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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海翔与小保面色发白,同时颤颤地伸出手,又同时顿住,最后还是闻烈上前将稿纸拿在手中,展开来看了一遍,眉头顿时深锁。
「你快点说上面都写了什么!」小保急道。
闻烈看了巫觋子一眼,慢慢道:「觋子说,鹰鹰来到这里,使用的是一种名为『溯流』的顶级法术。他本是天生的巫灵者,又得到一个……什么三世离魂的帮助,所以施术的过程非常顺利,可以在这里停留到这个肉体死亡的时间,然后再返回他所来之处。」
「那危险呢?危险在什么地方?」海翔忙问道。
「……停留在异世界的这段时间里,由于巫力的掩盖作用,他可以过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但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绝不允许有任何影响他人命数的行为……否则,就会惊动天眼,重启命轮……」
「什……什么叫影响他人命数的行为啊?」小保吃吃地问,「比如说,我京哥去酒楼吃饭,把最后一笼小包子吃掉了,下一个食客没得吃,生了气回家把老婆打了一顿……这一类的连锁反应,算不算啊?」
闻烈楞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看着巫觋子。
「这些日常行为,都在巫力掩盖的范围内,没有什么关系。」巫觋子默然了半晌,终于道,「就拿你那个例子来说吧!不管是不是来自异世,都会吃包子,可是……总有一些事情,是除了鹰鹰之外,这世上的人谁也做不了的。」
小保想了想,「我知道了,比如说除了京哥,这里的人都不会讲英文,会不会哪一天他不小心说了一句英文,就会惊动天眼?」
巫觋子也楞了一下,「什么是英文?」
「英文就是……就是在大海那边,另一个国家的语言……」
「我写得很清楚了,要惊动天眼,必须要改变另一个人的命数,你知道什么是命数吗?」
小保摇了摇头。
「对一个人而言,命数就是三个词,生辰、际遇、死期。这其中『际遇』原本就是多变的,就算是受到鹰鹰的影响而有所改变,也不至于能够重启命轮。惟有生辰和死期,那是天定的命数,如果因为巫者的行为而有所改变,就必然会引起天惩。你所受到的反报,就是因为你父母改变了你的生辰所致,所以即便是鹰鹰这样的巫者守护着你,也没办法阻止你在现世的死亡。」
「那……那……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京哥他小心一点就可以了嘛!一个人的生辰死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改变的,只要京哥他不杀人,不救人,就不会有危险啊!」
房间里出现了一段死一般的沉寂,小保惊惶地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呼吸越来越急,但张着嘴,又不敢问出口。
最终还是闻烈翻着手中的稿纸,低声道:「他已经救了一个人……」
小保像被针刺了一般地跳起来:「谁?谁啊?」
一个茶碗突然在萧海翔的手中碎裂开来,瓷片直刺入掌心,他却还是用力攥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纸缝滴下。
「囡囡……」萧海真抢上前去,使劲掰开他的手指拔出尖利的碎片,血色模糊,他的眼中也一片模糊。
小保怔了一下,突然间恍然大悟,尖叫了一声猛扑过去,朝着萧海翔木然的身体的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嘶声哭喊着,泪流满面。萧海真咬着牙护在弟弟身前,抱着小保的腰拼命将他向后推,但也不忍心说一句责备的话。
「我可以还吗?」海翔看也不看小保一眼,死死地盯着巫觋子的双眸,眼眶似乎也要迸裂,「用我今生的命,或者来世的阳寿……对了,鹰鹰曾经跟我要过来世的阳寿,这说明有用啊!我可以给他,所有的都可以给,只要……」
巫觋子无声地摇了摇头。闻烈看着稿纸,低声念道:「天眼已开,命轮已启,他既不能留在此地,也回不了来处,一旦时数到了,便无路可逃,只能成为一缕飘泊无依的离魂。」
「离魂是什么?会怎么样?」小保颤声问道。
巫觋子幽幽长叹一声,「天地之间只有为数极少的离魂,都是与天命抗争而失败的巫者,一旦成为离魂,若是轮回不满三世,就只能魂消魄散。大多数的离魂都在轮回完第一世界后便被冥风吹散,只有极少数的才能依凭仙木之精投入第二世,而躲过第三次冥风重获新生的离魂几乎没有,我与鹰鹰纵观了千年时光,也只见过那一个……」
萧海翔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干涩地道:「觋子,他是因为救我才遇到这种劫难的,如果我死,应该可以缓解一点吧?」
「就算你现在立时死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当然,要是他愿意接受你来世的阳寿,时间上倒可以宽裕一点,不过那也总是有限的,而且鹰鹰是善巫,找到他弟弟后心愿已了,又怎么肯夺你来世的命呢?小翔,你的感觉一点都没错,你们两人的命数,早就已经纠缠在一起了。他成为离魂后的第一世,一定在你身边,希望到时你能护着他渡过第一劫。」
「不要跟我说什么来世。」萧海翔猛地向前冲了一步,眼睛里似乎要滴出血来,「我绝不会让他成为离魂的,决不会!你要真的不愿意帮我,我可以到昆鹫山上去找你师父!你叔父说过,人心若是可敬,天命就不可畏,万事万物,万险万劫,都有相应的解法。」
「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无论如何都会让鹰鹰接受我的阳寿,只要再争取到一点时间,我就一定能够想办法化解这一切!」
小保睁大了眼睛看着海翔,突然把脸上的泪一擦,吸了吸鼻子道:「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京哥是因为牵挂我才施行了这么危险的巫术,我也不会让他成为离魂的。你刚才说要去找谁?我跟你一起去!」
巫觋子阴沉着脸,冷冷道:「小翔,你要是硬说我不肯帮你,那就算我不肯帮你好了!不顾你就是找来了师父也没有用,『天运留情』之术,根本施行不了!」
在场的人一下子全都屏住了呼吸,小保闪着亮晶晶的眼睛上前两步,「原来你知道解法,快说,什么叫『天运留情』?该怎么弄?」
巫觋子将头一扭,理也不理。
「觋子,你别生气,是我的话说错了。」萧海翔拉拉他的胳膊,「鹰鹰如果不是因为你的钉魂之术,早就已经离开这个肉体了。既然你一直都在帮我们,为什么不愿意把化解之法说出来呢?我们都明白那一定会很难,但总比束手待毙要强啊!」
「是啊!觋子。」萧海真也道,「虽说你比我们懂得多,但说不顶有时候我们这些外行,也能想出一点法子呢?」
闻烈一边擦着小保哭花的脸一边道:「觋子,我们这一群人都有不少好朋友,就是再难的事情,试一试总可以吧?」
巫觋子把衣袖一甩,重重地坐下来,正要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平静的声音,「你们就不要再逼觋子了。」
「鹰鹰!」海翔惊跳起来,打开房门,一把抓住鹰鹰冰凉的手,将他拉进屋里来。灯光下逆天而来的巫者形容削瘦,双颊似有阴影,看得他心头如刀绞般疼痛。
「我睡不着,本想出来散散步,却看见觋子的房间里人影重重,好似很热闹的样子,就过来一看……」鹰鹰长叹一声,「觋子,你答应过我不说的……」
「我没说啊!」巫觋子瞟了瞟那几张稿纸,「我写在那里的。」
「京哥。」小保跺了跺脚,「我从小就知道,你是整个家族最有力量的巫者,如果你跟觋子两个人联手的话,不管再难的法术应该都可以成功的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放弃呢?」
鹰鹰神色黯然的低下头,在窗下的靠椅上坐下,眼睫的暗影投在他的脸上,显得原本白晰的肌肤呈现出淡淡的青色。萧海翔慢慢走到他身前蹲下,双手交叉着放在他的膝上,将自己的额头抵靠了上去。
「我不仅是一个巫者,同时也是个医生,所以做不到见死不救。」鹰鹰用轻柔的动作抚摸着少年的头发,「但我很高兴救的那个人是你……,你是个勇敢、真诚的孩子,更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因为有你的力量我才能支撑到现在……,也许在你从那场风暴里救出我时,就已经种下了宿因。你不用自怨自责,更不用为我的际遇伤心,说不定这就是我天定的命数。上天安排我为了歆歆来到这里,也安排我在草原上遇见你……你是一个坚强的灵魂,我的来世就要依靠你的庇护了……」
「不。」萧海翔抬起了头,目光如水般清亮,「不仅是来世,我今生就要保护你。求你告诉我吧!为什么明明有解法却不可以用?你觉得现在的我,还一点儿都不值得依靠吗?」
鹰鹰转过头去,躲开这孩子亮得刺人的眼睛,「海翔,那是一条走不同的路,天运留情之术最关键的环节就是龙血清脉,你能到哪里去找龙血呢?」
「龙血?这世上有龙?」萧海翔倒吸了一口气。
鹰鹰惨淡一笑,「世上被无龙,自然也无龙血,所以自古人有情,天运却从不留情。」
「龙……」海翔喃喃念着,握紧了手指,「深山灵渊,或许有龙……」
「海翔。」鹰鹰有手捧起他的脸,「别傻了,这世上有做得到的事情,就必然有做不到的事情。我自己身为巫者,却犯下逆天之行了,本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受到天惩也是应该的,你们谁都不要再为我操心了。」
海翔张了张嘴,又忍住了没有反驳,柔声道:「你这样说,我们自然听你的。你今儿累了一天,眼睛都凹了下去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鹰鹰迟疑地看了巫觋子一眼,欲言又止。
「别担心我了。」巫觋子吐出一口气,「你的话都说明白了,他们就是再想逼我,也不能真拿我怎么样。去睡吧!瞧你现在精神差成这样,我都快看不见你的巫灵之光了。」
鹰鹰笑了笑,只好站了起来,萧海翔扶着他的腰,两人慢慢走出门去。小保本想跟着,被闻柳在耳边小声劝了句什么,迟疑地停住脚步。萧海真凝神看着院墙粉白平面上的疏影,似乎正在努力想着些什么。巫觋子扫视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解开外衣,自顾自地上床躺倒,扯被子盖住了头。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沉重迷离的感觉压上心头。
闻府安静的下半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