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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向停在路边的依维柯中巴车走去,欧丽雯故意放慢了脚步,与陈少波一道,落在后面。看看前面的人走出四五步远,欧丽雯低声地对陈少波说道:“少波,你跟我说说那个荣云健,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
“老弟,你是不是一直想问问,我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沧目山鹰嘴崖上,荣云健手里握着一个已经空了一多半的五粮液瓶子,带着几分醉意,对坐在身边的李愚问道。
酒是从路虎车的后备箱里拿过来的,一共是一箱6瓶,这会已经被喝掉了一半。两个人都是好酒量,就着几根火腿肠下酒,喝到这会,才刚刚有些放下内心羁绊的感觉。
“荣哥是个英雄,这一点谁也不敢否认。小弟只是有点不明白,那就是荣哥为什么会甘愿居于人下。”
李愚一张嘴,便抛出了一个敏感的问题。他这个问题看似唐突,其实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在山水嘉园,陈少波直斥荣云健,说自己的师傅以与荣云健同门为耻,李愚亲眼看到了荣云健的失态。他知道,荣云健是个内心充满了傲气的人,而陈少波的话,则恰恰是刺中了他的软肋。荣云健不愿意回城,而是拉着他跑到这鹰嘴崖来喝酒,显然是希望有人能够听到他的委屈,与其让荣云健自己提起那些不堪的事情,还不如由李愚来发问,也算是给了荣云健一个往下说的台阶。
听到李愚的话,荣云健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兄弟,你是说我给何总当狗腿子这事吧?”
“我觉得何总是拿你当心腹的。”李愚委婉地说道。
“其实是一码事。”荣云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我是为虎作伥,我既然敢做,也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了。何总对我有恩,我是心甘情愿把这条命卖给何总的,别人说什么,又与我何干?”
李愚点点头,道:“男儿一诺值千金,小弟好奇的是,像荣哥这样一个人物,怎么会欠下何总的恩情?恕我直言,荣哥和何总,恐怕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你说得对。”荣云健道,“何总是什么人,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是什么人,何总也非常清楚。我应该感谢何总,他并不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我在何总身边,只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偶尔出手帮他摆平一些无损江湖道义的事。至于说何总对我的恩情嘛,这得从我在外面当兵说起……”
原来,荣云健当兵之前,是渝海一家老企业的子弟,父母都是企业里的工人。荣云健出去当兵,一走就是四五年,家里却发生了不少变故。先是父母所在的企业破产倒闭了,父母同时成了下岗工人,生活陷入了困境。接着,母亲突然被查出患了重病,高额的医药费让这个家庭雪上加霜。
这时候,何产林出现在荣云健的父母面前,拿出了一大笔钱给荣云健的母亲治病,又在自己的公司里给他的父亲安排了一个薪水不错的工作。何产林这样做,与荣云健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因为何产林自己也是这家企业的子弟,父辈与荣云健的父母颇有渊源,他做这些事情,纯粹只是对一个老街坊的善意而已。
那段时间,荣云健已经选拔进入了在边境执行特殊任务的部队,好几年时间与家里都中断了联系。等他终于离开部队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因病离世,父亲也得了病,到了弥留之际。从父亲嘴里,他知道了何产林这些年对家里的照顾,甚至母亲的后事都是何产林亲自操办的。
父亲在荣云健回来之后不久就去世了,临终前再三叮嘱荣云健要记得何产林对他们家的恩情。送走父亲之后,荣云健找到何产林,表示愿意追随他的鞍前马后,给他当个贴身保镖,并声称如果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会用自己的命去保何产林的命。
“何总一定非常高兴吧?”李愚问道。
荣云健摇了摇头,道:“当时我说完这些之后,何总并没有答应,而是告诉了我一些他的事情。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何总公司里的那些产业,不过就是一些幌子,他真正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一些地下交易。何总跟我说,他照顾我的父母,只是因为在他小的时候,我父母曾经照顾过他。当年的一口饭,远比他今天拿出来的十万八万要珍贵得多。他说他做的一切都是在报恩,我们双方是两不相欠的。”
“何总这个人……真是……”
李愚说到一半,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下去了。荣云健说的这件事,让李愚对何产林这个人有了另外一番的认识的。时隔几十年,还能为了当年的一口饭,拿出数万的金钱来予以报答,这样的人也能称得上是有情有义了。虽然何产林做的业务并不光彩,但这与荣云健无关。从荣云健的角度来说,这样一个人是值得他以死相报的。
刚想到这里,李愚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另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何产林说的这些,只是一个姿态呢?他越是对自己做的事情轻描淡写,就越能获得荣云健的忠心。事实上也是如此,尽管何产林声称不需要荣云健报恩,而荣云健最终还是成了何产林的鹰犬,而且忠心不二,效果远比他欣然接受荣云健的投诚要好得多。
这个念头,当然只是李愚的猜测,他不会直接向荣云健说出来。他想,也许荣云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怀疑,但他还是选择了信任。这到底是一种愚忠,还是一份对逝去父母的承诺,那就只有荣云健自己才能知道了。
“荣哥,今天那个家伙,说你师弟对你心怀怨气,是因为你与何总的关系吗?依我想,能够与荣哥你同门的人,不至于如此鼠肚鸡肠吧?”李愚问道。
荣云健又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是,我和柏林是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兄弟,仅仅因为这件事,他是不可能怨我的。”
第一百零一章到淇化去
“那么,有什么另外的原因呢?”李愚问道,说完,他又赶紧补充道,“如果是不方便说的事情,那就算了。”
荣云健道:“这件事,涉及到我们在境外执行的秘密任务,具体的任务内容,我就不便向你透露了。那一回,我和柏林与小队的战友打散了,柏林受了伤,我带着他返回国境线。路上柏林高烧不退,如果不能及时弄到药,他就不可能坚持到回到国内。情急之下,我便违反了纪律……”
“这个也不能算是很大的事情吧?”李愚说道。对于纪律二字,他还真没有太强的感觉,虽然荣云健没有说出违反纪律的事情是什么,但他多少也能猜出几分。在他看来,为了挽救战友的生命,违反一点纪律算什么?更何况还是在境外。
荣云健摇摇头道:“恰恰相反,纪律是最大的事情。当时柏林是反对我这样做的,但他有伤在身,也阻止不了我。回到部队之后,他向领导汇报了这件事情,并把责任全部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为了严肃纪律,部队对他作出了开除的决定。”
“然后呢?”
“我当然不能让他帮我背这个黑锅,我去向领导说明了真相。因为他受伤的情况是众所周知的,所以我的话更为可信。最终的结果,就是我被开除出了部队,遣返原籍处理。柏林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他也受到了严厉的处分,被调离了原部队。”
“这么说,他应当没有离开军队,因为今天那个警察自称是董哥的徒弟……只是,他说董哥对你有怨言,我倒觉得不像,没准是那家伙自己编出来的。”李愚猜测道。
荣云健举起酒瓶,往自己嘴里又倒了一两多酒,一口咽下去,长长地哈了口气,这才说道:“我也不信。柏林是什么人,我是最清楚的。不过,这件事毕竟是我连累了柏林,他的徒弟骂我,也是我应当受的。”
李愚不吭声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荣云健才好。荣云健所做的一切,包括从前违反纪律被开除出军队,到后来为了给父母报恩而投奔何产林,说来说去都不外乎一个“义”字。他对战友讲义气,对父母的恩人讲义气,这一切又有何不对呢?以他的人品和才能,远不该混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完全有资格凌驾于今天那几个趾高气扬的警员之上,可惜命运弄人,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别人的轻侮。
“哈哈,其实也没啥!”荣云健看到李愚沉默不语,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他一口喝干了瓶子里的剩酒,用力把瓶子扔出去,听着瓶子落在深渊之下,传来轻微的破碎声,然后说道:
“我这个人生来就不是守规矩的人,在部队里犯纪律是早晚的事。现在这样也挺好,何总给我的薪水是别人的几十倍,我吃香的、喝辣的,过得逍遥自在。真让我退伍进个什么机关单位的,没准没会闷死我呢。”
李愚点头道:“荣哥说的也是,其实人生一世,万事随心就好。”
荣云健又拿过一瓶酒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看着李愚说道:“兄弟,也说说你的事吧。别拿什么道观、老道之类的事情来蒙我,你哥书读得少,可是不傻。”
李愚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荣哥说得是,不过,小弟确有苦衷,还请荣哥见谅。知道小弟既往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在了,小弟的事情说出来只怕也没人会相信,还是烂在肚子里更好。”
荣云健道:“哈哈,我果然没猜错。兄弟,你不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啥都不懂,我估摸着,你一定是见过血的人,你手下的人命,一个巴掌都比不过来吧?”
“不瞒荣哥,两个巴掌都不够。”李愚平淡地说道。他也不怕荣云健去告密,他杀人是在400年前的事情,想必今天的今天也管不着吧。
“服!”荣云健向李愚翘起一个大拇指。既然李愚说了自己有苦衷,荣云健也就不会再追问下去了。他从最早见到李愚,就怀疑李愚是经历过杀戮,手上见过血的人,现在果真得到了证实。李愚声称自己杀过的人两个巴掌都不够,这一点让荣云健都不得不折服。荣云健当兵多年,手上也有过人命,可是和李愚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
双方都说出了自己的隐秘,顿时觉得感情上又贴近了几分。荣云健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