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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不切时宜的傲气和骨气,有的只是小人物在现实面前的讨好卖乖,屈服恭顺,仿佛做了几千次般的自然顺手。
一个高门千金女,书香门第养出的娇贵女儿,怎会把求饶这种事做得如此的顺手?张仪正沉默地看着许樱哥。眼里的灰色越来越浓,浓到成墨。
武玉玉紧张地看过去,只见窗外的日光透过茂密的槐树枝叶,再透过半卷的湘妃竹帘,斑驳的投影在张仪正的脸上身上,令得他整个人都似是藏进了阴影里。半明半暗,看不真切,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忧伤。他这种人怎会忧伤?生来就含着金汤匙,一生顺心遂意,只会让人忧伤,绝不会被人弄得忧伤……武玉玉晃了晃头,把这种荒谬的感觉赶走,准备开口求情。
青玉已经缓过气来,终于跪倒在地,使劲给张仪正磕头:“都是婢子的错,都是婢子的错,还请三爷高抬贵手。三爷要是打婢子能出气,就打婢子吧。“
武玉玉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再次央求道:“三表哥,求您看在我母亲的份上……”
张仪正冷冷地看了武玉玉一眼,眼神与之前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她来时的亲近讨好完全不同,全然的陌生冷淡。武玉玉吓得后退了一步,却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正要再次开口,就见张仪正变戏法似地突然换了张笑脸,道:“算了,起来吧。倒显得我是个坏人似的,和老四没有区别了。”
屋里一片安静。不要说武玉玉同青玉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只顾傻乎乎地看着他,便是许樱哥也吃惊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就这样高举轻放,轻易地放过了她们主仆。
张仪正捕捉到许樱哥眼里那抹更深的防备,笑着道:“怎地,许二娘子不肯起来,是要我亲自扶你起来么?”
“小女子卑微,哪里敢劳动三爷?”许樱哥迅速收了异色,微笑着迅速站直身子,准备往后退去。却见张仪正闪电般地伸出双手,牢牢抓住了她那只受伤的右臂!
“啊!”屋子里的三个女人同时惊叫出声。只不过青玉和武玉玉是给吓的,许樱哥是疼的。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体会到这种被别人攥在手心里,无力挣扎,不敢挣扎,害怕绝望的滋味,甚至超过了之前她在马球场时的感受。那时候,她最少是知道她能掌握自己的,现在她却知道,她的手,她一生的健康,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到了面前这个面目狰狞,内心黑暗,居心叵测的坏人手里。
许樱哥的额头滚落下黄豆大小的一滴汗珠,她的嗓子又干又疼,全身的肌肉僵硬得仿似不是她的,而是一块块坚硬的石头。她艰难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妩媚温顺些,希望能最大程度地博得他的好感和同情,低声恳求道:“三爷不要和小女子开玩笑,怪吓人怪疼的。您适才不是说会正骨么?请您高抬贵手……”声音反射回耳朵里,明明白白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格外粗粝难听。
张仪正玩味地看着她,拉着她的右臂恶作剧地轻轻晃了晃,许樱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瞳孔放大。手掌心全是冷汗,再也笑不出来。他恨她,想毁了她的手,她很确定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他眼里的憎恨和厌恶。怎么办?怎么办?许樱哥害怕得汗湿里衣。她见识过张仪正的凶悍野蛮恶毒暴躁,晓得要和他比蛮横凶残,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只能以柔克刚。不挣扎,一直示弱也许会减轻不少痛苦,为自己多谋得一分机会。于是她不再强撑,将所有的痛苦害怕惊恐显露无遗,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张仪正,仿佛初生的小狗一样的无辜无助。
张仪正拧了拧眉,没有再继续晃动许樱哥的手。但也绝对没有松开的意思。
“三表哥,我求您,您先松手好么?”武玉玉害怕得眼泪狂喷而出,差点没跟着青玉一样跪下去求张仪正了。她实在想不出,许樱哥当初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让张仪正这样痛恨,穷追猛打的事情。
又一滴黄豆大小的汗珠从许樱哥的额头滴落下来,她眨了眨眼,眼圈瞬间红了,她委屈地望着张仪正,然后张嘴,准备开哭。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唐媛等人的说话声,张仪正的眼睛眯了眯,将许樱哥的右臂抬起来。很迅速的一推一送,伴随着“咔”的一声微响,许樱哥不要命地尖叫起来,青玉和刚进门的梨哥先是一怔,随即不顾一切地朝她身边奔过去,也跟着哭了起来。武玉玉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猛地把张仪正一推,泪眼模糊地道:“表哥你太过分了!”
唐媛等人虽不知情由,却都清楚明白地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不由全都紧张地奔过去把许樱哥团团围住,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张仪正,仿佛他就是洪水猛兽。
张仪正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自顾自温和地朝着许樱哥一笑,借着袖子的遮盖,看似隐秘,实则放肆地在许樱哥的手心里挠了又挠,专注地盯着许樱哥的眼睛,慢慢松开她的手,沉声道:“许二娘子,可好了么?”
许樱哥呆若木鸡,就连眼睛都忘记了怎么眨。她那一声尖叫半是疼半是被吓出来的,尖叫过后她就很快回过味来——她的右臂不疼了,张仪正真的把她脱臼的手臂给接好了!然后这坨狗屎居然当众调戏她!很出乎意料,也很丢脸,还很让人憋屈。
但她的脸皮实在是厚,那呆和恨很快就变成了兴奋和惊喜,她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右臂,惊喜万分地抬起头看着众人笑:“真的不疼了。看,好了。”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十分感激,郑重其事地向着张仪正福了下去:“多谢三爷施以援手。”又真诚地赞道:“三爷这手真是神仙手啊,手到伤愈。”神仙手?啊呸!猪扒手,祝您早日成仙,早登极乐!
她的神情真诚自然,充满了感激和喜悦,仿佛从来就没有和张仪正闹过不愉快,而刚才被挠手心,被调戏的那个人也不是她。便是梨哥也被骗过了,什么都来不及思索便跟着她一同福了下去,真诚地感谢张仪正,并且为刚才的误会而道歉。
张仪正沉默地观察着她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似是极累极疲倦地缓缓道:“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你一个女子都有那般的胆识飞马救人,我便帮帮你又算什么?刚才多有得罪了。”声音也仿佛被砂纸磨砺过一般,粗哑难听。
第63章真美
一个坏人突然间摇身一变成了个好人,这实在太过诡异,许樱哥讪笑一声,道:“多谢,多谢。”但张仪正明显并不想再和她继续说下去,自顾自地转头看向武玉玉,温和地道:“表妹,你看我这个正骨郎中可丢了你的脸面?”
今日的事情真是比唱大戏还要精彩上几分,武玉玉最是精明,当着这么多的人,不愉快的、有可能引起风言风语的事情当然最好是掩盖过去。既然当事人都有和解的意思,她乐得跟着打掩护,便虚擦了一把冷汗,嗔怪道:“表哥的手法自然是好的,但也太过分了些。要知道我们女子的胆子本来就小,你还吓唬我们,也不说一声就直接动了手,可把我们吓得够呛……”一笑一嗔之间,自然而然地把刚才乱纷纷的那一幕引导成了一个美丽的误会。
没有人是傻子。唐媛等人就算是看出不对,也不会不识趣地追问,便都只是沉默而矜持地同张仪正行礼,然后退到一旁。
张仪正笑了笑,道:“你们不知道,这给人正骨,就是要出其不意才能一招见效。还没觉得疼呢,就已经好了。”
许樱哥笑道:“都是我太过紧张,一惊一乍的。”
武玉玉见张仪正并没有走的意思,索性大大方方地把张仪正介绍给唐媛等人认识,也等于是间接地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是我表哥。我也是病急乱投医,见樱哥疼狠了,想起他因事刚好停驻在这边。又是刚好会这个的,便大着胆子,厚着脸皮去求他。”
她虽不曾明说她这位表哥姓甚名谁,但唐媛等人只看张仪正的长相装扮。便隐约猜到几分他的身份地位,谁也不敢造次,只能再一福而已。
众女行礼毕。便沉默地站在一旁,十二分的不自在。不知是谁低喊了一声:“宝儿,你来了?”众人这才看到冯宝儿姐妹三个神色各异地站在门前,也不知来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见众人发现了自己,冯宝儿这才笑着走过来,先是坦然自若地给张仪正行了个礼。然后亲切地拉起许樱哥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眉间充满了庆幸欢喜之色:“阿弥陀佛,上天保佑。我正想着姐姐这样生疼下去也不是事儿,得想个妥当些的法子才是。便听底下人来说,治好啦!”
唐媛等人闻言,便都讥讽地挑起唇角垂下眼去。许樱哥笑得比她还甜,语气更加亲热:“有劳宝儿挂念。其实之前珍儿也想过法子了,虽然未必是什么好法子,但你这个做姐姐也要体谅妹妹替你分忧之心才是,不要怪她。”
“哦?还有这回事儿?”冯宝儿笑着看向冯珍儿,眉眼间说不出的风流:“你想了个什么法子啊?”
冯珍儿垂了眼,作了害羞的样子小声道:“不是什么好法子。没能帮了许二姐姐,不提也罢。”然后上前给许樱哥行礼:“二姐姐,都是小妹思量不周。”
许樱哥本来也只是想提醒一下这对白花姐妹,别把旁人都当傻子,也就到此为止。
冯宝儿这便又笑吟吟地看向张仪正:“国公爷,府里使人来寻。道是有事,要请您回去呢。”
张仪正这才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冯宝儿匆忙去叫武玉玉:“玉玉,烦劳你陪我送一送国公爷。”
武玉玉沉默地走出,跟着冯宝儿姐妹三人把张仪正送到了院子门前。接着有人来寻冯宝儿禀事,武玉玉便自回了房里。许樱哥同众人商量:“虽然我没事儿了,但今日之事还没个说法,还要烦劳各位姐妹再等一等,等到阮家来人时帮着说明一二才是。”
众人皆称善,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询许樱哥的手臂。
离槐院约十丈远的地方,便是先前唐媛等人歇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