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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神情一如往常,走上前抱过阿树,阿树望着他便咯咯笑起来,模模糊糊喊了一声“爹爹”。
沈英竟忍不住想哭。
在那边九死一生,诸事种种,他都未与孟景春提起。孟景春见他平安归来已觉万幸,更是不忍心让他回忆这其中艰辛与困苦。
倒是沈夫人,见到他唠唠叨叨说了好久,又瞧他消瘦成这般模样,便说要他在家养一养身子,好好补一补再回京。
沈英百般顺应,一句多余嫌烦的话也未说。
此时已是临近夏末,距离他离家已是一个季节过去了。他错过了阿树的周岁酒,想起来便问孟景春抓周结果是什么,孟景春笑笑,说:“你猜。”
沈英锁眉想了会儿:“莫不是抓了吃食?”
孟景春只笑,回说:“相爷眼中,阿树将来竟是好吃贪玩之辈?”
沈英展眉道:“这不一定,抓了吃食,指不定是将来口福甚好,与他娘亲一般。”
“果真是全凭一张嘴说。”孟景春转身拉开抽屉,自里头取出一枚印章来:“喏,你家儿子抓了这个。大家都说将来必定官运亨通,一路发达。”
沈英拿过那枚印章,握在手中反复摩挲。权力是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但继续往上走,其实也不过如此。年少时的自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拜相,且是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如今均是体悟过这其中苦甜,与初心比起来,似乎已经不是一回事。
子孙辈自有其选择与福祉,他尽己之力教导,至于将来如何,谁也不能干涉与保证。如此想来,他倒从容了。
在华阳沈府中养了一月,沈英自觉不能多耽搁,问过孟景春意见,又与沈夫人商量一番,便打算回京了。
他们走那日,沈老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腿脚不好,但脑子却是清楚的,伸了拐杖指着沈英道:“你小子又要跑路了,不要回来了。”仍旧是气呼呼的模样,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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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时正值秋日,又是红叶一路连绵的时节。
沈英主持救灾有功,朝中皆以为董肖佚内退后,左相位置必然是沈英无疑,却没料在这当口,沈英却上呈奏章,拜表辞官。
诸多人表示不解,亦有人说这是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但折子递上去,皇上却迟迟未予准奏。
沈英索性称抱恙在家休养,闭门谢客,不理朝中任何事务。
这时候,孟景春却再度有孕。
与此同时,沈宅传来消息,沈时苓亦是怀孕了。
于沈时苓严学中而言,这简直是天大喜讯。沈时苓确定有孕后,比沈英还过分,肚子还未显,便已是让人做了许多小衣服小玩意儿,囤了几柜子。孟景春见了,只觉哭笑不得。如今她二人关系越发亲近,事关孩子的任何事情都能说上大半天。
这回孟景春腹中倒是安静得很,就算到了月份,小家伙也是偶尔动一动,踢人的力度也小得多。她觉着腹中是个小姑娘,沈英则更是开心。
一日,孟景春坐在椅子里晒太阳,这冬日难得的暖阳照得人周身都舒展开来,她偏头问沈英:“就这般想要女儿?”
沈英亦是坐在院子里鼓捣一堆木料,打算趁天气好,先将小床做出来。
“是啊,女儿贴心,儿子闹腾,将来还会吵架,还要娶媳妇,甚烦。”他这话刚说完,只见乳娘领着阿树已经走到了这边。阿树如今会走路了,走得却是歪歪扭扭,摇摇晃晃随时都要倒过去一般。
阿树走到沈英旁边,伸手拽住了他的袍子,死命地拽他。沈英弯着腰,瞥他一眼:“你要什么?”
阿树也不说话,就是揪着他袍子不松手。沈英停下手中活计,两只手举高,蹲下来道:“爹爹手脏,要什么去找娘亲。”
阿树鼓鼓腮帮子,不理他,陡然间松了手,蹭蹭蹭地就往孟景春那边跑,结果一不留神,直接摔了。小家伙开始没有反应,过了会儿回过神才大哭起来。沈英也不去扶他,奶娘要去抱,沈英却道:“男孩子摔个跟头算什么,别理他。”
阿树有些气呼呼地站起来,靠到孟景春腿边扭捏撒娇,鼻涕眼泪全蹭她衣服上了。孟景春抬手揉揉他脑袋,又掉头看一眼沈英,啧啧打趣道:“这喜新厌旧的劲儿真是——”
沈英却不理她这打趣,重新拿过木工尺,随口说了一声:“也就你惯着他,将来要吃苦头的。男孩子不能娇养,早晚惯出毛病来。”
阿树虽然不能全然听懂,却也扭头忿忿看了沈英一眼。
沈英注意到小家伙投过来的怨愤眼神,不由笑了,搁下手中工具,也顾不得手脏,大步走过去揉揉他满是眼泪的小脸,末了将他扛起来:“行了,闹什么别扭,爹爹带你出去买吃的。”
阿树坐在他肩上,扭回头看看孟景春,咯咯笑了起来。
孟景春朝他摆摆手,腹中另一只小家伙却不轻不重地踹了她一脚。
冬日越发深,这般时日过得当真是太惬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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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过得不紧不慢,距沈英递辞官折子也已是将近十月过去,上头却始终没有个说法。沈英并不着急,朝中流言却一直不断。
这日严学中到访,沈英恰在看书,见他来了,约莫猜到是什么事。
严学中自然亦不希望他辞官回乡,沈英却道:“当初考功名做官,为的并非荣华富贵,这些年该体悟的皆已体悟,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不在这个位置,兴许还有旁的地方可以容身施展抱负。何况现下朝中人才辈出,陛下实在不必怕后继无人而不肯准奏。”
严学中乃皇上心腹,沈英今日将话讲到这程度,该表示的意思也该都能传达了。
他起身便要送客,书房的门却被敲响了。乳娘急匆匆道:“相爷,夫人恐是要生了!”
沈英一愣,连忙开门出去:“我立时去找产婆,你多看护着。”
严学中见状,与他一道行至门口,刚要告辞,西边却匆匆来了匹马。严学中一偏头,只见是府中牛管事,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般天气,牛管事却出了一头汗,他擦擦汗赶紧道:“姑爷,大小姐快生了,您赶紧回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焕焕:我是哥哥。
回甘:你做梦,我是姐姐
94【九三】奶姑奶奶
如此一来;两边竟赶在了同一日生产;均是热热闹闹;顾不上其他。
孟景春生了个女儿,沈英自然是一早便想好了名字,抱着小女儿微笑道:“不如叫回甘罢。”孟景春闻言想了会儿,觉得甚好,自然没有意见。又听闻沈时苓这会儿也在生孩子;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长姐那里如何了。”
此时沈时苓也已是产下一子;府里上上下下都高兴得不得了。由是头胎,沈时苓吃了不少苦头,生完之后可谓累得不想再说一句话。严学中抱着孩子激动非常地站在床边问沈时苓名字,沈时苓这回却懒了;难得将如此重大的事情交给了严学中:“你看着办罢。”
于是沈时苓这儿子,便由严学中敲定了名字,只单名一个“焕”字。
严学中自觉是倒插门女婿,便让孩子跟着沈时苓姓了。遂小儿便唤作沈焕。
沈时苓事后听闻沈英家的小女儿也是同日出生,立刻问他要生辰八字,沈英忙道:“你不要胡来,你们家那个也是沈姓。”
沈时苓道:“胡说什么呢?我就看看你们家闺女是哪个时辰生的,总要定个长幼罢?”
沈英自觉有理,但以防沈时苓讹他,便道:“你家的生辰八字也写出来,我们对一对。”
沈时苓自信满满地拿过纸笔写下来,说好了你那个也摊开看看罢。
两张生辰八字贴一摆,你家是未时三刻,我家也是未时三刻,沈英立时抢先一步道:“未时三刻是产婆替孩子洗完澡才记的时辰,所以还是我们家早。”
沈时苓说:“行啊,就算洗澡用了一刻钟罢,你们家往前推一推,未时二刻,有本事以后说亲合八字的时候也用未时二刻。”
沈英忙将台上那纸条拖过来揉成一团,施施然起了身:“这个你便用不着管了,侄女将来说亲事,尚不必让姑姑操心的,所以我们回甘便是阿姊了。”
沈时苓没料到这人这般不要脸,话也懒得与他说,便去跟孟景春商量。孟景春却无所谓得很,听沈时苓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末了也只很公道地讲了一句:“看孩子们将来自己的意思罢。”
遂这个千古难题,便暂且被搁置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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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正浓,恰逢两家孩子办百日宴,因能请的宾客差不多都是同一拨,故而便凑在一块儿过了。沈时苓嫌弃菽园地方小,连桌子都摆不开,又说沈英小家子气,便索性请他们一家四口到城西沈宅一起过百日宴。
沈英闻言略是不满,这宅子还是我名下的,你住得跟自己的一般,不大好罢。沈时苓当即便拍了银票给他:“多少钱我都买了,你这个钻钱眼里的小气鬼,哦对了,你眼下连俸禄也停了,家里是否已穷得没有买米钱了?”
孟景春在一旁牵着阿树的手,闻言浅笑道:“还好还好,相爷有做木工的潜质,恐怕将来做个手艺人也是饿不死的。”
沈英则抱着小女儿回甘,腾出一只手来,正要将那银票收回去,沈时苓道:“地契不给就要拿银票么?你太不懂做生意的规矩了罢?”
沈英立时转过身,蹲下来对阿树道:“爹爹早上给你的信封呢?”
阿树眼下已能听懂许多话,也能零零碎碎说不少了,他虽然对沈英重女轻男有些许不满意,但爹爹的话还是听的。一双小手挪进夹领里,摸半天摸出个折成方块的小信封来,双手捧着递给沈英。
沈英很是受用,一时间非常得意。瞧瞧我儿子都能做正经事了,你儿子还在吃奶。他起身单手将那信封拆开,迅速瞥一眼发现不对劲,慌忙又塞回给阿树,与沈时苓道:“改天再说。”
这么一来,沈时苓反倒对阿树手上那信封里的东西好奇疯了。她趁沈英抱着回甘之时,迅速蹲下来,揉揉阿树的脸,塞了块糖过去,便换回了他手里抓着的信封。
迅速展开一看,也是一张地契,不是沈宅亦不是菽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