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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长安久在内宅厮混,很懂得美人的品鉴之道。这倒不是存心轻薄,只是已经习惯成自然。看一个姑娘是否美貌,单看脸就落了下乘,象耳珠、手腕、腰身、步态……这些细微之处才是着眼处。等又林抬起头,他也很自然地收回了目光,站在一旁听堂弟与这位姑娘寒喧。
真难得。这个堂弟好象与李家姑娘颇有几分交情啊——
在京城的时候,因为姚佩姿脾气大爱使性子,堂弟那院子里的丫鬟都是笨笨的不起眼的。他也没和亲朋家中的哪位姑娘这么说得来。
“这些日子总不见你到我们家来,德林一直念叨你呢。”
朱慕贤一笑:“这些天只顾着温书了,再说天一冷,人也懒得出门。我上次还答应了给德林一套**棋子,今天带过来了,可是没见他人影。”
“自从表叔和表弟来了,德林这些天心都玩野了,功课拉下不少。等回头你见了他,记得也督促他一声,让他收收心。”
朱慕贤一口应下。
李心莲站在一旁发急。她看见朱家兄弟进了老太太的院子,也料到他们磕完头不会在内院待着,肯定会很快就出来,特意先出来在这儿等着。她盘算得挺好,等下要是“恰巧”撞上了,她一跌倒。这里又没旁人,这兄弟俩怎么也得有一个扶她的吧?再一搭话……可不就认得了?一来二去的,她相信以自己人人夸赞的容貌和机灵,怎么也能……
原来李心莲瞄中的是朱慕贤。但是他这个堂兄也不错,一表人才,也是京城来的富贵公子。两人站在一起,真是哥哥有哥哥的好,弟弟有弟弟的妙。反正甭管哪一个,只要能攀上一个,她的心思就算没白花。
可是没想到又林这会儿正巧也从这儿过,生生把她的好事搅了。而且这朱家哥俩儿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在又林的身上,连眼角都没瞄她一下。
李心莲心里不知道骂了又林多少句,她一时低头,一时侧脸的,总之是不甘心就被冷落在一旁。可是朱慕贤在于江住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和李心莲也碰上过两次,深知道这一家名声不好,又不喜欢李心莲举止轻佻,从来不与她搭话。朱长安眼界可高着呢,虽然一惯风流,可是风流也是分对象的,并非见着个姑娘就头脑发热,那就不是风流而是下流了。他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李心莲眉骨偏窄,两腮尖削,再加上眼睛四下乱看,明显是心术不正又缺乏教养,对她多一分的兴趣都没有。
“今天家里人多,实在是招呼不周。不过今天的用的酒,是我们家自家酿的桂花酿,你们可要多喝几盅。”
朱慕贤笑着应了句:“老太太的寿酒,敢不多喝么?再说你们家酿的酒是好,上次祖父还夸过,说仲秋时你们家送的酒和火腿都是最好的。”
“我们家也酿酒,喝过的人也都夸好呢!”
李心莲硬插了这么一句,又林只是好脾气的笑笑,朱慕贤不过微微一颔首,示意听到了,都没有回话。
“前院也差不多要开席了,你们赶紧过去吧,别回来管事儿的寻不着你们,得到处去找。”
“也好,那我们先往前头去。要是见着德林,我必定要替你问他几句功课的。”
李心莲再也插不上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家兄弟俩走了,气得直想跺脚。她满心恼火,刚想冲又林顶两句,又林已经先她一步微笑着说:“六妹在这儿站着小心吹风着了凉,到时候五婶岂不要替你担心?小英,去叫胡妈妈或是林妈妈,让她们陪六姑娘去歇着,再熬两大碗姜汤给六姑娘喝,记得要熬浓一些。”
小英脆脆的应了一声就去门口叫人。李心莲气得直扯帕子——她就算再气,也不敢和又林回嘴动手。一来她的盘算被又林撞破,心里发虚。二来,她深知道又林不是个软柿子。以前还小的时候,两人争东西,她还想和又林动手,结果没想到这丫头个子不大力气不小,还是个不吃亏的,没整到对方,反而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吃一堑长一智,李心莲是没胆子和又林动手的。林妈妈来得很快,笑里藏着刀似的说:“哟,六姑娘这小脸儿煞白煞白的,肯定是着凉了——这手也凉啊。快快,跟我回屋去歇着吧。”
李心莲被林妈妈给掇弄走了,这一天不但盘算落空,寿宴也没吃上,林妈妈做事儿老道,绝不含糊,盯着她灌下去两大海碗浓姜茶,辣得李心莲眼泪直掉。而且一直有人有意无意的看着她,她再也找不着溜出去的机会。
李家姐妹这边不提,朱家兄弟这边也颇不平静。
朱长安逮着个空,笑着问:“没看出来啊,我一直以为你在于江是潜心读书要博取功名来着。你倒是惬意,这么早就吃透了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道理啊?我瞧那李姑娘品貌不俗,家境也不错。怎么,你们什么时候……”
朱慕贤素来知道这个堂兄的脾气,也不因为他开这种玩笑就发火。
“三哥别乱说,人家姑娘还小呢。因为两家住得近,他们家长辈又是热心肠,所以平素常来常往。我和她可没有什么。”
“嗳嗳,别发急嘛,我又说别的。”朱长安搭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以前我当你是个榆木疙瘩,除了你那姚家表妹,别的姑娘都不理会。现在这样就对了嘛!天涯何处无芳草,旁的姑娘也各有各的好处。你以后啊,就别那么死心眼了啊。”
正好席上有人敬酒,朱慕贤一肚子话只能又憋了回去。
堂兄总是这样,可朱慕贤问心无愧。他觉得他和又林之间是坦坦荡荡的。又林没有兄长,他呢,妹子远在京城,平素来往也就是拿她当个妹子看待,绝没象堂兄说的那样,存了种种不可告人的心思。
这一天李家十足热闹,李老太太也被人敬了两杯酒。她平时不喝酒,今天破例。酒一下肚,脸就红了起来,倒是显得更年轻了几岁。
好话人人都爱听,尤其今天是她的日子,人人都捧着寿星。李老太太的笑容多了,话也比平时多了,散了席和几个老姐妹一起又去抹牌。其他的客人陆陆续续的告辞,仆妇们穿插来去,忙着收拾。又林听说李光沛也多喝了几杯,吩咐厨房准备了醒酒汤,亲自给父亲送过去。
第一百章
“父亲歇下了吗?”
“还没有呢。”
李福也压了声音说:“老爷今儿高兴,多喝了两盅,姑娘这端的醒酒汤?那快送进去吧。”
又林轻轻推开门,李光沛已经宽了长衣,正靠在窗边的榻上。又林进门的时候,李光沛眼睛微微睁开,看见是女儿,又闭了眼假寐。
又林把食盒放下,打开盒盖,把醒酒汤端了出来。因为这道醒酒汤是趁热喝才好发散,所以一打开盖子,腾腾热气就冒涌出来。那股酸辣鲜香的味道一钻进鼻子里,就让李光沛觉得身上的倦意和酒意被冲淡了几分。
“爹,喝口汤吧。晚上只怕还得应酬一场呢,您喝了汤,趁这会儿好好歇歇。”
“好好。”李光沛笑着坐起身来:“还是我闺女知道心疼爹。”
又林笑吟吟地把汤端到跟前:“您要知道我和娘会挂心,下次能少喝就少喝点儿。”
李光沛一笑。
他并不贪杯中之物,平时自己在家也不过烫黄酒小酌两杯,可是今天宾客盈门,是应酬,怎么能不喝呢?
醒酒汤热乎乎的,喝下去从肚子里一股暖意往外扩散。又林坐在一边看他喝完了,把碗收拾了,又取了薄毯替李光沛盖上。李光沛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些天你也忙里忙外的,累坏了吧?”
“我才干了什么啊,就是给娘打打下手,帮帮小忙,大主意还都是您和娘来拿。再说,祖母过寿这是喜事,这是福气啊。”
女儿真的长大了,更懂事,也更贴心了。可惜却也留不了两年了,不说别人。就是表弟陆延宗,今天也透出口风来,被李光沛笑哈哈的给挡过去了。
陆伯荣也是个稳重孩子,也算是李光沛看着长大的。两家知根知底。可是这是当侄儿看,那自然哪儿都好。可是要当女婿看,那李光沛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就挑剔起来了。长女可是李光沛和四奶奶的心头肉,掌上珠,恨不得把能给她的好东西全给她。这挑婆家是一辈子的大事,当然不能轻许。
不过有提亲意思的也不止陆家一家,今天还有一位老相识也委婉的透出了这个意思。他家中两个未婚娶的儿子。一个二十,一个十七,老大稳重,老二机灵。这人同李光沛也相熟,知道李家姑娘很是聪慧能干。这人把话说得含糊,那意思就是两个儿子李光沛可以任挑,挑老大也行,挑老二也行。
嗯。晚上这事儿还是得和妻子好好商量商量。陆家也不错——亲上加亲,女儿嫁过去肯定不会受气。不过陆伯荣是长子,将来要顶门立户。担子重。嫁过去之后不但要奉养公婆,还要照顾下面的小叔子小姑子,将来再有了妯娌事情更多,所以人们都说长媳不好做。
嗯,总得再斟酌斟酌……
李老太太今天手气也好,连赢了好几把牌了。旁边一位老姐妹恭维她:“您今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又是做寿,又是赢钱,好事儿可都让你占去了。”
李老太太笑着说:“还不都是你们让着我,我领了你们的情儿。”
李老太太住的并不是李家最大的院子。不过格局朝向都好,三间正屋、四间厢房都向阳,屋后头原来栽着不少花树,只是现在天气寒冷,花木凋零,看不出好来。院子里本来很宽敞。不过今天收的寿礼满满的堆了了大半个院子,厢房屋里头也摆得满满的,连个插手的空儿都找不出来。
四奶奶过去大略看了一眼,吩咐人好生看管,等忙过了今天,明天再一一登记上册,抬进库房。她今天也累得不轻。要换成前两年身子骨不行的时候,肯定早支撑不住了。这两年调养得渐好了,可是硬撑了这么半天,这会儿也实在累狠了,腰酸,头也晕乎乎的。幸好外客中午都打发了,晚上就是家宴,除了自家人,也就是又林的姑姑一家。
又林姑姑这一天又是赶路,又是应酬,身体也很疲惫,可是精神却依旧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