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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官虽是女子,却演的是小生(男子形象),排戏和演戏时,穿的是男性服装,模仿的是男性的动作和语调,长此以往,她身上产生了“性美的戾换现象”,认定自己就是一个男性了。而官又常在戏文中扮演藕官的妻子,她们分别从“曲文排场”中,体会夫妇之间的“温存体贴”。于是,这种演戏中的属于“性爱白日梦”的幻想式的生活,在她们“不做戏”的时候,也依然存在,假想的夫妻成了“真正”的夫妻。
曹雪芹在写她们这种情感特征时,时而用“疯傻”,时而用“疯了”的字眼来形容,可见深谙此中三昧。正是因“疯傻”和“疯了”,才造成她们彼此之间的“错记”,一个自认是丈夫,一个自认是妻子。当官死去,藕官痛失情偶,岂有不悲之理?!
芳官还补充说了一件事,即官死后,补了蕊宫来与藕官演戏,以充当妻子的角色。藕官对蕊官同样“温柔体贴”,再一次发生同性恋现象。芳官曾问藕官这是不是“得新弃旧”,
藕官振振有词地回答说:“这又有个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宝玉听了“又是喜欢,又是悲叹,又是称奇道绝”(第58回)。
《红楼梦》中所描绘的同性恋现象(特别是男性之间),必然是清代社会某些生活场景在艺术作品中的反映。上溯历朝历代,这样的例证实在是数不胜数,特别是男性同性恋。
古书上记载不少皇帝宠幸男色的故事,譬如龙阳君为魏王“拂枕席”;弥子瑕与卫灵公“分桃而食”;汉哀帝与董贤共寝,董贤压住了哀帝的袖子,哀帝不忍惊醒他,“断袖而起”。后人便以“龙阳”、“分桃”、“断袖”等来暗指迷恋男色。
汉朝几乎每个皇帝都喜好男色,汉文帝宠幸邓通,特赐给他开采铜山,自铸钱币的权利。到了魏晋南北朝,“狎昵娈童”成为一种时尚,且公然予以歌咏。
唐朝与五代,男色之风渐衰,到宋代又兀地兴盛,男子公然为娼。到宋徽宗时,不得不立法为治:“男为娼,杖一百,告者赏钱五十贯”,可见当时男娼之多。
元代此风稍弱,到明代又复兴,上有“宠狎年少俊秀小内臣”的正德皇帝,中有“昼非金(男优)不食,夜非金不寝”的大官,下有“溺于男宠,不问妍媸老少,必求通体……竟以暮年好外,赢备而死”的儒生。当时闽人“酷重男色,无论贵贱妍媸,各以其类相结。长者为契兄,少者为契弟。其兄入弟家,弟之父母爱之如婿。弟后日生计及娶妻诸费,俱取办于契兄。其相爱者年过而立,尚寝处如伉俪”。
清代承继明代的风气,绝无少逊。明清法律皆禁止官吏狎女娼,使其不得不寻找替代角色,这可能是促使男性同性恋盛行的原因之一。所以曹雪芹在书中所写的种种现象,并非虚拟,是当时现实生活的反映。
贾府各色人等,并非生活在真空,必定要受到时尚的影响,也就一一现形于曹公的笔下了。
13、另一种性变态:恋童癖
据一些性心理学家的研究,认为恋童癖是以儿童为对象取得性满足的一种性变态,主要见于男性。因为恋童癖有时发生在同性之间,故与同性恋的特征有相似之处。
这种爱娈童之风,自古不乏其例。如梁简文帝就有过一首传咏娈童的诗:
娈童娇丽质,践童复超瑕。
羽帐晨香满,珠帘夕漏赊;
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
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
袖裁连壁锦,床织细种花。
揽裤轻红尘,回头双鬓斜;
懒眼时含笑,玉手乍攀花。
怀情非后钓,密爱似前车,
定使燕姬妒,弥令郑女嗟。
诗的头两句点题,接下来四句写所居环境,一派女性意味,第七八句,写年少貌美,接下来用六句细描娈童的衣着和姿态,最后四句刻画情怀,认为与女子并无异样。
《北史·齐本纪·废帝纪》里,国子助教许散愁自称:“散愁自少以来,不登娈童之床,不入季女之室,服膺简策,不知老之将至。”从反面看出当时的达宦贵人中“登娈童之床”、“入季女之室”的不在少数,否则散愁不会专提出此点来回答宣帝的问话。
到了清代,淫狎娈童的风气更盛,患恋童癖的男子数目相当可观,在清人的笔记中,时常见到这一类的记录。
《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二上说:“凡女子淫佚,发乎情欲之自然,娈童则本无是心,皆幼而受给,或势劫利饵耳。”接着纪晓岚便举了一个例证:“相传某巨室喜押狡童,而患其或愧拒,乃多买瑞丽小儿,未过十岁者,与诸童戏,时使执烛侍侧,种种淫状,久而见惯,视若当然,过三四年,稍长可御,皆顺流之舟矣……”
这里可看出,娈童之所以如此,是受人“势劫利饵”,即威势所胁利物所诱,加之蓄意地造成他们心理变态所致。而男性之所以恋童,除了古书上所说的他们与女子的容貌、性情并无二致之外,还有更复杂的原因。
恋童癖并不一律追求性交行为的满足,那么其深层的心理原因是什么呢?
有的研究者认为,人对儿童表示爱有可能是出于对童年时代的留恋,对儿童时代的性游戏表示关注和作一种回顾。或者是由于受到人际关系的挫折,特别是与亲人和自己的家庭相处不善,感到与成人社会的交往十分费力,而与儿童打交道则不需要动更多的脑筋,可以自由自在地表现自己,以致毫不费劲地得到性方面的快感。
《红楼梦》中,就有好些个恋童癖者,薛蟠便是此中最突出的一个。
薛呆子虽出身于名门大户,因父亲早逝,没有得到过严格的管束和教育,智商低下,不好诗书,打架斗殴,寻衅闹事,眠花宿柳,无所不为,而又心无点墨,愚顽可笑。在家庭,时时受到母亲的指责,就连妹妹宝钗也可以对他进行开导、规劝、嘲讽;在社会上,更是四处碰壁,常常被人玩弄,绝对地找不到自我存在的价值;在与女子的交往中,除了用金钱购买感官的刺激外,并不能以自己的容貌和才华的魅力进入有着“恋情”氛围的过程;就说“同性恋”这种形式吧,他呆头呆脑地想和柳湘莲亲近,最终遭受了一顿饱打。这些挫折,使他把兴趣转到儿童身上,去取得性满足:
原来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不免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假来上学读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些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谁想这学内有好几个小学生,图了薛蟠的银钱吃穿,被他哄上手的,也不消多记。(第9回)
这段文字可看出,薛蟠不仅仅是同性恋了,他追恋的是“几个小学生”,利用“银钱吃穿”的诱惑,又骗又“哄”,达到自己的性满足,这当然是恋童癖无疑。
除了薛蟠这位“呆大爷”,还有一位“傻大舅”邢德全,也患有恋童癖。
这位邢德全也是一个颇为卑鄙的人物,“只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二心,好酒者喜之,不饮者则不去亲近,无论上下主仆皆出自一意,并无贵贱之分,因此都唤他‘傻大舅’”(第75回)。他虽是邢夫人的弟弟,但邢夫人很厌恶他。邢夫人出嫁,把一份丰厚家私全带到贾府,可邢德全去问姐姐要钱,总遭到“弃恶”,“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了。无奈竟不得得手,所以有冤无处诉”(第75回)。
邢德全在家庭亲友间,无地位可言,在成人社会又是一味的“傻”,所以亦把兴趣转移到儿童身上,以达到一种性满足。
且看这一幕由“呆大爷”和“傻大舅”共同参与的丑剧:
此间伏侍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若成丁的男子到不了这里……其中有两个十六七岁娈童以备奉酒的,都打扮的粉妆玉琢。今日薛蟠又输了一张,正没好气,幸而掷第二张完了,算来除翻过来倒反赢了,心头只是兴头起来。……薛蟠兴头了,便搂着一个娈童吃酒,又命将酒去敬邢傻舅。傻舅输家,没心绪,吃了两碗,便有些醉意,嗔着两个娈童只赶着赢家不理输家,因骂道:“你们这起兔子,就是这样专上水,天天在一处,谁的恩你们不沾,只不过我这会子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三六九等了。难道从此以后再没有求着我们的事了!”众人见他带酒,忙说:“很是,很是。果然他们风俗不好。”因喝命:“快敬酒赔罪。”两个娈童都是演就的局套,忙都跪下奉酒,说;“我们这行人,师父教的不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势就亲敬,便是活佛神仙,一时没了钱势了,也不许去理他。况且我们又年轻,又居这个行次,求舅大爷体恕些我们就过去了。”说着,便举着酒俯膝跪下。邢大舅心内虽软了,只还故作怒意不理。众人又劝道:“这孩子是实情话。老舅是久惯怜香惜玉的,如何今日反这样起来?若不吃这酒,他两个怎样起来。”邢大舅已撑不住了,便说道:“若不是众位说,我再不理。”说着,方接过来一气喝干了,又斟一碗来。(第75回)
这个场景,可以说明如下问题:
第一,薛蟠和邢德全为两个娈童而争风吃醋,已具备一种性爱的意味,并从中得到性满足。邢德全的又“嗔”又“骂”,那股酸劲可谓形神俱现。
第二,他们是有恋童癖的,非是偶然性的举动,“天天在一起,谁的恩你们不沾”,道尽此中风情。
第三,这些孩子是胁迫于“威劫利饵”,“只看一时有钱势就亲敬”,众人“喝命”其“赔罪”,亦不得不为之,实在是可怜至极了。
第四,这些孩子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师父教”的,懂得风月场上的三昧,“两个娈童都是演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