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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太医和几个大夫一针忙活,又叫人去厨房煎了药给风启强行灌下去,从上午一直折腾到入夜。
繁昌公主一直红着眼睛,咬牙守在旁边,她竭力的不叫自己哭,但是眼眶却是一直都算账的利害。
这是她唯一的兄长,虽然从风启十二岁离京之后,两人就几乎再没见过面,可是她写给他的每一封家书他都会认真的回,哪怕字里行间难免生疏,但是她记忆里却一直都年幼时候那个会在母妃的寝宫里不厌其烦的教她握笔习字的小小少年。
这几年,风启越发冷淡的性子,从他回信的字里行间她是能够感觉到的,可是她能理解,母妃突然惨死,他自己也险些遇害,最后落了一生都摆脱不了的顽疾,她能理解兄长这些年来的辛苦,所以她一直都安慰自己,他不是故意要冷落疏远自己的,如果不是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如果不是母妃早早的离去,她原意相信,他还会是那个疼爱自己的温和的兄长。
所以,再听到他病危的消息的时候,她才会苦苦哀求,让太后准许她过来。
那时候她想,就算他是真的要挺不过去了,那么自己也要赶在他闭眼之前过来,最起码,在自己的亲人身边合上眼,他这个一生都过的孤苦的兄长走在黄泉路上便不会只记得这时间薄凉的一切。
可是,在残忍了那么久之后,这一次老天对他们兄妹这一次似乎是多了几分眷顾,她不远万里的赶来,兄长也居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重新苏醒。
没有人知道那一颗她的心里是有多少的欢喜,可是——
现在怎么就又会变成这样了?
繁昌公主恍恍惚惚的站着,曲太医几个退出去了都没有察觉,直至铁方走过来试着唤她,“公主?”
“啊?”繁昌公主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茫然看一眼重新空旷下来的屋子。
“太医和大夫都已经出去了,他们说殿下现在的心念不稳,体内气血乱窜,最好还是先不要移动他,今夜恐怕就要把殿下留在这里了,属下在这里守着,您先回去休息吧!”铁方说道,也是满面的忧虑之色。
“那我皇兄什么时候能醒?”繁昌公主问道,忧心忡忡的盯着榻上的风启。
“太医说暂时还不确定,但是他方才急怒攻心,又牵动了旧疾复发,情况不容乐观。”铁方如实回道,又恐是繁昌公主不肯走,就又说道:“殿下的书房这里,有许多的不方便,今晚公主就先回去吧,属下守着,一旦殿下醒来,就马上过去告诉您知道。等明天殿下情况如果稳定了,将他移动回了卧房那边,您再过去陪她?”
事实上,繁昌公主并不任性,她抬眸瞧了眼这间被各类书籍填的满满当当甚至感觉有些阴暗的屋子,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那——如果皇兄醒了,你一定第一时间去告诉我!”
“公主放心吧!”铁方颔首,就只看风启的面子,也是对她十分尊重的。
繁昌公主还是不很放心的盯着那榻上的风启又连着看了好几眼,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第二天太医过来看过之后,仍是没叫移动风启,直至第三天,才找了几个侍卫过来,很小心的将他移动送回了卧房。
风启这一觉睡醒,已经是整整四天之后了,睁开眼的时候,是深夜。
斜对着床榻的窗子被敞开来透气,他睁眼便能看到外面漫天的星光。
这一番折腾下来,他整个人就更是形销骨立,消瘦的利害,见他终于醒来,繁昌公主忍了几天的眼泪也终于决堤而出。
这一觉醒来,风启知道,关于西越方面的那件事,他已经再回天乏力的,难免有些心灰意冷,又是习惯性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天整天的不见人也不说话,直至又过了几天,铁方将从楚州方面搜集到的消息禀报了给他知道。
“殿下,您让属下去搜集的消息已经有眉目了,西越太子前往楚州军中只停了三天,接到西越国主八百里加急送去的书信,就立刻带着郡主返程回京了。”铁方说道。
如果褚琪枫出事,那么这件事远比褚易安回京更要紧,铁方不会主次不分。
风启本来正压在书本上的手指下意识的稍稍用力,缓缓抬头,“褚琪枫呢?”
“军中前面的一位监军已经被撤换了下来,西越太子只带了郡主回京,却把康郡王留在了军中,暂代建军一职,看这个样子,他似乎是有意染指楚州的军权,所以这便就开始试探着往军中安排势力了。”铁方思忖着说道。
诚然,风启传信漠北王妃,这个主意,是打在朝堂政局上面的,他也就只能往这一方面想。
风启闻言,反而十分意外的愣了许久。
怎么褚琪枫没事?按照常理来说,绝对不应该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是褚琪炎改变计划了没有出手?
可是这又怎么会?那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几乎,他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不管怎样褚琪炎都不该放弃这个足以改变西越朝中格局的绝佳的机会的。
但如果事情真的没有按照曾经的那个套路走,那么这中间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的。
飞快的定了定神,风启重新抬眸看向了铁方,“那边——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吗?”
“是!”铁方面上的表情依旧凝重非常,甚至比方才更甚,“殿下,咱们朝廷在楚州附近的驻军,军营里出事了。”
前世的时候,因为怀疑延陵君来历,褚琪炎为了追查,是将那段时间楚州附近所有发生的大事都全部仔细的查过了的,南华在楚州驻军的军营发生病变的始末他都一清二楚,所以这会儿也都十分平静,只事不关己的“哦”了一声。
铁方却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就又主动说道:“主帅程南恩贪墨粮饷,事情败露,说是他狗急跳墙,带了士兵袭营,意图将监军荣显扬灭口,但是荣世子有所察觉,反而将他给杀了,军中两方势力抗衡,咱们的探子送消息回来的时候都还闹着呢。那荣世子是出了名的冷面判官,程将军又是右相的嫡子,这件事你——怕是要在朝中掀起不小的风波了。”
前世时候南华军中的那一场兵变,死的明明是荣显扬的。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接二连三有事情超出了预料之外,虽然褚琪枫的那件事没有发生,让他心里多少松了口气,但是这桩桩件件历史事件的改变,却还是叫他不能够掉以轻心的。
“就这些?”沉默了一会儿,风启慎重的开口。
“是!因为军中出事,探子着急回来禀报,暂时得到的消息就只有这么多。”铁方回道。
“叫人再去查查,我要知道军中兵变的每一个详细细节,还有——”风启说着,顿了一下,“还有西越那边褚易安那一家三口在军营的三天都见了些什么人,又做了些什么事!”
因为他先提的是南华军变的事,铁方也就没往别处想,答应着就下去吩咐。
继那一次吐血之后,风启的状况是越发的不容乐观,每天能在书房呆两三个时辰已经是极限,其他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卧床休息,于是他便趁在书房的那两个时辰仔细研究这具身体的正主留下的手札,和吩咐铁方、史浩一些要紧事,回了房间就看些诗词,史料打发时间。
繁昌公主每日都来,亲力亲为的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风启初始时候有些不适应,但后面渐渐地也就懒得管她,他告诉自己,这算是自己对抢占了别人身体的偿还。也好在是繁昌这个姑娘很有分寸,做什么事都循规蹈矩,从不会触到他的底线。
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因为风启这一次要求查证的消息比较细致,探子那边操纵起来就很是花费了一些时间。
这日临近中午的时候,繁昌公主仍是如往常一般,端汤药过去书房给风启服用,他的院子里没有侍卫把守,繁昌公主心下狐疑,走过去敲了两下门里头更没人应,突然想到他那天晕倒时候的情形,唯恐别是他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出了什么事,繁昌公主不由的心神大乱,就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那个屋子里因为藏书太多,墙壁的三面都是书架林立,所以光线就不是太好,进门发现里头也没人,繁昌公主才松了口气。
里头的书案上书本是摊开的,砚台里还散发着墨香,屋里的一切摆设都很平整。
想着他应该就只是有事暂时离开了,繁昌公主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总算落回了远处,走过去,将汤药放在桌子上,要转身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轻轻一瞥,却见到匆忙被塞进信封里一半的一张皱皱的信纸。
风启书房里的东西她惯常都是不动的,因为知道他不喜欢,可是这一次,鬼使神差的,竟忍不住将那信封捡了起来。
来自漠北王庭的密信,信中筹谋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大事。
繁昌公主只匆匆看到一半,整个人就惊呆了。
她印象里一直温和又与世无争的兄长,居然会和漠北王庭有所勾结,并且似乎是在暗中策划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他——
这是要做什么?
抖着手将那信纸塞回去,繁昌公主捂着胸口从那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心里却是惧怕的利害。
她是自幼就在朝堂和后宫那些人的勾心斗角之中长大的,她很清楚,如果风启是要开始插手和天下格局有关的事情了,那么——
很有可能,他就是意图角逐皇位了,而现在和漠北王庭的联系,只是在提前铺路而已。
虽然铁证如山,但是繁昌公主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兄长,不是那样的人,但也无可否认——
是冥冥之中,她是能感觉到的,这一次自己所见的兄长,与记忆中的那个小小少年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他给她的感觉,不再是温暖平和,反而浑身上下都透出疏冷的气势,只是莫名的,这种气势,又会叫人觉得心安。
那是一种值得信任和依靠的感觉,在她过去的十二年人生里,还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给过她,包括她高高在上受百官臣民爱戴的父皇。
但是很奇怪,这个重病缠身,甚至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倒下的男人能给她这样的感觉。
繁昌公主心烦意乱,刚刚走出书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