人很粗心的,不记事。”
陈庭方知她这是在宽慰自己,只淡笑笑,便没有接着将这事说下去。
孟景春却试探性地问他:“不知贤弟心结,是否当真已解开了?”
陈庭方并不直接回她,只慢慢道:“京城有一种饴糖,我幼年时特别爱吃。有次我从国子监回来,都快到了府门口,却因为惦记那饴糖,又折回去买。当时买到手太开心,一不留神便脚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那饴糖也从纸包里滚了出去,满地都是。”
“后来呢?”
“夏日里穿的衣裳少,胳膊膝盖全擦破了。”他淡笑着接着道,“那些饴糖都脏了,可我忍着疼爬起来,将那些饴糖重新装进纸包里,一颗颗拿出来擦干净吃掉了,吃了半个月才吃完。”
孟景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再买一包不好么?”
陈庭方笑意中带了些许苦涩:“那可是我刚买到手的饴糖……我当时想,若不是为了这些饴糖,我也不至于摔成那样。直接丢掉,我觉着太亏了。可是一颗颗擦干净了吃掉,又觉得非常委屈。”
孟景春沉默不言。
陈庭方轻舒了一口气:“再后来,发现人生中许多事都是这样。有时感觉疼了才想起去松手,但是都已经疼了,这时松了手变成一无所有,会不甘心;咬着牙继续撑下去,难免又有些委屈。”
被他这样一讲,孟景春迅速回想了一些事情,竟有同感。可她却道:“可是……你终究吃到了饴糖。就算委屈难过疼痛,可终究是——吃到了啊。”
陈庭方的神色竟有一丝恍然,自嘲地浅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垂进水里的柳丝,良久才叹道:“是啊,这世上求不得的事那样多,可我到底还吃到过饴糖。”
微风轻轻拂过,他未束的发被卷起来,孟景春看着有些许愣神。十八岁的少年,心深至此,好似诸事洞明,却还是教人心疼的。
“贤弟明日就要去寺中了吗?”
陈庭方淡声回:“是。”
孟景春看着他的发再次愣了神。
陈庭方浅笑了笑:“我心中倒是平静得很呢。”他渐渐敛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落在一株合欢树上的栗毛孤雀:“世事无常,多珍惜眼前人罢。”
孟景春抬头看看天,云缓慢移动着,真是好天气。她深吸一口气,回说:“我知道。”
*******
半月内沈英第一次回府,只匆匆忙忙洗了个澡,便疲倦地睡下了,连晚饭也没有吃。
孟景春端着托盘,在他卧房外站了会儿,到底没有敲门骚扰他,便静悄悄地回去了。
沈时苓远远看着,眉头皱了皱。在沈宅住久了,许多事自然便能看出端倪,她又怎会不知沈英与孟景春之间这些不能明说的情愫。这一对若要光明正大在一块儿过日子,可谓阻力重重。按眼下这情形,什么时候沈家才能后继有人?
沈时苓一开始便不赞同沈英做官,瞧现在累成这模样,要死不活的,回来竟连句话也不说。孟景春也是,在外头干站那么久,竟也不推门进去嘘寒问暖一番。又不是老夫老妻,两个年轻气盛的人竟这般相处,有什么意思?
夜渐渐深了,孟景春吹熄灯,躺在床上拖过薄被想一些事,迟迟没法入睡。
周遭安静得发疯,她辗转反侧过了好些时候,忽听得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停在了她卧房门口,她一愣,慌忙坐起来,问道:“哪位?”
沈英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响起来:“我。”
语声有些哑,孟景春不知他过来到底为什么事情,便连忙下床去开门。
只见单薄中衣松松垮垮套在他身上,头发散着,满脸倦容。
孟景春见他这模样,问道:“相爷怎么了?不是在睡觉么?”
沈英哑声道:“借半个床我睡会儿。”
“诶?”孟景春颇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相爷不是……睡得好好的么?”
沈英脸上却浮起一丝半睡半醒的不耐烦来,语声里竟带上了抱怨的意思:“隔壁卧房……实在是太吵了。”
“啊?”孟景春心说隔壁不是睡着沈时苓和严学中……
太、太吵了?
【五三】引火烧身
孟景春还未来得及反应;沈英却已是低着头进了屋,一言不发地躺床上去了。孟景春见他今日如此贪睡,想他也是累坏了,便也不多问,关好门走过去,蹭蹭蹭地爬进床里侧;安安分分接着睡。
沈英这一觉睡得很沉,外面天有些微亮时才醒来。他模模糊糊睁开眼;低头一看中单夹领已被扯开,腰际右侧的系带也是松了;孟景春则将头埋在他胸前,两只手已是伸到了他中单里面。
她挪动了一下脑袋,全然不知自己睡相有多糟糕。
沈英深吸一口气;动也不敢动,只好闭眼继续睡。孟景春轻轻一动,头发便蹭得他胸前发痒。
沈英喉结轻滚,孟景春手却继续往里伸了伸,手掌覆在他背上,还若无其事地抓了抓。沈英睁眼低头一看,她一身中衣中裤倒是穿得好好的,被子全给踢掉,嫌冷了居然无师自通地贴过来,当他是暖炉不成?!
孟景春小巧的鼻尖蹭着他的胸口,他都能感受到那浅浅鼻息,温热得令人觉着痒,沈英呼吸都有些不畅,初醒时那点迷糊劲全过去了,这会儿他简直要发疯。他缓缓抬起手,捏住她衣领,很是天真想要将她从他身上拖开,然孟景春索性变本加厉地抬了条腿搭到了他身上,轻哼了一声闭眼接着睡。
沈英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心中愤愤道,这个样子她居然也能睡得着?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坏习惯?与以前相比简直更加肆无忌惮,以后定要好好纠正她这糟糕睡相!
他刚腹诽完,孟景春嘟哝了一声:“好热。”
窗外已微亮,如今将近五月,天气渐渐燥热,沈英瞥眼看一看窗子,想必又是个好天气。
他又抬手想将她挪回床里侧,孟景春却忽地睁开了眼,慢慢地眨了两下,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她懒懒打了个哈欠,嘴里含含糊糊地发出了声,不知在咕哝什么。
她似乎还有些不知状况,手胡乱在他后背抓了抓,觉着有些不对,抬头一看却对上沈英的眼,醒了醒神连忙将手抽回来,咕噜一滚,滚进了床里侧,像只壁虎一样贴着墙装死。
沈英先是缓了一口气,孟景春却已是贴着墙抢先申明道:“我不是故意的!”
沈英看她一眼,抿了抿唇,憋了半天道:“你是不是月事来了?”
“啊?”孟景春连忙翻个身,一眼便瞥到了床单上的点点血迹,反应过来立即拖过被子很是自欺欺人地将那血迹盖住了。她瞬时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沈英施施然坐了起来,抚平夹领,不急不忙地系好腰右侧的带子,看着她道:“姑娘家竟对这种事一点都不上心,你说说看……”
孟景春攥着被子嘟了嘴,不服气地回驳道:“这个日子又不是准得一天不差的!早个几天晚个几天很正常!”她揉揉肚子,这会儿才察觉到隐隐痛意来。
沈英瞧她皱眉,便说:“不舒服便不要去衙门了。”
孟景春很是一本正经道:“近来很忙,要去的,不然上官会给我找茬。”
沈英心中冷笑一声,严学中他今日还想起得来?便道:“你太高估你们上官了,不过是缺一日,算不得什么事。”
孟景春笑笑,不予置评,又扯过一毯子来裹住腰下,往床外侧挪了挪,便要去扯床头架子上挂着的裹胸布,嘴里还嘀咕着:“相爷快出去罢,我要穿衣服了。”
然沈英挡在外侧,她手且不够长,接连伸手够了几次都没拿到。沈英微微一偏头,伸手将那裹胸布取下来,却只拿在手里也不递给她:“你今日又不出门,缠这个做什么?”
孟景春红着脸去抢他手里的裹胸布:“不出门也得……”
沈英偏头看了那裹胸布一眼,蹙眉道:“这东西缠多了不好罢?”
孟景春一咬唇,伸手已是抓住了那裹胸布,口中忿忿道:“相爷管不着。”
沈英不放手,孟景春往自己这边拖了拖,脸红得似要滴血:“相爷攥着它做什么,快还给我!”
沈英看了看她这模样,散发都从领口垂进去了,她也不嫌痒。他鬼使神差地伸过手去,长指穿过她发间,指腹轻贴她脖颈,又往上移,大拇指已是触到了她耳垂,随即食指亦搭上去,轻轻捻动,触感异常柔软,又带着微微的凉意,竟不想停手。
孟景春脸已乍红,耳根子都发烫,喉咙口只觉干痒,手一松,那裹胸布便又全然回到了沈英手里。沈英攥着那裹胸布,竟低头轻嗅了嗅,再抬头看孟景春时,孟景春已然傻了。她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