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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会去的吧?”
“我不会和涉案人员私下见面。”
“审计局跨国查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辽国方面对我们很不满意,百般阻挠。你同他谈谈,能调解就调解算了。”
“那这也不表示我会同他私下见面。”
“当然不是私下见面。”欧阳春裂嘴笑,”你同他的律师谈,我代你约好了。”
展昭咬牙切齿,“谢谢。你还不去给赵建宋跑腿吗?”
欧阳春大笑着站起来:“我这就去,兄弟。在这之前,拿去,你的那个老校友的律师电话。”
他转身前丢下一张文件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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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把车开上宁静路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飘起牛毛细雨。市郊的这条高级私家别墅区的干道整洁宁静,夏日里最后的玫瑰正在怒放,因为光线昏暗,感光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耶律家的别墅在路中段,灰蒙蒙中可以看到房子里亮着温暖的橙色灯光。宽大透明的玻璃窗墙反射着天边最后一抹光芒。烟雨笼罩下,这栋看得出有名家设计的住宅庭院散发出浓郁的舒适幽雅的家的味道。
门开了。出乎他意料的,叶朝枫一头是水的站在玄关处迎接他。
“你来得真快,我正想吹个头。”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侧过身,让展昭先进来。
展昭愣了一下。他走进室内,第一眼就看到了挂在玄关墙上的白玉堂画的皓兰的肖像画。紧接着的是一幅幅色彩鲜艳的儿童画。
叶朝枫笑着说:“我儿子的画,他很喜欢涂涂抹抹。”
展昭果真在好几幅画下面看到幼稚的笔迹端正地写着“耶律洪基”四个字,最大的一张图画的是一家三口钓鱼的场面,下面一行汉字:“送给爸爸”。
“我一直教他汉字,他说得不错。”叶朝枫的语气是个十足的骄傲的父亲。
展昭抿了抿唇,走进客厅。客厅里空无一人。
“叶先生,你的……”
“律师?”叶朝枫扬眉,“他路上耽搁了。我们先坐下来,喝点茶等他吧。”
展昭说:“叶先生,我是来……”
叶朝枫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别提扫兴的公事好么?我不急。”
展昭终于笑出来,虽然那是一声嗤笑:“可是叶先生,我急。”
叶朝枫目光盈盈,浅笑:“那么,让我们先坐下来吧。”
展昭只得坐下,然后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被推到了面前。他转着手里的杯子,冰冷的手指开始渐渐回温,翠绿的茶叶在水里沉沉浮浮。
客厅的东面一整面墙都是透明玻璃,可以一眼望到外面院子里,平整的草坪上亮着几盏日式庭院灯,内墙有一长排紫藤架子。想必到了花季,这里该有多么芳香雅致。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跳出一只小小玳瑁猫,摇摇晃晃地走近展昭,用它粉红色的小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轻呜一声,整个身子蹭了上来。展昭感兴趣地挠了挠它的下巴,小猫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叶朝枫从书房回来,在对面坐下:“他路上堵车了,也许还要一阵子。”
展昭立刻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想站起来:“叶先生,如果这样,我可以……”
叶朝枫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他按住:“急什么?多坐一会儿吧。”
“我不应该……”
“我们可以聊聊辽新在财务上的问题?”叶朝枫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
展昭又说:“这段对话不会具有法律效益……”
叶朝枫笑出声来:“你已经被司法程序洗脑了。展昭,这么不是太无趣了?”
展昭语塞,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他放软了语气:“叶先生……”
“别假惺惺地一口一个叶先生。”叶朝枫冷笑,“这么快就要和我撇清关系了?”
展昭被刺了一下,心中不悦,“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撇就可以撇清的吗?”
叶朝枫耸肩笑。
展昭这才发觉刚才那话说得暧昧,脸上终于开始发热。
叶朝枫见他发窘,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我的经济法学得不怎么好,不过我的律师给我出了很多听起来不错的主意。而且我还有你呢。”
展昭摇了摇头,像是摆脱脑子里什么想法。
“叶先生,我是检察官,不是你的私人律师。今天我们的私下见面本身就是违反规定的,我更不可能为你多做什么?”
叶朝枫脸上失落的表情很明显是装出来的,“你这样见死不救。”
展昭无奈一叹:“相信我,朝枫,我也不想在同学会上宣布我就是那个把你绳之于法的人。”
叶朝枫笑了几声,舒服地靠进柔软的靠背里,顺着他的话转变了话题:“毕业这么久,你有回去看看吗?”
展昭似乎松了一口气,说:“前几年会回去看望老师,后来包院长去世了,公孙老师出国进修,就没再回去了。”
“同学会呢?”
“一届比一届人少,上届连王朝都没来。也没什么意思。”
“你太太怎么样了?月华是吧?身体还好吗?你要做父亲了?”
展昭一点也不惊讶他消息的灵通,“很好。你呢?”
叶朝枫的笑容里带着苦涩:“我爸去世后,家里一时有点艰辛,直到我和扶玲结婚这情况才有所改善。萧扶玲的父亲……是个很精明的人,辽新的发展一直有萧氏在前限制……”他打住,似乎不想把话题发展到这方面。
展昭便换了话题:“家人呢?”
“我妈还是老样子。萧扶玲挺好的,只是近来她和我妈关系有点恶化,我夹在中间有些为难。”
展昭想到那个婆媳冷脸的画面,也觉得有些好玩。
叶朝枫慢满收去了笑容,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说:“我还欠你一句问候,展昭。多年不见,还好吧?”
那道逼人的视线似乎直射进内心,展昭不自觉地躲避,敷衍地说:“还行。我是说,平常老百姓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我很抱歉,”叶朝枫说,补充一句,“在那样的情形下和你重逢。”
展昭听到这句道歉,突然想到了多年前在体育馆里的那个夜晚,时明时灭的日光灯这些年一直在他脑海里闪烁着。
他不自然地咳了咳,拿过公文包,“我该走了。”
叶朝枫站了起来,手叉口袋里。他没有挽留。
外面的雨更加密了,他们从屋子走到大门这么短短一段距离里,头发和肩膀都湿了。这条路是如此宁静,可以听到细雨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潮湿的暖风混合着一点清凉空气涌进展昭的鼻子里。他感觉到情绪里奇妙的涌动,几乎都有点像毕业那年送白玉堂和丁月华上飞机那时的感觉。
他拉开车门,还未坐进去,叶朝枫在身后喊住了他。
他回过头去,看到叶朝枫伸出来的手。
握手是吗?他犹豫了片刻,把手伸了过去。
那人握住他的手,忽然用力往自己一带,将他拉过去。展昭一惊,下意识地抬手要挡,可是那个人的头已经靠在了他的肩上。
轻微的冲撞让他稍微后推了一步,几滴雨水在那时候落进眼睛里,让他眼睛立刻发涩,视线变得模糊。
温暖的身体靠着他,濡湿的头发拂在他的脸颊上。鼻子里闻到的,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口中却干涩地说不出一个字。而那个人却有转瞬退了开去。
“路上小心。”简短地嘱咐,然后转身往回走去,将错愕的展昭果断地留在身后。
叶朝枫回到书房,顺手打开电脑,转身为自己倒了一杯香槟。回来时,屏幕上已经出现几个视频人像。
“叶哥。”一个削瘦苍白的男子先开口。
“现在怎么样了?”
“一切都很稳定,收购得很顺利,萧家目前还没有查到我们头上来。”
另一个黑壮的汉子接着说:“在公司里发现的三个窃听器都拆除了,手下兄弟正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叶哥,你看你那里……”
叶朝枫沉吟片刻,“晚上派人过来好了。”
“萧氏在全力给宋人的检察机关施压,要求加快速度。”
“跨国查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况且宋人办事效率历来很慢。权叔,你那里怎么样了?”
“都放好了。”那个头发灰白的男人说,“小锋你放心,当初没有你父亲,我早就死了化成灰了。我在你父亲床前发誓效忠耶律家一辈子的。”
叶朝枫向他欠身致意:“权叔,到时候要你多担待了。”
他又转向画面中唯一一个女子,“雪姐?”
那女子已经不年轻,但是一颦一笑仍旧别具妩媚姿态,“叶总放一万个心,小清现在很得萧家老大的宠爱。她可是姐妹中的佼佼者,做事绝对牢靠。”
叶朝枫微笑,“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一些,晁锋先谢过了。”
众人忙道:“叶总太客气了。”
“是非成败,就看这次能否置于死地而后生。”
权叔格外激动,眼里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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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过的枯燥疲惫。展昭做着程序化的取证工作——所有证据都在纸上叫嚣着对叶朝枫的不利。耶律的律师不甚热心地同他们联系过多次,仍然没有进展。叶朝枫个人没有一点动静,几乎像一只正在冬眠的动物,即使商报上已经将这起官司炒得三国皆知。辽新的股票一直在跌,展昭都看到大夏国际频道上都有经济学家在指手画脚。
丁月华当然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她什么都没说,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对不喜欢的人,忽视他是最好的做法。
欧阳春也在这场纷扰中看出不对,在一次会议后,他跑来展昭的办公室:“看起来辽新稳败了。听说辽国已经同意审计去查帐了。过几天结果就会出来。”
展昭撑着下巴,一只手有节奏地敲着桌子上的文件,“钱都到哪里去了?光是那块地,就值十亿宋币。”
“填补别处的亏空了?”
“拆东墙补西墙?”展昭不这么认为。他有幸地在叶朝枫最为温和无害的时候与他相处了两年,但是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