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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阴冷的剜了连岳山一眼,视线如刀锋上的寒光。
连岳山望向地宫的大门,冷笑:“谢珩,你在继任国师之前经历的那种惨无人道的试炼,我也经历过。在当上国师后,我一直在想,国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直到六年后卸任的那一天,我想明白了。”
“国师,连傀儡都不如,就是个让黑白两教在湘国干政屹立不倒的工具,是黑白两教为了谋求权力而培养出的祭品!”连岳山的眼底是那么浅,恨意却是那么深。
“那天,我卸任了,把国师的令牌交到白教新任国师的手里,在百姓们的祝福下离开乾州。在去‘归隐’的路上,黑教的杀手倾巢而出,现在回想起来我竟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砍倒的……我终究是命大,被装进棺材里的时候还有一口气,黑教的巫师把我的棺材抬往白水河,这路上正好被一位赶尸匠看见。赶尸匠发现了地宫的秘密,找了具尸体将我换了,把我弄去县城里治伤……啊,那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我记得那会儿,杏儿还只有五六岁吧。”
连杏儿嘟着嘴,眼里含泪,“你说你的往事呢,怎地就把我扯上了,让我想到我爹,平白惹得人伤心!”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自己想不开,我有什么办法?我比你更惨,自己的名字都不能用,还得用你爹的名字呢!”连岳山笑了笑,继而道:“连岳山这个名字本是那赶尸匠的,杏儿是他女儿,他们父女俩就靠赶尸过活,居无定所。我得救之后,也做了赶尸匠,和他们父女俩一起东奔西走。可怜啊,连岳山身体不大好,没过几年就去世了,我舍不得杏儿再跟着我流浪,就带着她在花垣住下,顶替了他爹的名字和身份,一住就是好几年。”
他看了眼谢珩,又道:“我记得,你继任国师那年,黑教的教主换人了。现在的教主,是叫杨显是吧?呵呵,也不知道这杨显是老教主的兄弟还是儿子,墨观音说,杨显派了很多杀手四处找她,她好几次差点被处决了。”
温茗皱着眉头道:“我们也受过杨显的好些次威胁,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几何。黑教的龌龊阴暗,我和国师早就深有体会,不知道白教是不是也这样。”
“呵呵,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岳山特意看向何漱衣一眼,“白巫术听起来挺圣洁的是吧?祈福、言灵、咏唱,男的女的都打扮得白衣如仙,就连你梨花巫的真身也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乍看之下跟仙女似的对吧?”
这话听着就是要转折讽刺了,谢珩的眼神一沉,“你什么意思?”
连岳山嘲笑:“黑教有十大禁术,无一不是阴损歹毒。可白教也有更恐怖的禁术,你们可知?白巫术中最难修炼的一门禁术,能改人之记忆,将一切过往重新编织。这样的手段,和玩弄人心又有什么区别?再看看他们的装扮,上至教主宋豫,下至女巫男觋,全都弄得跟圣子圣女一样高洁?可要论起道貌岸然的程度,怕是比黑教更见不得人!”
“以偏概全!”谢珩冷着脸道:“我夫人就是表里如一的仙女。”
“夫人?”连岳山似叹似笑:“你们先努力从国师的宿命里活下来再说吧。”
☆、第33章 料想不到的转折
在这之后的很多天里,连岳山的话一直回荡在何漱衣的耳边,像是恐怖的音符那样,无孔不入,甚至令何漱衣没有心情再继续打听微哥哥的事。
她是早就下了决心,要陪谢珩同命运抗争。但,地宫里所见的一座座墓碑,那积累了几百年的棺材,还有连岳山犀利的嘲笑,都将一切美好的伪装撕得极尽丑陋。这份丑陋,颠覆了每个湘国人对巫教和国师的崇拜,何漱衣也在其中,她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情。
“漱衣,还剩下三十多户人家没有拜访,我们继续询问吧。”谢珩醇厚的低语,唤得何漱衣回神。
她望见,他依然用那种疼爱的眼神看她。
要说地宫的事对谁的伤害最大,那无疑是谢珩吧。但在她的面前,他仍然和平素一样,温柔里带着点邪恶。何漱衣心疼的牵住他的手,“好,问完了这些人,我回去和安安一起给你做红烧寒菌。”
“又是红烧寒菌?”谢珩故作不满。
何漱衣笑着说:“那就改菌汤吧。”
两个人行动起来,对照花名册,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日暮时分,谢珩提着一筐新采的寒菌,何漱衣带着好消息,回到连家。
她终于打听到微哥哥的去向了。有一家的男主人说,三个月前的某个晚上,他在花垣湖夜钓时,看见一位穿着澹月色衣衫,以带束发的男子。那男子正独自望着花垣湖,月下的身影如竹清逸。这男主人好奇,便放下鱼竿跟他聊了聊,犹记得那人自称“式微”,说年关时会去乾州,观看跳腊的大祀。
于是谢珩提议,跟何漱衣先回乾州去,把婚事办了。等快到腊月时,一边准备腊祭,一边寻找微哥哥。
三日后,他们向连岳山和连杏儿辞行。
父女俩目送着他们走远,对视一眼,都希望谢珩和何漱衣能够打破宿命,为自己争取到一条活路。
就在谢珩他们走了没多久,忽然一道消息如晴天霹雳,震惊了花垣的住民。
县郊死人了!这个消息让正在吃饭的连杏儿,跳也似的蹿起来。
虽说花垣时有发生草鬼婆放蛊伤人的事件,但都只是伤人,没几个敢杀人。可这次,邻居们都说,那被害的女人竟是走在街上时被一群巫师围杀的,死相相当恐怖!
连岳山父女俩急忙过去,案发现场已经围了很多人了,他们挤进人群的最深处,看向那个被杀的女人。这刹那,父女俩都倒抽一口凉气。
死的竟是永夫人。
因那死相太可怕,连杏儿捂住眼睛,耳畔,听得连岳山在说:“黑教十大禁术里的狙杀咒,看起来像是十几个人一起施展的,任墨观音再强,也寡不敌众,死的很痛苦啊。”
连杏儿一听,脸色更白了,“爹,黑教的巫师找到这里来了吗?我们快点回家吧,可别叫他们发现你还没死。”
“嗯,回家吧。”连岳山揽过连杏儿就走,那淡然的态度,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凑热闹的。
可其实,他心里早就翻起惊涛了。
这才不到半日的功夫啊,谢珩他们刚走,黑教的人就杀了墨观音。世界上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连岳山判定,黑教应该在多天前就发现墨观音藏身在花垣,可却要等到谢珩他们离去才动手。这是为什么?黑教是不想让谢珩知道?
可谢珩根本不会管墨观音的死,除非……一个答案在连岳山的脑中呼之欲出。
——除非,黑教要杀的人里,还有他连岳山!
毕竟是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人了,连岳山没有感到多恐惧。他只是觉得,事情蹊跷,黑教一直以为他的尸体在地宫里,根本不知道他还活着。为什么此番他和谢珩坦露了身份,就被黑教给知道了呢?
是谁告的密?
连岳山想到了一个人:温茗。告密者很可能是他。
一回到连家,连岳山就勒令连杏儿立刻收拾东西,准备逃跑。
连杏儿不明所以,收好了行装后,见连岳山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而是将一封信递给她。
“去乾州,把这封信交给谢珩,记着必须只能是谢珩,明白吗?”
连杏儿不禁感到一阵恶寒,拽着连岳山的手道:“爹,你不和我走吗?”
“这件事很重要,我得和你分头走,我这里也带了一封同样的信。好啦你赶紧走,明白不?”
“我不走!你是我爹!要走一起走!”
“嘿,你这小妮子怎么蹬鼻子上眼?既然我是你爹,爹的话你听不听?”连岳山指着门外,斥道:“还不赶紧走!是要我拿刀赶你吗?”
“爹……”连杏儿把嘴唇都咬白了。
“走啊!你再磨蹭,误了大事,看我不打得你屁股开花!”连岳山直接把连杏儿推出门去,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连杏儿站在门外,敲了半天,见连岳山就是不理她,心里一恼,赌气就走。走了一个时辰,天快黑时,又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头,赶忙折返回去。
结果,在快要抵达自家大门时,她听见了屋内连岳山的惨叫和两个陌生的声音。
“头儿,这连岳山怀里有封信,是写给国师大人的。还好我们赶在他送信之前把他杀了,不然要是叫国师大人知道,岂不是会猜忌杨显教主?”
“行了,解决了就行,我们还要回去禀报杨显教主。反正这连岳山也偷活了十几年,捞足本了。只是他敢瞒着杨显教主引导国师大人去地宫,此罪决不可赦,便将他的尸体带回总坛,请杨显教主处置吧。”
不!
心中陡来的剧痛,让连杏儿觉得天昏地暗。
她没有想到,自己不过转身一走,便与她的爹爹阴阳相隔。
屋里的那帮混蛋杀了她爹!还要侮辱爹的尸体!
她悲痛的几乎要嚎叫,愤怒的两眼猩红。
混蛋,她非跟他们拼命不可!
一只脚刚迈出去,连杏儿又猛地找回些理智,想起连岳山今天下午的反常,以及他交给她的那封信。
原来,爹已经知道他会死,也故意写了两封信,用其中一封骗黑教的人,叫她把另一封交给谢珩。
连杏儿转身就走,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自家大门。
她走得飞快、决绝,却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她的心痛得快散架了。爹就这么死了,她又成了没爹的孩子!
走出好远好远,连杏儿才敢回头。天已经黑了,又到了万家灯火时。那些灯火远远的看着,像是天上的群星一样。可连杏儿知道,那里面已经再不会有自己家的灯火了。
抹了把眼泪,连杏儿向着那万家灯火发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信送到国师大人的手里。来日,我定为你报仇!”
☆、第34章 谢珩是我的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周'《诗经·邶风·式微》)
何漱衣在回乾州的路上,不忘天嫂地嫂的嘱托,采些寒菌。
为了让寒菌新鲜,他们在快出花垣地界的那座山里,寻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