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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英探了一下头,轻声说:“姑娘。”
又林会意:“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朱慕贤点了下头。又林走到门口转头看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垂着头若有所思。
看他的样子,倒不象只是为了杨重光的事,好象别有心事一样。
大概,想起了他的表妹?
谁知道呢。
总之又林觉得,杨重光和石琼玉之间,困难重重。在这个婚姻必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单单只有两个人的感情,那是远远不够的。正常的,圆满的婚姻,应该是象周榭那样的,门当户对,知根知底,脾性也相投,这就够了。在一起生活,有这些做基础,婚姻才算成功了一半。
只有爱的话……
那够什么?那什么都不够。
既然知道这不是正路,这帮人不但没帮对地方,反而可能会害了他们,又林又怎么会从中推波助澜呢?
她是不会缺德的去告什么密,可是她也不会当多事的红娘。
周榭的嫁衣已经绣好了,搭在架子上头,红彤彤,金灿灿,说不出的精致,也说不出的喜气。又林一进门就被这一片大红给震住了,一只脚迈进了门里,一只脚还留在门外,惊讶地半张着嘴。
周榭有点儿不好意思,招呼丫鬟把罩布盖起来。
“别盖哪,我还没细看呢。”
又林走到跟前,这嫁衣上的一针一线,皆是出自周榭之手,再没有第二人动过。这衣裳,一辈子只穿那么一回,然后就会深藏在箱底,再不示于人前。花费了那么大气力,前前后后好几个月,却只有一次穿着它的机会。
也许会有人觉得不值得。
现代的女性早就不绣嫁衣了,有的租婚纱,有的则去买一件。可是那些买来的、流水线生产的婚纱礼服,怎么能有这嫁衣来得郑重和华贵?
更难得的是,周榭这件嫁衣,从头到尾,针脚都是一般的均匀细密,既没有哪里显得因为漫不经心而疏散,也没有哪里显得急躁不耐烦而错乱。周榭的性格就是这样,谨慎,细致,耐心十足。这样的性格,放在谁家做女儿,做儿媳妇,都是上佳人选。
当然,自家表哥也是个好青年,好学上进,孝顺知礼。两家彼此知根右底,门当户对的,你敬我,我敬你……
过日子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纵然现在他们连对方的长相都不大搞得清楚,可是感情么,成了亲之后慢慢就会培养出来的。
又林想,她的将来,大概也是如此。
爱情什么的,实在太奢侈,也太靠不住了。
又林坚决不承认自己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因为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的。从成亲挑开盖头的一刻才认识,马上就洞房,接着就生儿育女过日子——
有爱情的人当然也是有的,只是,很少。
周榭这会儿特别盼着又林来。她不能出门,在家里实在憋闷。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又林对自己舅舅家的情形当然知之甚详。关于刘家舅舅舅母的喜好,脾性,口味,有什么忌讳……这些事情每个新嫁娘都得了解。诗里不说么?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刘书昭也有妹妹,但是周榭熟悉的当然是又林了。有什么事情,自然先和她打听。
只是周榭脸皮薄,不好意思问得太多。又林很善解人意,自己主动说起来。比如舅母不爱吃南瓜,也不喜欢豢养猫狗。舅舅则喜欢浓一些的重一些的茶味,平时闲了还会抽袋水烟。刘家的女儿性子都不古怪刁钻,周榭嫁过去不用害怕被姑婆妯娌联手刁难。
婆家的人都讲到了,不过讲得最多的还是刘书昭。这位表哥呢,打小就不是个调皮的人,才三四岁已经启蒙读书,七八岁上可以背诵大篇大篇的那些圣贤诗书文章。一般的读书人,常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来给自己鼓劲儿,读书是为了博取功名,为了荣华富贵。当然这样也不能算是什么错,但是……毕竟是太功利了些。读书只是他们达到目的手段而已。刘书昭却是真的爱读书。读书可以令人明理,可以开拓眼界,可以懂得许多事情。
又林一面说,周榭一面用心的记,看她的样子,恨不得把这些都拿笔记录下来才更放心。
又说了几句闲话,周榭问起:“听说石家最近被人议论纷纷的。”
“你也听说了?”
“家里下人都在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的也不算多。就是那位寄住在石家的杨公子发,他的一位姨母寻了来,让他认亲,并且把他带回安州去了。听说会好好栽培他读书,好光耀杨家门楣的。”
“石家就答应了?”
“他们当然不能一口应下,不过倒是顺水推舟把球又踢给了杨重光自己,让他自己择定去留。”
周榭想了一想,摇头说:“石家怎么……这样也实在太不厚道了。亏得大哥还跟石伯父学了两年武,平时对这个师父那样敬重。”
毕竟石家的是长辈,还有周富辉他们这一重关系,周榭也不好指责他们,转而说:“有一阵子我还以为我娘想娶石姐姐进门当我们家的大嫂呢。不过后来再细想就知道不可能的。石家是做过官的人家,嫁女儿肯定不愿意低就,石姐姐必定也会嫁一户官宦人家的。只是没想到……”
周榭和又林互望了一眼。
只是没想到,石琼玉早就有了心上人,就是杨重光。
细想想并不奇怪。杨重光生得那样俊逸,远远近近的没有哪个同龄少年及得上。而且据说也很有才华,只是一直没有正式的进学,给耽误了而已。石琼玉和他应该算是青梅竹马了,对他的感情也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周榭一面替石琼玉惋惜,一面说:“昨天我叔叔从杭州府捎了些东西回来,胭脂有两盒,我看颜色很好,香味也正,你拿一盒去试试吧。”
她一面说,一面起身去取了胭脂盒子来。旋开盒盖,果然有一股特别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颜色是很正的大红。
“太艳了,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我可没地方擦去。”
“你这丫头,也不小了,自己平时也该好生拾掇打扮一下,出门的时候也不要那么随随便便了,有的是等着相看你的人。”
周榭拉着又林坐下,取了签棒挑了一点胭脂,替又林点在唇上,又薄薄的匀开。豆蔻年华的少女,唇娇嫩而饱满,象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一着上色,更显得娇艳。又林自己看看镜子,只觉得里头的人看起来十分陌生。那张平时看起来只能说是清秀的脸上,因为这抹胭脂色,忽然带上了一层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妩媚。又林想擦掉,周榭按着她的手:“很好看啊,不要擦。”
“怪别扭的……”
“这有什么。”周榭说:“好啦,这盒送你吧,要记得用,能搽嘴唇也能搽脸,可别搁坏了。”
“知道,我一定记着用。这盒胭脂多少钱?”看盒子也知道不便宜。
“这个我也不知道,一起捎来了好些东西呢。”
不用问,肯定都是给周榭采买的嫁妆。
于江毕竟是小地方,许多大户人家要办嫁娶的大事,都会到杭州府去采办购置。周家又不缺钱,只有周榭一个女儿,必定不会吝啬。女子的嫁妆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是到婆家立身的根本。
李光沛和四奶奶将来必定也会为了又林这样劳心费力——没有办法,当父母的总是愿意为孩子付出他们所有的一切。而做子女能回报父母的,可能连十分,或是百分之一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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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出标题,只好空着了。
到家之后感冒了=,=可能是出去一趟不太适应,也可能是空调吹过头了,头晕乎乎的
第七十章
又林进门的时候,刚好七奶奶从她家出来。
“七婶婶好。”又林有些意外:“七婶婶几时来的?不用过晚饭再走?”
七奶奶瞅着又林,过了片刻才笑了笑:“来找你母亲说话,家里还有事儿,就不多待了,有空去我们家里玩。”
“嗯,得空儿了一定去。七婶婶家的点心做的一向好。”
七奶奶一笑。
她现在倒象是看开了,不再整天为了子嗣的事情忧心。
若是她自己不能生,那是她的过错。可是左一个右一个的丫鬟通房没有一个生得出来,总不能是个个人都有毛病吧?
又林先去见李老太太,刚才从周家出来她去买了核桃糕。李老太太有了些年纪,喜欢吃这些甜糯的省嚼劲儿的点心。但是李老太太平时又很节俭,特意打发人去外面买点心零嘴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
长辈的事,当晚辈的自然要牢牢记着,时时想着。
李老太太笑着说她:“又乱花钱,怎么买这么多?”
“这不是借着您的光,其实我们几个也解解馋么?”又林掰了一块核桃糕,递给玉林。玉林先看了一眼李老太太,见她首肯了,才伸手接过去。德林刚才在写字,墨汁沾在了手上,丫鬟打了水来让他洗过了手,他才去盘子里取糕吃。
“刚才在门口遇到七婶婶了,她来给您请安的吗?”
李老太太指了一指几上:“瞧。”
一块用桑皮纸包着的料子,还有装着点心的四喜攒盒。攒盒里是四样干果,桂圆、枣儿,莲子。东西虽然普通,盒子却十分喜气。
“七婶婶也太客气了,又不是外人,实在不必这样多礼。”
李老太太只是一笑:“去你母亲那里看看吧,顺便和她说,晚饭调一盘菜心。”
又林笑着应了一声,一手牵着德林,一手牵着玉林,拖拖拉拉的出了门。这两天的天气倒比前些日子要凉爽,风吹过院墙,树叶子沙沙的响。玉林抬起头看着树梢,忽然伸手指了一下:“姐姐,鸟儿。”
又林抬起头看,果然树梢那里停着一只鸟儿,并不是常见的麻雀杜鹃之类,羽毛有一种宝石似的光泽。大概是被他们的声音惊动了,那只鸟儿一振翅,就飞进了浓荫深绿丛中,不见了踪影。
玉林有些怅然地看着鸟儿刚才站立的地方,树枝微微晃动着。虽然是她还是个孩子,可是那一瞬间,她的神情仿佛一个历尽沧桑的人,显得那样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