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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芳摆摆手道:“深更半夜的,等天亮了再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捂身汗便没事了。”绵凝还犹豫着,尘芳又道:“我心里总觉得堵得慌,似有件要紧的事没办,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你帮着想想!”
绵凝略一思量道:“是十三爷的事?”尘芳摇头,“是四格格?”尘芳也摇头,“那是贝子爷的事?”尘芳想了下,又摇头道:“也不全是,仿佛是知道了,却又不知从何抓住头绪。”
绵凝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劝慰道:“想不到就别想了,天大的事也没自己的身子重要。这两年,您的心思越来越重,每夜睡得时辰也越来越少,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的煎熬。”
尘芳笑道:“哪有那般沉重。”便又躺下睡去,绵凝不放心,便在屋内的湘妃榻上和衣躺下守了一夜。
“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吗?”幼小的女童指指母亲的肚子。
母亲笑着将她抱在怀里道:“我说的是更久以前!”女童摇摇头,好奇的睜大眼。
“在长白山的东北,有座布库里山,山下有个湖泊叫布勒瑚里,有一天来了三个仙女姐妹在湖里洗澡。她们洗完澡上岸时,有一只神鹊飞来,嘴里衔着一颗红果,放在了最小的,叫作佛石伦仙女的衣服上。佛石伦拾起色彩鲜妍的红果爱不释手,便放入口中。待她穿衣服时,一不小心把红果咽到肚子里,因此怀了孕。当她两个姐姐穿好衣服,准备回天宫时,她却离不开地面了。大姐和二姐仔细给三妹检查一番之后说:“这是天授妊娠于你,等你生产以后,身子轻了再回去罢。”说完便告别了三妹,不久,佛石伦生下一个男孩。 她对儿子说:“你是奉天之命生在人间的,让你去平息暴乱,安邦定国。”说完,她做了一只小木船,让儿子坐在上边,顺流而下。然后自己凌空而起,返回天庭。 那个男孩便是我们民族的始祖,天女之子,姓爱新觉罗,名叫布库里雍顺。”
母亲爱怜的抚着女儿的小脸道:“孩子,你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没有他便没有我们的祖祖辈辈,就没有你的曾祖父,你的祖父,你的父亲,也不会有你,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要忘记——”
“妈妈!妈妈!”尘芳伸手抓向母亲,却一把扑空。她惊醒过来,天已是大亮,后背一凉,原来已被汗水浸湿。
“剑柔!剑柔!”她大声唤道,绵凝先走进来道:“格格,你醒了!”“剑柔呢,我叫她!”尘芳下了床胡乱穿着衣裳,嘴里焦急道。
剑柔原在院子里喂鱼,此刻听到忙走进来,尘芳问道:“昨儿送十三爷回来路上,我们听到庶福晋处罚的那妾室喊什么来着?”
剑柔道:“她说她是冤枉的!”“她嘴里喊着的那个男子叫什么来着?”“恩—,好像叫胡什么来着。”剑柔努力想了下。
“你立马去告诉侧福晋,把那个妾室带到我这里,还有她那个兄弟也不准动半分,这件事我要亲自处置。”尘芳催促着她,
剑柔忙一路小跑离去。半晌苦着脸回来道:“贝子爷回来了,在正厅亲自过问此事呢。我才说了格格要过问,就被驳了回来。”
尘芳一跺脚,“走,去正厅。”
巧萱跪在空旷的厅堂中央,面色憔悴,神情萎靡,穿堂的阴风扫过她的身子,就如掉进了冰窟窿般的刺骨疼痛。胤禟吹开茶面上的浮叶,慢慢品着这杭州的龙井。他一早回来,就听郎氏说抓了个私通的侍妾,这等有损颜面的事令他心生不悦,命婉晴严办,却看到剑柔那丫头跑过来说尘芳要亲自处置此事。自己一下子提起了兴趣,倒要看看那个胆敢红杏出墙的女人,却原来是从荣妃娘娘那要来的宫女。
“我亲眼看到她和那男人在后门私会,还卿卿我我搂作一团!”郎氏斜眼瞅着胤禟,见他面无表情,又道:“若不是为了爷您的名声,我一个妇道人家何苦去淌这混水!”
“你可知罪?”胤禟淡淡的问道。巧萱抬起头,望着他俊美如昔的容颜,他正看着厅外的风景,修长的手指反复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犹如在询问一件稀松寻常的小事。泪水模糊了视线,储秀宫后院里那深望着自己的双眼早已不复存在……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胤禟见她不语,只道她无言以对,便吩咐婉晴道:“给她买副好棺材,免得旁人说贝子府亏待了她。”婉晴颔首会意。
郎氏则道:“姐姐你见不得那场面,妹妹我替你去办了。”
婉晴见巧萱木然的脸上泪痕纵流,怜悯道:“给个痛快,让她早些上路。”
郎氏吩咐着两个力大的丫头将巧萱拖了下去,才刚将她拽起,只听厅外道:“等等!我还有话问!”却是嫡福晋董鄂氏。
胤禟见她喘着气走进来,长发随手挽了个髻,一身半旧的雪青色掐纱长袄,下边露出半截象牙白的贴身皱裙,看来是不及梳妆便急忙赶过来的,虽凌乱但较往日多了分庸懒的娇态。
堂中之人都讶意的望着她,尘芳径自走到巧萱面前,示意两个丫头将她放下,问道:“那日的男子果真是你兄长?”
巧萱原已失魂落魄,对周遭的事情浑然不觉,并未回应。尘芳柳眉微挑,漫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剑柔凑到巧萱耳边低语:“若想救你家兄的性命,还不快如实回答福晋。”
巧萱茫然抬头看着上方的尘芳,恍然一亮,如同在溺水中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爬过去抓住她的腿道:“福晋,妾身冤枉啊!妾身与家兄的清白日月可鉴!”
“福晋,此事贝子爷已有了定论,您莫要被这贱妇给愚弄了!”郎氏虽对着尘芳说,眼却看着胤禟。
尘芳冷冷扫了眼郎氏,又问道:“你兄长可是姓胡?”
“是,家兄原是我表舅的儿子,襁褓中便过继于我家,他名章什礼,表字太苌,后改回姓胡。虽与我不是本家,但我俩自幼便是以兄妹之礼一处长大的,岂能有那违背伦常的苟且之事!”巧萱说到最后已涕不成声。
尘芳的手紧紧扣住椅栏,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又道:“你们原籍哪里?”
“我和兄长皆是安徽六安人氏,兄长是以去年乡试第二的成绩来参加明年开春的会试。”巧萱一一答道。
“好,很好!”尘芳对胤禟道:“我看既是来应试的举子,必然饱读圣贤之书,不会是那鸡鸣狗盗之辈,何不先将那胡什礼放出来,当面再对质一番,免得误人前程,枉送性命?”
胤禟则不解的看着她,她虽不算天性冷淡,但也绝不是好事之人,今天她对此事竟如此关注,其中必有蹊跷。“此终非庄重之事,到此便已了断,休要再提。”他说完便撩褂要走。
尘芳猛得拍案而起喝道:“人命关天,岂可如此草草了事!”惊得众人一楞,胤禟则面色铁青的瞪着她。绵凝见尘芳脸红若胭脂,双手微微颤抖,心下只觉不安。
“剑柔,去把那胡什礼带过来见我!”尘芳走到胤禟面前道:“今天驳了爷的面子,是我的不对,但此事我管定了。”
“来不及了!”尘芳看向郎氏,只见她冷笑道:“那个奸夫我昨日便派人押去直隶衙门了,今天恐怕已在发配宁古塔的路上。”
“你”尘芳手颤抖的指向她,只觉喉头一甜,吐了口鲜血出来。
“梅儿!”胤禟惊呼着,一把抱住她如秋叶般飘坠而落的身体,一头青丝就如同她的主人般毫无生息的洒落一地。
屋内气氛凝重,太医额头冒着冷汗,搭完脉也不敢抬头,只趴在地上道:“福晋这是由于心血不足,思虑过度,劳倦伤脾,脾失健运,至使生血泛源,心血不足所致。心失所养,心郁于积,又加之近日起居不慎,疲劳过度,雨雪淋湿,情绪大喜大悲,这吐出的口血倒是疏通了淤积的心脉,并无大碍,只需以理气活血的方子调养便可。只不过,福晋如此年轻,心思竟这等沉重,长久下去,恐非有寿之人”
说及此,太医哑然住口,惶恐的磕头道:“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胤禟冷瑟道:“下去开药吧,若是治不好,你也不用在太医院供事了。”太医连声称是,随了个嫫嫫下去。
胤禟坐在床头,轻轻握住尘芳冰冷的手,嘴角残留的血痕令他焦心的一痛。瘦削苍白的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口中喑喑有语,睡梦中的她是那么的痛苦无助,全无了平日里的优雅自信。
“这是怎么了,梅儿?”胤禟无奈的问道:“我什么都依了你,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一旁的绵凝和剑柔只听得辛酸,不觉落下泪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尘芳幽幽醒来,开口便道:“绵凝,去把我的手书拿来,派个机灵的人去直隶衙门找整仪尉全冠町全大人,他曾是我阿玛的麾下,会卖个面子给我,请他务必将那胡什礼追回。”
绵凝望了眼胤禟,肿红着眼道:“格格,身子重要,你先吃药吧,其他的事待病好了再说。”正说着,门外的丫头端了碗热腾腾的药进来。
“我来!”胤禟接过碗,仔细的吹凉了,笑道:“怎办呢?自小就是怕吃药的人,喝完了给你拿些英吉力的奶糖来,就不苦了。”
尘芳看着他将一匙药递到嘴边,冷冷的撇过脸去。胤禟顿时僵下脸,将药碗往地上一扔,哼道:“不吃就算了!”一屋子的奴才都跪了下来,鸦雀无声。
“是啊,死了算了。”尘芳对着胤禟冷笑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胤禟面色发黄,一拳敲到床沿上,震得床板直晃荡了两声。“崔延克!”他大喊一声,从外屋跑进个二十来岁,面貌白净的太监。“奴才在!”
“你去直隶衙门告诉李庭言,让他把那个胡什礼送过来。”胤禟咬牙切齿道:“我倒要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冰释
胡什礼尾随个大太监沿着九曲回廊快步而行,心中忐忑不安。他本以为至此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