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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30-该隐与亚伯-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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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六年四月十八日波兰,斯罗尼村    
    她的惨叫声一直到她阖眼长逝时才停止,而他则于此时开始哭叫。    
    正在林中打野兔的男孩也不敢确定,到底是那女人的最后一声惨叫还是那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像是察觉到可能来临的危险般猛地转身,双眼搜索着显然正陷于极度痛苦中的某种动物。他从未听过任何动物发出如此凄厉的叫声。他谨慎地循着声音而去,叫声已转为哭声,但仍然不像任何他知道的动物。他希望这只动物小一些,他才有办法杀死它带回家,也好换换晚餐桌上一成不变的兔肉。    
    这小男孩悄悄地朝传来怪声的河边走去。父亲教过他,绝不要待在空旷的地方,所以他一路都躲在树后面。他走到林边时,已可清楚地看到一路直下河边的山坡。但是,他费了好一会儿的工夫,才发现这奇异的哭声并非来自一般的动物。他继续向哭着的那样东西爬去,突然就看到那个女人。她的衣服拉到腰上,双腿大分。他忙跑到她身边,往她的腹部看下去,却吓得不敢伸手去碰。躺在女人腿间的是一个粉红色湿淋淋的小动物,有一条像绳子般的东西与她两相连着。小猎人放下他刚猎到的野兔,在那小生物旁跪下。    
    他定定地看了许久,才转头看着那个女人,马上就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天寒地冻已使她的身体变成黄色,二十三岁的脸在那男孩看来像已届中年。他一看就知道她已经死了。他拾起那滑溜溜的小身体——假如你要问他原因,他会说那小东西用指甲在皱巴巴的脸上乱抓令他很不放心,当然没有人会问他这些——这才发现一条小“绳子”连着他们母子,使他无法把他们分开。    
    他努力回想几天前刚巧看到的牧羊人协助母羊生产的情形,他是怎么弄的?可是,他敢吗?哭声渐低,他知道情况已经很危急了。他拔出小刀在衣袖上擦了擦,迟疑了一下,在靠近小孩身体的一边割下去。鲜血由开口泉涌而出,他又开始想,那个牧羊人是怎么做的?他扎了一个结来止血。对,对,他拔起一根草在脐带上打一个结,然后将小孩抱起,缓缓站起来,三只野兔和已死的女人留在原地。他转身离开前,先将那母亲的腿收拢,拉下衣服遮到膝盖。他心里认为,好像是该这么做才好。    
    “神圣的上帝。”这是他在做了很好或很坏的事后,习惯讲的第一句话。目前他还不敢确定这样做是好是坏。    
    小猎人朝母亲已烧好水只等着他的兔肉下锅的小木屋跑去,她可能正在猜他今天打了几只,要喂这一家八口,至少需要三只。有时候他也能弄到从男爵的庄园里溜出来的鸡、鸭或鹅,他父亲就在庄园里工作。今晚这个小猎人带回一只不同的动物,他甚至不敢用单手抱他,只好抬起光脚板推门,直到他母亲来开。他默默地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她并未马上伸手去接,却用手按着心口,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奇怪的景象。    
    “上帝!”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男孩看着母亲的脸,想分辨那是快乐还是愤怒,却发现她的眼睛里盛满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他便知道自己做的一定是件好事了。    
    “这是不是一个婴儿,妈妈?”    
    “是个小男孩,”他母亲哀伤地点头说。“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河边,他母亲已经死了。”    
    她又划了十字。“快,你跑去把事情告诉你父亲,他会在庄园里找到接生婆任太太,然后你带他们到那个母亲那里,最后要他们直接回家来。”    
    小猎人把婴儿交出去,很高兴自己没把这滑溜溜的东西弄掉了。他将手在裤子上抹了抹,跑去找他父亲。    
    做母亲的用肩膀把门顶上,唤来她的大女儿烧水。然后她在一张木凳上坐下,解开衣襟,将一只干扁的乳头塞入婴儿嘴中。她最小的女儿,那个才六个月大的苏菲,今晚只好饿肚子了。想到这儿,她才发现今天的晚餐还没有着落呢。    
    “有什么用呢,”她大声地说,一边拉过围巾连同婴儿一起包住。“可怜的小东西,明天你就会死了。”    
    可是当晚任老太太前来带孩子洗澡并处理脐带时,她并未把这种感觉说出来。她的丈夫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客人进屋的时候,上帝也随他进来。”老太太引用了一句波兰的俗语。    
    她丈夫吐口唾沫道:“他可不要带来什么霍乱就好,我们自己的孩子已经够多了。”    
    妇人轻抚着婴儿稀薄的头发,故意装作没听到。然她抬起头问:“我们该叫他什么名字?”    
    她丈夫耸耸肩。“管他的,让他当无名氏进坟墓吧!”    
    一九○六年四月十八日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医生抓起新生婴儿的足踝,拍拍他的屁股,小婴儿哭了起来。    
    麻省波士顿有这么一所医院,专门医治一些只有有钱人才生的病,偶尔也接这些新的有钱人进入这花花世界。麻省综合医院里,待产的母亲们是不会惨叫的,也不会穿着平常的衣服。一个年轻人在产房外焦急地走来走去,产房内有两个产科医生会同产妇的家庭医生正在忙着。这个做爸爸的为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可不敢有丝毫疏忽,同时找来三个医生。那两个产科医生光在旁边看看就可以领一大笔钱了。白袍下穿着礼服的一位今晚本要参加一个宴会,可是他可不敢错过这次特别的生产。这三位医生事前曾经讨论由谁动手接生,最后是家庭医生麦大夫赢了。在门外踱步的年轻人想到麦大夫,也觉得很有信心。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值得焦急的理由。理查今早将他的妻子安妮送到医院,这是她怀孕的第九个月又二十八天。早餐后,阵痛就开始了,他预测在他的银行打烊前,孩子不大可能生出来。他是一个谨守原则的人,认为妻子生产没有理由改变他那井井有条的生活,虽然如此,他仍在产房外踱着步。护士和年轻的医生们匆匆经过他的身边时,都不约而同地把音量放低,直到出了他的听力范围才恢复。他并不在意,因为几乎每个人都这样待他,他们大部分没见过他本人,却早已知道他是谁。    
    假如是个男孩,他可能捐钱给医院去建那幢他们亟需的儿童病房。他已经捐建了图书馆和学校。这位等待中的父亲看着晚报,却丝毫不知那些字词的意义。他很紧张,甚至担心。别人绝无法了解,这个孩子非是一个男孩不可,将来才能接任他在银行中的职位。他翻着报纸,波士顿红袜队打败了纽约的洋基队,别队一定正在额手称庆。然后他才想起未看今晚的头条新闻,于是把报纸转过来。旧金山发生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地震,至少已有四百人死亡。真讨厌,抢了他儿子的风头,将来人们只会记得另外一件大事,而忘了那也是他儿子的生日。他从来没想过,新生儿也可能是个女孩。他翻到经济版,股票市场急剧下跌,这场可恶的地震使他在银行持有的股份一下子就跌了十万美金的价值。不过,他个人的财富总数已不止一千六百万,所以就算整个加州都震垮了,也许也撼动不了他。这些钱的利息就已足够他花用,本金就能分毫不动地留给他这个尚未出世的儿子。他又踱起步来,一边假装着看晚报。


《该隐与亚伯》 第一部分《该隐与亚伯》 第一章(2)

    穿晚礼服的产科医生推开产房的门出来报告好消息,他觉得拿了这么多钱总该做点什么,他的衣着正是报告的最佳人选。两个男人面对面瞪了一会儿,医生也觉得有些紧张,但尽量不表现出来。“恭喜你,先生,你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健康好看的小男孩。”    
    对初生的婴儿,人们怎么都讲那么可笑的话,这个做父亲的想,婴儿当然小啦。这个消息可没冲昏他的头——一个儿子呢,他真想感谢上帝了。医生喃喃说了句话打破尴尬的沉默。“他的名字你决定好了吗?”    
    做父亲的毫不考虑地说:“威廉·罗威尔·该隐。”    
    2因这婴儿来临而引起的混乱过后,家人都休息了,只有海伦·科克威兹仍怀抱着婴儿坐着。她相信生命,她自己就生了九个孩子。虽然其中有三个夭折了,但她从不轻易让生命从她手中流失。    
    三十五岁的她已知道原本热情的杰修再也不能给她子女了。上帝把这男孩给她,当然是注定要他活下去。海伦的信仰很简单,这对她也有好处,因为她的命运根本不容许她过更复杂的生活。她苍白而瘦弱,食物太少,工作太累,永远没有余钱等等都是原因。她从没想过要去抱怨那在今日应该是老祖母才有的皱纹,终其一生,她也没穿过一件新衣服。    
    海伦用力挤压她的乳房,留下两个红色的印子,结果只挤出了几滴。任何人在他与上帝所签的生命契约已经过半的三十五岁时,多少都会有些珍贵的经验,而现在海伦就觉得她得到了报偿。    
    “妈妈的小幺儿。”她温柔地对着婴儿低语,将乳头塞入他紧闭的口中。蓝眼睛睁了开来,鼻头因用力吸奶而出现了极少几颗汗珠。母亲终于因体力不支而沉睡了。    
    杰修·科克威兹是个行动笨拙的大块头,上唇留着小胡子。他清晨五点起床,就发现妻子抱着小婴儿在摇椅里睡着了,昨晚倒没发觉她几时离床的。他低头朝那个幸好已不再啼哭的小杂种看去,他死了吗?杰修心想,要避开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最好是赶快出门工作,让女人家去操心生与死的事吧!他喝了几口羊奶,用袖子擦了擦嘴,一手拿面包,一手抓起捕兽用的陷阱悄悄溜出了木屋。他钻入森林中,除了假定这个闯入者已死外,再也不去想他。这家的大女儿蒂娜是第二个进入厨房的人,这时那座老钟正敲六下,准备早餐是她每天例行的工作之一。虽然只是将一小钵羊奶和一条面包分给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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