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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月华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哽咽道:“昭哥……”
展昭温柔地笑着,“你哥毕业都出去了,我想你大概也会出去吧。你条件那么好,是该出去闯荡见识一下也好。”
丁月华眼泪落下,心里却平静下来。说他不爱她,他又百般呵护她,没有哪个男人对她那么好过;说他爱她,他又这么轻松放她离开,一点都不挽留。剪不断,理还乱,还不如分开一阵子,给彼此留点空间。
毕业答辩完了,大四的学生开始摆摊子处理旧货。展昭他们在那条梧桐大道下找了块通风的地方,铺上一张破席子,把积累四年的书本和杂货贱价处理。
阳光透过梧桐叶子,在地上撒下斑驳光纹。熙熙攘攘的道路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叫牌声此起彼伏。展昭啜着冰啤酒,一边看白玉堂他们斗地主,一边照顾生意。一台小小收音机放着音乐:Oh friend,我对你的想念,此刻特别强烈。我们如此遥远。
终于毕业,四年光阴如一个弹指,刹那就要天涯海角。
展昭保送研究生,还要继续留在宋大再读三年。班上八十多个同学,工作的,深造的,一下走了一大半。
白玉堂也要出国,和丁月华是同一天的飞机,一个飞欧洲,一个飞美洲。展昭去送他们,和白玉堂在吸烟区抽烟,丁月华过来依偎着展昭坐着,无限依恋。
白玉堂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展昭说:“青山白水,后会有期。”
“没有酒,就用咖啡代吧。”丁月华看着手里的咖啡杯,端起来敬给展昭,轻声道:“为妾尽一杯,与君发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常健,三愿临老头,岁岁与君见。”
展昭默默接过来,喝了下去。
进关卡前,丁月华停下来回头看站在人群里的展昭。展昭微笑着对她挥手。她猛地扭头走了进去,一直到了候机室,才抑制不住哭起来。哭得像个孩子。
回到学校,人去楼空,展昭在只剩他一个人的寝室一直坐到天完全黑下来。
秋季开学,展昭搬到了研究生宿舍。那么巧,就在叶朝枫当初那间宿舍正对着的楼下。寝室里另外两个室友和女朋友在外面租房子住,这间寝室大多时候只有展昭一个人住。
他已经退出了校篮球队,队里换的新血都是大一新生,认得他的没有几个。走在校园里,偶尔才碰得上一两个熟人,聊上几句他们当年如何如何。展昭觉得自己像个前朝遗老,念念不忘昔日的辉煌,缅怀着往事过日子。
新的实验室修建完工,现代化的设计和现代化的设施,再也看不到当初的半点影子。当初的111寝室也住进了新生,展昭打球回来,顺路去看过一眼。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正出来洗饭盒,看到有人在往里看,也好奇地回望了一眼。
后来,开始给本科学生上课,居然颇受欢迎。女生喜欢他英俊博学,男生喜欢佩服他球技。他的寝室也有了常客,学生们爱找上门来问功课。后来宿舍楼里来了一只流浪猫,常到他这里讨东西吃。
白玉堂一出国,就像犯人放了风,跑得无影无踪,毫无音信。倒是丁月华,每个月都要打个电话嘘寒问暖,逢年过节寄明信片。
她在电话里呢喃:“昭哥,我想你,想得紧。”
展昭安慰她:“我也很想你。”
丁月华问:“我回来了,继续爱你,你肯娶我吗?”
展昭想了想,说:“这样吧,等我们到了二十八,还都还没找着合适的人,我们就结婚吧。”
其实他想,丁月华未必会等到那时候。出国在外人生地不熟,感情难免特别依赖他而已。等习惯了国外生活,她也会渐渐忘记了国内这个人。
研三那年,白玉堂放假回国,找到展昭。还是那一身白衣服,还是那么丰神俊秀、玩世不恭。他们在咖啡馆里坐着,外面的跑车里有绿衣美少女耐心等待。
展昭问:“过得怎么样?听说你已经小有名气了,学成回国吗?”
白玉堂笑笑,却说:“听说了吗?那人的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
展昭要过一会儿才明白白玉堂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他“哦”了一声:“人家连儿子都有了,我们还是光棍。”
白玉堂哼道:“谁跟你‘我们’啊!不说我,就是丁月华那丫头,都有男朋友了。”
展昭吃了一惊,丁月华并没有告诉他。他说:“她已经很久没和我联络了。对方什么人?”
白玉堂说:“某汽车公司小开,用来打发时间还可以,长久不了。”
展昭笑:“说得好像和你是一类人。”
“我有什么不好?”
“花心。”
白玉堂不以为然地笑,“她们要扑过来,难道还要我学你一样,都推开不成?你禁欲要做和尚,没道理让天下男人都向着你学习啊。”
展昭问:“听说夏紫菀现在跟着你?”
白玉堂点点头,“不过你别乱想,她现在是我助理。我刚开了一间画廊你总知道吧?她熟悉我的品位,管理也很有一套,我信任她。”
展昭没想到夏紫菀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独立能干的女孩子居然愿意屈居小小助理一职。这不是爱情的力量是什么?
那年冬天,展昭被一通紧急电话召回家,展父肝癌复发,已经扩散。
看着一个一生劳苦坎坷的老人一寸一寸死去,何其残忍,但是别无他法。展昭为父亲买早点,顺便买了一张报纸。国际财经版登有大幅照片,保养得似乎只有三十多岁的花女士衣着光鲜,为新建成的慈善儿童医院剪裁。展昭看完,顺手把报纸扔进了垃圾桶里。
展父在第二年开春去世。他坚持到儿子可以独立,尽了一个人在世上的所有责任,他去得毫无牵挂。
包院长退休在即,找展昭谈话:“工作确定了吗?”
展昭说:“我想去检察院。但是现在家里需要钱,我要安顿好妈妈。”
包院长说:“天平事务所前阵子拆伙,走了不少人,现在正缺人才。当初带你实习的张老师说,你要肯去,首先就分给你两室一厅的房子住,工资还可以慢慢谈。这是比检察院好多了,你考虑一下吧。”
展昭沉思。
包院长说:“我知道,做个检察官是你的理想,等你家过了困难期你再跳槽不迟。”
展昭带母亲去看了那套房子。客厅连着阳台,对着小区花园的一角,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已经实在不错。
展母说:“虽然是公司宿舍,但是将来结婚也算有了个地方。”又说:“你王阿姨的侄女,开封外语学院毕业,在高中教书,人品相貌都不错。你们什么时候见见?”
展昭笑道:“妈,我事业才刚刚开始呢。”
展母当他还惦念着那个姓丁的前女友。
事务所的工作,展昭早就领教过,繁忙劳苦。他是新人,什么都得学,比别人多花一倍时间,用两倍的工夫。少年时憧憬着主持正义,惩奸除恶,现在看来是那么天真单纯。渐渐明白了包院长当年的那番话:一切的公道,一切的人法天理,都是在心中的。可是人心,才是最险恶的啊。要学的,不只是法,是人的心。
第三个年头,事务所接了一桩谋杀案的官司,当事人被告谋杀了年长她三十岁的富翁丈夫。所有资料都对这个年轻妻子不利。最后是展昭在供词中发现了蛛丝马迹,提问被害人的女儿,问题刁钻尖锐穷追猛打。那个神经一直高度紧张的女子终于失控,大喊大叫下承认是自己杀害了父亲嫁祸于继母。
顿时满堂哗然,继而掌声如雷。
走出法庭大门,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他的肩膀。回过头来,看到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笑容热情洋溢,面熟,就是想不起是谁。
对方道:“展昭,即使不记得我,也不该不记得那场球赛吧!”
展昭恍然大悟,捶手道:“是你,欧阳春!”
第十回
就这样,展昭和欧阳春重逢在夏至未至的汴京。天空一片晴朗,微风拂过窗下盛开着的太阳花。店里弥漫着咖啡香,陌生的辽国流行歌曲旋律优美,缓缓流泻,如泣如诉。
欧阳春的大胡子早就剃了,身上穿着的是检察院的制服,才更改的新样式,衬得就玉树临风的他更加帅气挺拔。女店员悄悄凑在一起望这边。
展昭笑了:“原来前辈就在汴京工作,这几年怎么竟然没碰到。”
欧阳春说:“别说,我当初以为你毕业后也去检察院的。怎么去了律师事务所?”
展昭苦笑:“我爸去世了,我把我妈接过来住。总得先让她过上好日子。”
欧阳春点点头:“大孝子。我看你干得挺不错的,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展昭忙说:“前辈过奖了。”
欧阳春哎一声:“老前辈前辈地叫,不拗口吗?叫我名字,叫我欧阳。”
展昭只得改口:“欧阳……”
欧阳春满意微笑:“你要是来检察院多好,我们还可以聚一起喝酒打球。”
展昭笑而不语,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欧阳春喝干杯里的咖啡,说:“你别光笑啊,得好好为自己想想。别说你没想过。”
怎么没想过?展昭的理想就是进检察院,做一名检察官。自幼时他就憧憬自己穿上那身笔挺制服的光景,想象自己头顶国徽手执天平秉公执法的模样。渐渐长大了,明白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光明的一面。在法律的掩盖下,也有着无数黑暗和丑陋。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理想,成为一名执法者不仅仅是一份职业,而是人生意义的体现。
那次以后,展昭同欧阳春的来往便密切了起来。
欧阳春其实和展昭住在同一片地方,隔着两条街,周末时常邀展昭到小区体育馆上健身房或者打球游泳。锻炼完了,再到展家蹭饭。展母做的松子鱼鲜美可口,是欧阳春的最爱。
后来,欧阳春有时驾车路过公交车站看到等车的展昭,会顺便搭他一程。渐渐的,发展成为每天都绕路到车站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