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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情绪太过亢奋,老人的脸变成了潮红之色,他拼命的咳嗽。
宁王转身,对阿兰珠和刘思远说道。
“你们先出去吧,我要送皇上最后一程。”
隔着纱质的屏风,阿兰珠看见宁王在与皇帝说话。
他们在天下的大棋局里面斗了十五年,直斗到今天才出了这样的结果,十五年间,想必也有许多他们才能理解的语言和故事。
他们做了半辈子的敌人,临到终局,或许还有些恋恋不舍。
正如宁王所说,世上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若不是这其中夹杂了太多的仇恨,以他们的性格,难道不该成为知己?
阿兰珠还是对他们的事情知之甚少,在他们的十五年的争斗中,又到底发生过多少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故事?
十五年的爱恨情仇,铸成了今天的纠葛不清,他们之间,有解不开的结。
他们的关系,确实复杂,是情人,是仇人,是友人,是敌人。
也许,他们的关系,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能明白。
宁王为皇上放下帏帐,从最外面那一层开始,他躬身下帐的样子确实像个孝顺父亲的儿子。
三层帷帐,放到最里面的一层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阿兰珠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他坐在了皇上的床边,上半身在帷帐里面,也不知道他和皇帝说了什么。
阿兰珠知道,那是只有他们可以理解的语言。
宁王走了出来,在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一个时代终结了,一个时代开始了。
“皇上归天了。”
宁王走出,缓慢的对刘思远宣布。
“皇上已经归天了。明日早朝,召集文武大臣,由你当众宣读遗诏。”
“那——”
阿兰珠知道刘思远的疑问,皇上留下了两份遗诏,一份遗诏可以让宁王得偿所愿,一份遗诏是皇帝留给宁王的催命符。
宁王到底要的是哪一份遗诏?
宁王转身看着阿兰珠,阿兰珠的手上握着两份遗诏,宁王看也不看,抓住其中的一份交给刘思远,另一份,竟然被扔进火炉之中!
阿兰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这两份遗诏,是他到现在为止所有努力的结晶,他竟可以这般轻易与随便!
难道他就不知道,若是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他十五年的辛苦就会化为灰烬!
他十五年的努力,很有可能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可是阿兰珠不敢问,宁王的脸上的表情叫人捉摸不透,似乎不是这世间的人。
刘思远将遗诏展看,只扫了一眼,就跪了下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乃是九天神龙,凡事都得上天庇佑。”
“是吗?这种事情真的值得恭喜吗?”
宁王的话语中没有快乐,只剩下浓浓的疲倦。
“我还以为我可以得到解脱。要是死了,就真的解脱了。果然,上天,还是不能放过我。”
宁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明日早朝,除了宣读遗诏,也要准备为皇上发丧。除夕之前,这事情要处理好,至于谥号与墓碑铭,就待到来年,朕亲政以后再说。”
“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下去准备明天的大事。”
刘思远也不多看一眼屏风后面的皇帝,告退了。
宁王颓丧地向前走,现在的他是拥有一切的君王,可是他的样子,倒像是一个失败者。
凌云阁的大门打开了,走出去的宁王是个失去一切的人。
他颓丧而无力地向前走,没有成功的喜悦。
他一步又一步,缓慢的走向名为皇位的坟墓。
于是他哀伤的走着。
永远的谜团吧。
失败的胜利
阿兰珠呆立在原地,许多人走出走进,他们全自动从她身边绕过,屏风后,传来或真或假的哭泣。
看着寂寞空洞的背影,阿兰珠的心也被掏空了,这是第一次,她确切的感受到宁王的心的存在,却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去了何方。
她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愤怒没有快乐,只是真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一片,冬天的寒风吹过,风穿胸而去,心口已是一个大洞。
泪水,从眼眶中滚下来,阿兰珠低下头,她只是觉得心中真是空荡荡的寒冷,至今为止所看的所听的,竟全似一场幻梦。
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她闭上眼睛,世界就变成了黑暗一片。
陌生的人们不见了,琼楼玉宇也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恸哭声也没有了,呼吸声也没有了,所以的声响也都不存在了。
她只看见无尽的黑暗,只听见无尽的寂寞,这是一个连自己的存在也找不到的世界。
她不存在了,什么也没有了,她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再一次看见了带着白色的萤光飞舞的蝴蝶。
蝴蝶?
这只蝴蝶在黑暗中飞舞着,无力的翅膀在黑暗中画出绚丽的轨迹,生命的痕迹,是世间最美丽的色彩。
阿兰珠回到长宁宫,她知道皇帝与宁王说了什么秘密,她只是奇怪,为什么宁王没有亲手杀死皇帝?
原本,她是以为,宁王放下帷帐之后,将皇帝杀死了,可现在看来,皇帝的归天,倒真是天命,与任何外力没有关联。
傍晚时分,阿兰珠前往永央宫,宁王正在逗弄鸽子,明天是他得偿所愿的日子,宫人们忙碌,他却是一派悠闲。
小珠取代了莎莎的工作,负责为宁王的衣服薰香。
“这几件衣服用的是龙涎香。”
小珠将衣服挂在薰架上,对阿兰珠道。
“公主,这几件衣服都是奴婢们认为适合殿下明天穿的,只是明日之事,关系重大,所以想要问一下公主,您认为哪一件衣服更加合适?”
阿兰珠看了一下衣服,式样都是差不多,色彩、花纹却全然不同。
这四件衣服全是复织锦花,表面织的是云纹,里面的一层则是龙纹,有贵重的金银丝线勾勒,小粒宝石做点金之笔,衣服闪闪发光,色彩也分别是她最喜爱的红黑色、金明色、黄色以及他平日里最常用的银雪色。
衣服色彩清雅,华贵内敛,尤其是银雪色的衣服,竟然用小粒的鸽血红作眼睛。
阿兰珠想起了宁王的云龙升雾图,黑色的云海中有白色的龙,龙的眼睛鲜红如血。
和这件银雪色的衣服,却也相衬。
“就用这一件吧。”
阿兰珠顺手指着银雪色的衣服,又问道。
“明天的事情,宁王为什么不过问?”
“殿下说,他在太液池等公主。”
阿兰珠也确实看见他带着鸽子去了太液池。
太液池已经结冰,白茫茫的一片,宁王穿了一件纯黑的衣服,在苍茫的白色世界,显得尤为寂寞。
宁王放飞了鸽子。
阿兰珠走进,看见他的手指抚摸着怀中的小猫。
他没有回头,直接说到。
“你选的是那件银雪色的衣服吧?”
“你怎么知道?”
阿兰珠注意到鸽子。
“你放走鸽子,是要和谁联络?”
“这是一只报喜的鸽子,它的身上承载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你若想知道,我明天会告诉你,只是,今天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今天,我要告诉你另一件事情,一桩过了今天,也许再也不想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你又要对我说什么伤人心的话?”
阿兰珠口中这样说,其实心里也希望知道宁王的一些秘密,不自主地就走向他。
“我果然是个教人伤心的人。”
宁王笑了,取出一张签纸:庄生难共熊掌鱼,谁人堪享齐人福。
“你还记得你和定王去月老庙求姻缘签的事情吗?那时,我也在,只是我去的目的是见李怀虚,顺手也求了签。”
“难怪那天我上车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和你很相似的身影,那时候我还以为出现了幻觉,原来——”
阿兰珠也看了一下宁王指间的签。
“这签文的意思,似乎不好。”
“不错,这支签确实不是什么好签,解签人告诉我,求得这支签的人,将会不得不面对一个选择,爱情和权力,他只能拥有一个,放弃另一个。那人说,我将得到我不想得到的,得不到我想要得到的。我不明白我要的,我也不明白我不要的。我会在追求我根本不想要的东西的路上失去我想要得到的,失去一切,高处不胜寒。等到我悔悟的时候,我已经只能拥有我不想要的东西,孤独一生。”
“鬼神之事,谁也说不准,即使那个庙里的签真的很灵,也未必会每一个都灵验。你看我和定王抽的签,就不灵验。”
“是吗?可惜那个解签人也已经去了,谁也不知道他的签是不是准。”
宁王放下猫。
“为你们解签后,第十天,他死了。”
“你说什么!他死了!在解签后的第十天!”
看宁王点头,阿兰珠惊呆了。
“他果然算到了自己的生死,这么说来,他的签,就没有解错!”
“是的,他从没有解错签,他的死,也是因为他的签,没有错过!但你也要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从来不信命!我的母亲,一直自以为逆天而行,却还是事事走在了命运的轨迹上。我一心求死,上天偏偏还是要成全我的权力梦!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我以为我可以逆转天命,却在最后关头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命运的掌控之中!”
宁王是不是正在苦,阿兰珠不知道,但是宁王的心中,却是在流泪。
“我会得到还是失去,冥冥之中早有定论,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为什么这样的颓废!为什么自己就不能乐观一点?你想要逆天的勇气又到哪里去了!你连皇帝都可以逼死,为什么就不能面对自己!”
“谁说皇帝被是我逼死的!好,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确实已经丧尽天良,可是你知道的又有多少?历代君王,有哪一个不是做下了恶事才成为皇帝?皇位战争的胜利,从来就是要用手足的鲜血交换的。不经过血与火的试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