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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朗笑一笑,问他想吃什么。言采就说昨天晚上被追得没有几分钟安生,几乎什么也没吃,饿得都忘记了。闻言谢明朗只笑:〃昨天的派对还不够盛大、礼物还不够新奇吗?你实在应该回公寓看一下,说不定真有鱼美人坐在台阶上等你,还是复数的。〃
〃是吗,我原指望你系着缎带作为神秘礼物坐在桌子上等我来拆的。〃
这几句交谈过于冷幽默,谢明朗一想,冷过之后觉得好笑,就索性笑了出来:〃礼物已经过期了,不过食物没有。〃
他去厨房煮了锅海鲜面,又陪着言采吃了一点。二人之间谁也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那些交谈,好像在那场忘情的放纵之后理所当然地屏蔽了。吃完之后言采还是面有倦容,但打起精神来,用寻常口气问:〃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休假吧。〃
谢明朗愣了好久,接话:〃我今年的年假的确是还没有休。。。。。。〃
言采稍稍加重语气,重复一遍:〃等我忙完手上这部片子,就去休假吧。〃
〃好。〃
他站起来收拾桌子,言采看着他,忽然笑问:〃你也不问一下去哪里?也许把你拐到沙漠深处了呢。〃
谢明朗同样笑着回答:〃去哪里都可以。〃
这一年的夏天到的似乎晚了一些,但热得反常。像是受到这种天气的影响,谢明朗身旁的同事和朋友都变得意外的暴躁,就连谢明朗自己,也觉得比平时更容易失去自控。恶劣的天气让他无法四处乱逛,一般都是下午时分钻去剧院看人排练。几个礼拜前有他的作品送展的摄影展开展了,他一个人去看过,照片放在并不算显眼的展厅,但是因为照片里的那些人,前面总是围着不少观众,快乐地指点低语着。对此谢明朗也很满意,索性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人像摄影上。不同于那些追求〃绝对技术〃的摄影家们,谢明朗的长处更体现在抓住人物的某个特定瞬间的情绪,并给予客观的记录,对技术层面的追求反而不像刚刚开始学习摄影时候那样殚精竭虑精益求精了。
经过全剧组三个多月的一致努力,《尘与雪》的拍摄告一段落。在后期制作尚未开始、是否需要补拍也未决定之前,陆长宁很慷慨地给了剧组上下两个礼拜的假期。在杀青酒后没几天,言采和谢明朗就按一个多月前所约定的,一起出门渡假。
这是这几年来两个人第一次一同出门,谢明朗事先不知道目的地,问言采,言采也只是笑笑说〃到了就知道了〃。言采不喜欢搭飞机,在车行一夜之后,谢明朗从梦中醒来,发觉已经到了湖区附近的乡下。
言采的车在乡下的路上开不快,谢明朗干脆摇下车窗拍照。印象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到过真正的乡间,只见满目翠色,视线开阔无比,清晨的凉风迎面而来,毫无城市里盛夏时分的压抑和燥热。
那房子在一条小河边,背靠着满是松树杉树的小山,最近的城镇则在十几公里之外。据说其他邻居住在附近的山头或者山脚,但从房子外面看过去,唯一能看见的一栋也明显在步行可以抵达的距离之外。谢明朗觉得这个房子和言采在城郊的房子布局有点像,就是更外观朴质一些。他随口一问,言采告诉他这里的主人就是他房子的设计师,听到谢明朗再没有多问,笑着说声真会挑地方,就拿着行李,直奔屋内去了。
进屋之后发现一切都打理得很好,桌子上甚至还摆了新鲜水果,果盘下面留着龙飞凤舞的手书,写着类似于希望住得愉快之类的客气话。这样的周到让谢明朗反而觉得有点不安,等言采停好车也进门来,把那封信交到手上,言采看完就笑说:〃我把你骗到这个偏僻地方来,你我就老实在此厮守吧。〃
明知道这是一句不做数的调笑,谢明朗听了还是笑了:〃真是被抛尸也不知道了。〃
〃你脑子里总是这些血腥古怪的镜头。〃言采笑着摇头。
他们安顿下来之后的前两天言采都在睡觉,像是只有这样才能把之前几个月欠缺的睡眠补回来。谢明朗则拿着相机四处逛逛,山里面凉快,阴处也多,但整天整天地泡在外面,很快他也黑了一圈。所以当两天后言采终于从〃夏眠〃状态中恢复过来,两人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夕阳喝酒,一个指着一个说你白得像吸血鬼,另一个则毫不客气地反击简直是从煤窑里打了几天的滚。
他们每三天出去一趟采买一些东西,小地方,没有无孔不入的记者和满脸热切的影迷,难得的自在。谢明朗不拍照的时候就去河边游泳,顺着水流的方向飘一个小时,再游回来。言采每天清晨起来沿着河边跑步,下午则会坐在树荫下面垂钓,虽然往往半天下来毫无收获。谢明朗笑话他技术太差,言采则把原因归咎于谢明朗在水里把方圆的鱼都吓跑了。
生活过得平淡无奇。白天的时候在室外,懒了回到房间里睡个午觉;如果在房间的话,言采更多的时间是和他心爱的拼图待在一块,对此谢明朗也有点无语;晚上就在阳台上下棋闲聊,言采在酒后零零碎碎说一些以前的事情,有意无意的,谢明朗只管听,借着酒力也说一些闲事,七零八落的,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又不动声色地传达出某些信息,再在心知肚明中接收消化来自对方的信息。
在这样悠闲的环境中时间变得很不真实,谢明朗早就忘记了哪天是星期几什么的。那天他们两个人又坐在阳台上,面前是摆好的棋盘。凉风习习,松涛阵阵,圆月朗朗,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叫声被风送过来,却出奇地不显得阴森。
谢明朗下棋一直就没下过言采,他正暗恼,听到言采开口:〃我忘记告诉你,有你照片的展览我去看过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谢明朗意外地问。
〃半个月前吧。你拍的照片我其实一直在看。〃言采拣了一块酒精口味的巧克力放进嘴里,〃最近你似乎迷恋上了抓拍,对于构图和色彩开始变得草率。这有点偷懒。〃
谢明朗心想此人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他耸耸肩:〃我在照人,没有人是完美的,我更宁愿去记录真实的情感。〃
〃趋于完善的技巧和真实的情感这二者之间并不矛盾。〃言采慢慢说,〃你还年轻,不要把天赋用在自以为新奇的地方。更好的技巧只会进一步帮助你。〃
这个口气谢明朗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耳熟。他想了一下,言采生日那天那场戏的场面不经意地浮上来。他说:〃我总觉得你还没从戏里脱身。〃
言采皱眉,没理会谢明朗这句话,沿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当初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觉得非常沉着,简直和你的年纪不符;近来的照片却是反的,带着快乐的浮华感,我并不是说这不好,只是觉得这不见得是对你更好的道路。〃
谢明朗低下眼:〃我不知道。我也在慢慢调整。也许很快能有新的进步,也许要更长的时间。不过,你不能指望我在拍摄孔雀的时候表现出土地的厚重感来。〃
听到这个比喻言采笑了,而且笑意有着不可抑制的趋势。谢明朗不知道为什么言采笑得那么开心,自己有点窘,问道:〃你笑什么?〃
言采摆摆手,还是在笑,笑够了,才说:〃听你那么一说,我在想你眼中的我们,是不是就是一群开屏的孔雀在你面前跳来跳去。〃
这下连谢明朗也乐坏了。两个人毫无形象地大笑,等到笑声止歇,谢明朗借着灯光看着言采说:〃你应该少笑一点,再笑,眼角的皱纹就更加藏不住了,怎么去骗年轻女孩子。〃
言采只是笑着看着他,明暗交替之中,他的脸好似雕塑,眼睛更是勾魂摄魄,连谢明朗都不敢多看。只听言采慢条斯理地说:〃你第一次见我,我不就已经是个老人了吗。要嫌弃也稍微晚了一点。〃
〃那就老得再慢一些吧。〃谢明朗忍住笑,〃去找点童子血什么的。〃
。。。。。。
一夜纵情的后果是自从渡假开始作息就极度规律的谢明朗睡过头了,而且更难得的是,当他醒来之后,发觉言采早已经醒了。
他不疾不徐地起来梳洗,刚打开卧室的门,就听见言采用不小的声音吼了一句什么,然后就是声音又戛然而止,显然是单方面挂了电话。印象中言采何曾有过这样的失态,谢明朗吃惊地加快脚步,下到一楼客厅,果然见言采蹙着眉头脸色铁青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见到谢明朗朝他走来,面色也不见丝毫和缓。
〃这是怎么了?〃
言采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始还有点咬牙切齿,但真的开口之后又冷静下来。他冷淡地说:〃陆长宁打电话来,要我回去补拍镜头。〃
谢明朗一愣,没怎么想接口:〃差不多两个礼拜了,提早一两天回去也没什么。。。。。。〃
言采阴沉地打断他,异常平静:〃他已经把片子剪出样片来了,但是制片方说要改结局。〃
〃哦。。。。。。〃谢明朗没料到是这个,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过了一刻勉强用比较轻快的语气说,〃新结局是什么?〃
〃愚蠢得很。〃
〃总不至于写苏醒选择回头,回到编剧身边去,皆大欢喜吧。〃
言采抬眼,目光逼人:〃你哪里看的剧本?〃
这口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苛。事已至此,谢明朗无意隐瞒,坐在言采对面的沙发上,说:〃卫可借我看的。大纲和全剧本都读过了。〃
言采再没看他,无动于衷一般。这种疏离的气氛让谢明朗很不习惯,但心里却又隐约庆幸可以借着外力来和言采谈一谈这部戏。他整理一下思绪,问:〃新结局是什么?是谁死了?编剧还是苏醒?〃
这时言采已经在冷笑了:〃苏醒。〃
〃真是狗血剧情。〃
〃很蠢。〃言采冷淡地下着考语。他忽然站起来,对谢明朗说,〃我去打几个电话。〃
说完言采走到另外一间房间合上房门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