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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冬天,漫山的绿看着有些萧条,不少树木经过一个深秋,已经只剩下灰褐色的枝条。
上山的路马车无法通行。主仆几人随即下了车,步行上山。
山里没车马通行的地方,倒是有粗糙开凿出来的阶梯。两边的杂草已经长得半人高了,唯独阶梯上还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经常有人走这条道。
一想到诸枋那个老狐狸之前趁前任快断气的时候,还在三不五时踩着阶梯上山跑温泉,楚衡心里就来气。
等到了山里一处朴素的民宅前,楚衡气消了。
那民宅就盖在温泉的边上。难得朴素,柴扉矮房,用竹篱笆圈了个不大的院子,有些空荡荡的。
温泉很干净,估摸着只泡过诸枋跟他小妾。但泉水自个儿从地底滚了几遍,大概也把诸枋那身狐狸臭给滚干净了。
楚衡站在温泉的边上,看着水面上笼罩的一层氤氲蒸汽,感叹极了。
“好想泡啊。”
白术从民宅内出来,正巧听见楚衡的叹息,忍不住瞥了眼露天的温泉说:“三郎要是想泡温汤的话,还是等身子再好些吧。”
药还没停,楚衡自己也不敢就这么泡温泉。到时候没泡得浑身舒坦,反倒又病倒就大发了。
“改天再来,”楚衡笑笑,见老陈头已经在民宅边上找到了条隐蔽的小路,忙跟上去,“先去看看那块地,要是土质不赖的话,可以种些东西。”
诸枋圈的那块地就在民宅附近。
土质不差,但是种植粮食显然是不行的。
楚衡蹲在被犁开的田地前,伸手抓了把田土在手里搓了几下,又低头闻了闻气味。
“做药田用吧。”
老陈头考虑地比较仔细,追问了句:“郎君打算在这种什么?”
楚衡起身,双手一揣,眯着眼睛笑:“这座山别给它荒了。山里头就找人种天麻。地里可以种白术、白芍、柴胡、桔梗、防风一类易活用处也大的药材。”
他摸了摸下巴,又随口报了几个药材名:“金银花一类也能在山里找地方种。”
“郎君怎么突然想到要种药材?”老陈头问。
“我这几日躺在榻上思来想去。既我与功名无缘,不如就改做别的。这场病叫我想了很多,医道于我突然有了不同的意义,所以就想种些药材,既能贩卖,也能学着给庄子上的大伙儿看些不打紧的小病。”
想要种药材,其实不是楚衡突然的主意。
从意识到自己带着离经心法穿越后,楚衡就渐渐有了这么个想法。
别云山庄从前是楚家的产业,后来是前任的,即便他现在已经代替了前任,但山庄的东西,楚衡仍旧觉得有些陌生。
小时候跟着姥爷在药田里进进出出的经验,再加上万花离经金手指的加成,楚衡觉得自己不如以药材医道为基础,慢慢扩展属于自己的“事业”。再借此,摆脱既定的“早逝”的命运。
老陈头他们并没有反对楚衡的决定。
山上的药田很快就全部搞定,要种的草药也在楚衡的监督下依次种进了合适的田地里。
而这时候,距离楚衡能下床走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再重的病这时候也都好全了。
于是老陈头也终于答应,让白术五味陪着楚衡,去山上泡个温泉。
楚衡带上干净衣裳到了温泉边,遣走五味和白术后,直接泡进了泉池里。
泉水是舒服的温度,石壁微凉。楚衡仰头靠在石壁上,身体尽数没入温泉水中,氤氲的热气一下子就要蒙住了他的眼睛。
周围很安静,能听见从民宅里传出的五味同白术撒娇的声音。
自穿越后就紧绷的神经到这一刻,终于得到舒展,他在水中揉了揉肩颈,往脸上盖了块汗巾,闭上眼小憩。
“五味,别闹。”
睡了不晓得多久,感觉脸上的汗巾被人掀开,楚衡闭着眼抬手摆了摆。
湿漉漉的手臂没摸到五味胖乎乎的脸,倒是摸着了个毛茸茸的怪家伙。
楚衡怔住,猛地睁开眼。
低头对着他的是一张长脸,鼻头湿哒哒的,嘴唇吧嗒。
是一头白色小鹿。
白月之下,楚衡瞪大眼,清楚地看到有它的耳朵抖了抖,然后亲昵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鼻子。舔完还用似乎藏着星芒的眼睛,呦呦叫上两声。
楚衡伸手去摸它,小家伙也不怕生,开心地哒哒跳了两下。
身为大万花谷弟子,楚衡就算没见过真鹿,也在游戏里看多了花海里的大大小小的仙鹿。这回见着真的,顿觉亲切。
他摸了把凑过来又要舔他的小鹿,从衣裳底下翻出一小包准备偷吃的麦芽糖。
“便宜你个小家伙了。”
手心里的麦芽糖,被湿漉漉的小舌头一把卷走。楚衡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脚步声传来,小鹿似乎有些受惊,哒哒地跑远了几步。
楚衡抬头,老陈头提着盏昏暗的灯从山下走了上来。随他来的,还有个脸孔有些陌生的中年人,留着两撇胡子。楚衡想了想,没想起来这人的身份。
“郎君。”老陈头提着灯站到温泉旁,“这位是从扬州来的楚管事。”
扬州来的?
楚衡心里微怔。想起才被扭送进官府的诸枋等人,他不免有些怀疑扬州来人的目的。
见楚管事笑着上前来行礼,楚衡伸手捞过手边的浮盘,取了里头的酒壶倒了一杯:“楚管事来这里,是阿爹有话要带给三郎吗?”
蒸腾的水汽氤氲的让人瞧不清楚衡脸上的神情。
楚管事瞥了眼老陈头,见这老家伙一脸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唾骂了句,遂对楚衡客气道:“听闻三郎的病好了,郎君和娘子十分欣慰。想着年关将至,就命小的过来给三郎报个信。”
听说楚家那对夫妻关心他的病况,楚衡心底翻了个白眼。他对那对夫妻只有前任那点记忆,但不妨碍他觉得能让神童最后沦落到“地主”的夫妻不会是什么好人。
“阿爹阿娘最近好吗?”
“自然是好的。”楚管事一副笑模样的看着楚衡,“一直盼着能和三郎一家团圆,坐下一起吃顿饭。”
“那就劳烦回去说一声,就说三郎年前定会归家。”
楚衡说着,也不在水中多留,背对他们出水,披上中衣套上暖和的外袍,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便不紧不慢地进了边上的民宅。
楚管事似有些意外他现在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忙看向老陈头。
后者垂着眼,微微躬身:“楚管事,不早了,下山吧。”
第6章 【零陆】见扬州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便是这冬日的扬州城,也别有一番风情。西斜的落日染红了半天的云霞,长街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忙着归家的路人。
悬着铜铃的马车在路上缓缓行驶,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然而下一刻,马车拐弯进了平津胡同。那条胡同里住的大多都是扬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平日里进出此地的马车车饰极尽华丽,总是惹得路人望之侧目。
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寻常的马车会往平津胡同里走。
马车进了胡同口,又往里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门口的小厮瞧见赶车的是个陌生人,又穿着寻常不过的粗布短衣,忙上前驱赶:“走走走,别在这儿停车,挡着我家郎君回府了!”
车门呼啦拉开,从中走出个少年。那小厮见马车不仅不走,还下了人来,当即就要上前呵斥。
正要开口,车上却下来一人。
黑底银纹的外袍,瞧着简单,迎着光看,却能见着上头泛着银光的格纹,内衬月白,袖口襟口处都绞着掐银丝的花边,腰带上,还垂着白色穗子。
那下了马车的青年穿着这样一身衣袍,单是这么站着,就能闻见安神定心的药香。再看那张脸,唇角微微扬着,似笑非笑,分明就是之前被分出家的三郎。
“三郎回来了。”另一个小厮这是赶忙拱袖行礼。
楚衡道:“阿爹可在府中?”
他说着朝大门里走,小厮跟着走了几步说:“郎君晌午时分带着娘子出去了。三郎才回来可是要沐浴更衣,小的这就吩咐水房烧水。”
那小厮也不知应当和楚衡说些什么,急忙去了水房。
楚衡这次回扬州,身边只带了白术五味兄弟俩,缺了个车把式,也有邵阿牛填了上来。进门前,自有小厮领着邵阿牛把马车赶进院子。
楚家在扬州城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平津胡同里的楚家大宅,共有五进,从外门到正门之间还有一段路。再往里走,就能瞧见竖在正门前的影壁。等绕过影壁后才真正进了庭院。
进了庭院,院中正忙着进出的丫鬟们瞧见楚衡,显然吓了一跳。有稍年长一些的曾服侍过他,见人回来了,忙福了福身:“三郎回来了。”
在前任的记忆里,楚家是个让他不愿再回来的地方。
八岁就能出口成章的神童,最害怕的是楚家的一间黑屋。年幼时调皮不听话,就要被关黑屋。懂事了一些,为了能得到生父嫡母的认可,拼命读书识字,考过童子科,得到的却不是夸奖,而是训斥。
再大一些,过了乡试会试,以为能在殿试上大放异彩,光宗耀祖,却被嫡母调到身边,陪同赶考的小厮下了泻药,殿上失仪。如果不是圣上网开一面,前任的性命说不定就丢在了燕都。
那之后,楚家就把田产和别云山庄分给他,将他分出本家,自立门户了。
再后来……
楚衡垂下眼帘。
离开别云山庄后,离扬州城越近,他对于之前一直缺失的模糊的那一段记忆,就越发清晰。
前任是怎么死的?
十六岁再考科举,嫡母派来的小厮他不敢再用,就用了山庄里的人。结果陪同的小厮半路偷走了全部的盘缠,他一路咬牙撑到燕都,还未来得及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因饥饿劳累一病不起,生生错过科举。
无奈返乡后,又遭到家人的欺辱,悲观压抑之下,还未好全的病卷土重来。
没等病好,诸枋就被调到了别云山庄,赶走老陈头,找来所谓的名医,开了不知所谓的药,硬生生烧掉了前任不过十六岁的年轻生命。
等到再睁眼时,此楚衡已经不是彼楚衡。
明明是楚家要他赶在年关前回扬州的,可家里的下人分明对于他在小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