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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几步后,隐隐觉得不妥,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停下脚步,快速启动脑中的思考机器,期盼能制造出一些话语。
无奈我的脑袋因为淋雨而有些故障,始终想不出什么话是大方而得体,只有耳
朵还算正常,不断听到叶梅桂翻过书页的声音。
「嗯我应该还算是个细心的人,但常会有犯迷糊的时候。虽然我尽量细心,不
过无法面面俱到,总有遗珠。这就叫做遗珠之憾。」
我终于打破僵局,挤了一些话出来。
但叶梅桂的视线并未离开书本。
「就像老鹰如果飞得太高,往往会低估兔子的身长。还有」
我用力搔着头,试着烘干我的脑袋,以便产生一些合乎逻辑的语言。
「还有就像有一只狗走在路上,几十个人拿肉包子丢他,牠不可能会吃掉每一
个包子吧。妳把我想象成那只狗,就行了。」
叶梅桂正在翻书页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但依旧没抬起头。
「那只狗之所以没办法吃掉每一个包子,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道理。
俗话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这句话就是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看着我。
「谢谢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谢谢妳。」
「你在说什么?」
「我睡过头,妳叫我起床并载我去捷运站,我很感激。谢谢妳一次。」
「但我忘了向妳说谢谢,实在很抱歉。对不起一次。」
「结果又害妳迟到,应该也要跟妳说对不起。对不起两次。」
「刚刚淋雨跑回来,让妳担心。对不起三次。」
「妳怕我着凉感冒,煮了一碗超级好喝的姜汤给我喝。谢谢妳两次。」
我屈指一样一样地数着,希望不要有遗漏。
「我又不小气,你干嘛记那么清楚。」
「记清楚的人是妳啊。是妳先提到我那天睡过头的事。」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提醒你,你早就忘光了?」
「不能说忘光,但我确实是不怎么记得了。」
「这么说的话,你跟我说谢谢和对不起,并不是诚心的啰?」
「我是诚心的啊。不过因为是被妳提醒,所以我无法证明我的诚心。」
「你老说我提醒你,是不是认为我一直记着这些,因此是小气的人?」
「这没逻辑相关。记不记得是记性问题,而小不小气却是个性问题。」
「我不管什么逻不逻辑,我只知道,你一定认为我小气!」
叶梅桂似乎生气了,突然从沙发站起身。
「什么叫' 老鹰如果飞得太高,往往会低估兔子的身长' ?」
叶梅桂哼了一声,接着说:「你是高飞的老鹰,而我却只是一只小兔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用力摇了摇手:「高飞的老鹰是指我英明的头脑,而
兔子的身长是指生活中的琐事。」
「你是说' 您' 贵人事忙,忙到连跟人说声谢谢或对不起都会忘记?」
「我没说我是贵人,只是说我的头脑英明而已。」
我伸出右手的食指,摇了摇食指:「这还是没有逻辑上的关连。」
「你」叶梅桂真的生气了,手指着我,大声说:「你是笨蛋!」
叶梅桂说完后,叫了声小皮,就直接进了房间,连书也忘了带走。
她准备关上房门时,却看到小皮仍在客厅,于是又说:「小皮!快进来!」
小皮只好绕着我走一圈,再走进她的房间。
我一脸愕然,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惹她生气?
但我清楚的是,叶梅桂果然是带刺的夜玫瑰。
我在睡觉前,翻来覆去,仔细回想今晚的对话。
老鹰如果飞得太高,往往会低估兔子的身长?
这句话应该没错吧。
莫非老鹰的视觉实在太好,以致于不管飞得多高,都可一眼判断出兔子的身长?
好像也是吧,因为从没听说老鹰要抓兔子时,结果抓到一匹白马。
还是我说我的头脑很英明这句话让她不悦呢?
可是我说的是英明,又不是聪明,不算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一连三天,我下班回来时,阳台上的灯并未打亮。
我总是摸黑脱去鞋子、摆进鞋柜。
结果第三天左脚的小指不小心踢到鞋柜,我还惨叫了一声。
但坐在客厅的叶梅桂并没做任何反应,我甚至怀疑她在心里偷笑。
这三天我只听到她说过三句话,而且这三句话竟然还相同。
都是她早上出门上班前那句:「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就回来了。」
雨也早就停了,可是雨过天青这句话,似乎不适合形容叶梅桂的脾气。
她的脾气可说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我觉得回家后的气氛实在太诡异,所以第四天刻意地待到很晚才下班。
我大约十点半左右离开公司,比平常迟了快三个钟头。
但我竟然还不是公司内最晚下班的员工,可见我待的这家公司很变态。
我先在公司楼下随便吃了点东西,再搭捷运回去。
看了看手表,已经超过十一点了。
下车后,我慢慢爬着向上的阶梯,想多拖点时间,避免回家时的尴尬。
刚出捷运站,我竟然看到叶梅桂牵着小皮,坐在停放在附近的一辆机车上。
「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带小皮出来?妳平常不是十点就带牠出来?」
叶梅桂没答话,站起身离开机车座垫,往回走。
我跟在她后头,沿路上逗弄着小皮。
到了楼下,我先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正准备推门进去时,没想到她迅速将门拉
回锁上,再用她的钥匙重新开门,然后推门走进。
看到她走到电梯门口,我才放心地走进去。
因为我很害怕她搞不好会在我左脚刚跨进门时,用力把门关上。
在电梯门口,吴驰仁又贴上一张字条:「轻轻的我停了,正如我轻轻的载。
我累了这么久,偶尔故障也应该。」
「可恶!竟然学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我一定要」
我马上从公文包中掏出一枝笔,正准备也写些什么时,发现叶梅桂转头瞄了我
一眼,我立刻把笔收下,改口说:「嗯,这些字写得真好,很有艺术感。」
「他这次的字,没以前写得好。」
她突然出了声,我吓了一跳。电梯门已打开,我竟忘了走进。
「还不快进来。」叶梅桂在电梯内说话。
「是。」我马上走进。
在电梯内,小皮的前脚搭在我裤子的皮带上,我摸摸牠的头,笑了笑。
还好有小皮,我可以假装很忙的样子。
出了电梯,到了七C 门口。这次我学乖了,不再主动掏钥匙开门。
「快开门呀。」她又说。
「是。」我毕恭毕敬。
等我们分别在沙发坐定,我想她既然肯开口说话,大概气已消了一些。
「那个对不起。我有时不太会说话,希望妳不要见怪。」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妳怎么会不对呢?就像要地球忘了绕太阳旋转一样,都是不可能的。
所谓沉默是金、开口是银,因此话较多的我,一定较容易出错」
我瞥见她的神色似乎不对,又赶紧改口:「不过话说回来,妳确实有不对的地
方。这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叶梅桂瞪了我一眼,然后说:「不会说话就少开口。」
「是。」
于是客厅又安静了下来,我连打开电视也不敢。
「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我今天也是十点就带小皮出去走走。」
叶梅桂竟然先开口,我愣了一下,因此还搞不太清楚状况。
「什么?我问了什么问题?」
「你在捷运站时,不是问我:为什么今天这么晚才带小皮出来?」
「是啊。」
「我回答了。」
「喔。没想到今天小皮可以在外面走一个多小时,看来牠的体力很好,真是一
只健康的小狗啊。」
「牠没有走一个多小时,我们一直是坐在机车上的。」
「喔。妳们为什么坐那么久?是在思考什么东西吗?」
「我们在等你呀,笨蛋!」
她的音量又突然升高。
过了良久,我才又喔了一声。
「吃过饭了吧?」
「吃过了。」
还好我真的吃过了,如果我还没吃,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不敢骗妳。」
「好吧。没事了。」
「那我回房间了。晚安。」
「你不用洗澡的吗?洗完澡要睡觉时再说晚安。」
「是。」
我站起身想走回房间,突然灵光一闪,转身告诉她:「老鹰飞得再高,兔子的
身长还是一目了然啊。」
「又在胡说什么。」
「没什么,我修正一下前几天说错的话。」
「你又是高飞的老鹰?」
「不敢不敢。我以后会细心一点,不会再迷糊了。」
「快去洗澡啦。」
「是。」
洗完澡,再跟叶梅桂说声晚安后,我就睡了。
我不用再翻来覆去思考着到底哪里说错话的问题。
早上醒来后看见叶梅桂时,气氛也不再尴尬。
她甚至在出门前还催促我动作快点,以免迟到。
我也不必刻意在公司待到很晚,又恢复到平常的习惯。
下班回来后,打开七C 的大门,阳台上终于又有了光亮。
我好像在沙漠中行走了几天的旅人,突然发现水一样,兴奋地叫着:「小皮!
小皮!」
小皮跑了过来,我拉起牠的前脚:「太好了,灯又亮了!」
我拉着小皮,在阳台上转圈圈,小皮也汪汪叫着。
而此时的叶梅桂,依然端坐在沙发。
但我却发觉夜玫瑰嘴角轻轻泛起的笑意。
第八章
「学弟,快来!」学姐跑到我身边拉起我的左手:「这是以色列的水舞,你一
定要跳。」
学姐拉着我往广场中心奔跑,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