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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英不语。
孟景春低头将地上那书匣拎上来,她尚有拟案折未写,本是要在府中熬夜写完,可她既然过来送饭,便想着与沈英多待一会儿也好。她翻开空折,自沈英笔架上取过一只笔,理了理思路,便蘸了墨提笔写起来。
沈英吃完,只留了两碟子点心在桌上,将其余空碗空碟都放回了食盒中。
他要看的是礼部所呈的大典安排是否有疏漏之处,包括遣官告天地宗社的礼辞,甚至连司礼太监宣读的诏书都得一一过目。若有任何不妥,即便是半夜都得立刻前去礼部再商议。
孟景春写着写着,手不知不觉就伸过去拿了一只点心往嘴里塞。沈英瞥了一眼她的折子,已是密密麻麻几十列写了过去,神情专注得似是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吃什么。
烛火微暗,他便拿过旁边小剪刀挑了挑灯芯,继续埋头做事。
夜已深,屋外已有忽高忽低的虫鸣声,屋中却只有手指翻动纸页的声音。孟景春有一段不知如何下笔,便咬了笔杆苦思,她忽看看沈英,沈英察觉到她投过来的目光,亦是偏头看看她。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会儿,孟景春便忽地又低下头去,提笔继续往下写。
沈英最后合上那份遣官告天地宗社之礼辞,心中竟有些难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位“老”臣,明日便将与百官一道迎这位贤明的新主入太极殿,从此又是崭新开端。
他深叹一口气,孟景春停下笔来看他,说:“相爷忙完了?我还……”
话还未说完,沈英已是侧过身来大力拥抱了她。孟景春手中还握着笔,努力不让笔头碰上他衣服,嘀咕道:“相爷这是……”
沈英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心中却已是满满。
重要的时刻有人分享,才不会觉得孤单。形单影只、悲喜只能独自吞咽的旧岁月,就这样让它随着这旧世代一起翻过去。
他松开孟景春,脸上虽有倦意,却带着笑。
孟景春看他这模样,竟有些许走神。每个人一生要经历多少这样的时刻呢?写完一篇自认为满意的好文章,想要有人同读切磋;忽然间吃到难得佳肴,转头想找个人一起享用这美味;看到壮阔河山,自己心潮难平,希望旁边有个人走过来一同雀跃……她甚至想起自己某一日深夜行至一处河谷,月亮升起来,看着粼粼月光,想到身边再无其他人的浓烈孤独感。
她难得让自己置身于那样的情绪之中,如今回想起来,却只有庆幸。体会过那样的情绪,才更觉得现下温暖圆满。她庸俗地想象自己换回女装的样子,甚至庸俗地想象嫁娶之事,庸俗地想象婚后的事情……
这些,都是一年前的她从未想过的事。
外面钟鼓声响起,已快要天明。孟景春陡然间回过神,慌忙收拾书匣,拎过一旁食盒说自己要先回去换衣服了,便匆匆忙忙跑了。
沈英看着那被关上的门半晌,犹豫了片刻,俯身从桌下的小屉中抽出一本折子来。
奏请推行女学的折子,他两个月前便已写好,可一直迟迟未递上去。
外面天色渐明,他深吸口气,起了身,自后面取了崭新袍服,一件一件慢慢换上,便往礼部去。
礼部一众官员均已到齐听遣,先由遣官至高庙告天地祖先,再往奉天门去。
至时,鸣钟鼓,由礼官领百官沿御道入奉天门,为首两位辅相已是进了太极殿,百官这才随即依次入殿,文东武西两边跪着,至于散官小官,此时便只能在殿外的广场上跪着。
太阳已是升得老高,孟景春跪在外头,背后已是沁出了汗。她不能抬头,即便是抬了头,也没法看清楚殿内。
沈英立于御座右下侧,是除了礼官与司礼太监外距离新皇最近的位置。
已是五月末,身上厚重袍服让人觉得有些气闷,新皇一身明黄衮服很是刺目,沈英心中竟莫名生出些不安来。
【五五】挑明
新皇身侧那礼官手捧云盘而立;诏书即放在那云盘上,沈英迅速瞥了他一眼,见他右手轻抖神情紧张,不由得眉头一紧。
依照礼制这时该由司礼太监将礼官手中诏书接过,当众宣读。然这礼官竟一点动静也无,似是好不容易回过神;侧身将装着诏书的云盘递过去时,右手却忽然离了那云盘。沈英一直盯着他;此时已是看见了他右袖中藏着的一把细尖短匕,忙道:“护驾!”
那司礼太监被吓得半死;新皇迅速反应过来,谁料那锋利匕尖已是朝他直刺过来。新皇速避开,匕尖划开了那衮服袖子。那礼官此时已是离弦之箭;追上去便要刺,沈英转瞬已上了台阶,狠拽那礼官袍服,将他撂倒在地,侍卫匆匆忙忙赶到时,那礼官急红了眼,举着匕首便回头朝沈英刺去。
沈英虽已是避得很快,但右臂却被刺伤,崭新袍服上被划开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此时殿内略是慌乱,侍卫将那礼官制住,等候新皇处置,新皇只冷冷开口:“先暂押天牢,今日搜身侍卫也一并扣下待审。严学中——”
“微臣在。”
“大理寺速查何人指使,又有哪些人涉案,尽快查清上报不得拖延。”
“微臣领命。”
他扫了一眼殿下群臣,脸上神情琢磨不透,又一把将那司礼太监拖起来,声音压得低低:“将诏书宣完。”
司礼太监哆哆嗦嗦从地上拾起那诏书,紧张地咽了咽沫,将那诏书缓缓打开≮ 奇书网电子书≯,定了定神这才吐字清晰地宣读起诏书来。
最后一个音节刚落,底下跪着的文武群臣便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殿外散官小吏亦是跟着高呼吾皇万岁。孟景春跪在外面,方才见侍卫急急忙忙冲进去,料定必然出了什么岔子。虽未有大慌乱,但在这大礼上,带兵器的侍卫如何可能上殿?
她有些莫名地担心,直到礼毕,群臣恭送新皇离殿,她这才直起身来。按礼制,登极后要大宴群臣,但因新皇崇节俭,大典便到此就结束了。
散官小吏渐渐都散了,孟景春仍站在原地想等一等沈英,可一眼望去,殿内都快空了,也不见沈英人影。一礼部员外郎见到她还在,便问:“孟大人还不走么?”
孟景春答:“这就快走了。”她顿了顿,又问道:“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哦。”那礼部员外郎料想她在殿外应是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便小声道,“方才丁礼官以下犯上,竟携匕首入殿意欲行刺,已是被侍卫制住了,事发突然,了结得也快,故而也未影响到大典宣读诏书。”
孟景春略惊,却又是点点头,正要走时,身后却有人喊住了她。
她回头一看,只见是严学中寡着张脸走过来。严学中走到她身侧,停住步子,道:“今日大典上礼官行刺一事得尽快拿出结果,丁礼官及今日宫门搜身侍卫均已被带走,你现在与我走一趟天牢罢。”
孟景春心说这动作也太快了,她还作不得反应,严学中已是抬脚走了。
孟景春速速跟上,忙问道:“不知……沈相去了哪里……”
严学中依旧冷着脸:“受了伤。”
孟景春闻言心一紧,严学中偏头瞥她一眼:“不累命,手臂上划了道口子,不必大惊小怪。”
一道口子?!多长?流了多少血?孟景春恨不得现下就跑去看看沈英伤情到底如何。
严学中立即给她泼了盆冷水:“你见不到,沈大人随陛下走了。”
孟景春百般担心,却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严学中去天牢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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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张之青匆匆赶到,只见沈英右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褪下那袍服,白色中衣袖子已被血浸了一片红,摸上去湿腻腻的,伤口还在流血。由是刀子扎进去,又往下划拉了一寸多,故而伤口很深。
身为医官他都暗吸一口气,沈英却眸色黯黯,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任由他敷药包扎。张之青瞧他这样子,都怀疑他压根不晓得痛。
新皇在一旁看着,只道:“沈大人既受了伤,便回府歇着,等伤好了再回朝也无妨。”
沈英脸色依旧淡淡:“谢陛下。”
新皇挑眉看他一眼:“你有救驾之功,朕还未赏你呢,谈什么谢?”
沈英看一眼张之青,张之青很是识趣地开口道:“沈大人这伤静养即可,不要劳作,免得伤口开裂。”
新皇便道:“张太医有劳了,退下罢。”
张之青行礼告退,提着药箱便低头走了。
沈英这才开口道:“臣有一事想提。”
“说罢。”
沈英单手将地上那件袍服拎起来,从袖袋中摸出折子,递了过去。
新皇将折子接过来,迅速翻看完毕,轻勾唇角,脸色却是淡淡:“推行女学?”
“臣虽不敢妄揣陛下在楚地时推行女学之意图,但既然楚地推行女学的结果利大于弊,何不天下推行?”他坐在天子对面,这话甚至算不得是商谈的口吻。
新皇看看他,又看看那折子:“你仍是写着一手好文章啊,可这折子上所陈理由好似冠冕堂皇,朕怎知你不是为了私欲?”
沈英神态沉着:“就算臣写这折子是为了一己私欲,陛下迟早也是要推行女学的。”
“沈英啊。”新皇忽然直呼其名,语声却是淡淡的,“有些事情你身为臣下是不能看得太清楚的。”
“臣僭越——”沈英略停了停,“但陛下的中宫之位难道将来要一直空着么?”
新皇道:“朕可以暂不立中宫,等到那个人肯走出来为止。”
沈英道:“臣亦可以替殿下堵这群臣悠悠之口,绝不会出现有人催促陛下立中宫之事,直到——臣之私欲亦了。”
谈条件到这程度,沈英也算得是头一号人。新皇忽然笑了,仿若回到年少时互谈条件的样子,真是幼稚。
新皇斜睨他一眼:“孟景春有那么好?”
沈英心中忽地舒了一口气,他猜他已经知道,果然是已经知道。
沈英脸上有浅淡笑意:“臣心中,她便有那么好。”
新皇自然已查过孟景春的来历,且知十多年前那桩案子与沈英的关系。这世上因果啊……
话至此,沈英已是起身,低头拾起地上那件沾了血的袍服,正要告退,新皇却是叫住他:“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