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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他的袜子,还有隐现的马群中
那些苍白的屁股,像剥去肉的
牡蛎壳内盛放的女人洗身的肥皂
我读到我父亲头油的气味
他身上的烟草味
还有他的结核,照亮了一匹马的左肺
我读到一个男孩子的疑问
从一片金色的玉米地里升起
我读到在我懂事的年龄
晾晒谷粒的红房顶开始下雨
种麦季节的犁下拖着四条死马的腿
马皮像撑开的伞,还有散于四处的马牙
我读到一张张被时间带走的脸
我读到我父亲的历史在地下静静腐烂
我父亲身上的蝗虫,正独自存在下去
像一个白发理发师搂抱着一株衰老的柿子树
我读到我父亲把我重新放回到一匹马腹中去
当我就要变成伦敦雾中的一条石凳
当我的目光越过在银行大道散步的男人……
1991.
一 刻
街头大提琴师鸣响回忆的一刻
黄昏天空的最后一块光斑,在死去
死在一个旧火车站上
二只灰色的内脏在天空敞开了
没有什么在它之外了
除了一个重量,继续坐在河面上
那曾让教堂眩晕的重量
现在,好像只是寂静
大提琴声之后只有寂静
树木静静改变颜色
孩子们静静把牛奶喝下去
运沙子的船静静驶过
我们望着,像瓦静静望着屋顶
我们嗅着,谁和我们在一起时的空气
已经静静死去
谁存在着,只是光不再显示
谁离开了自己,只有一刻
谁说那一刻就是我们的一生
而此刻,苏格兰的雨声
突然敲响了一只盆
1992.
初 雪(外二首)
■ 洛 夫(加拿大)
1
它刚来却又悄然离去 它占领了目光所及的天地以及 灵魂中最玄奥的部位
它静静地躺在众叶之间 躺在早已被人遗忘的水缸里 它降落时浑身颤抖 它蹲在屋脊上却从不以为高人一等 它一向哑默 从不追究为何肤色如此惨白 没有历史,没有轨迹与脚印 翻开去年的照片簿 冷仍在那里裸着 河水喧哗 是它的笑声,也是挽歌
2
墙外睡着昨夜的梦 桌上搁着一封未写完的信 我专注地望着
院子里大雪在为一只知更鸟
举行葬礼……
我喝着热咖啡
双手捧着杯子搓着,揉着
一直转着,快速地转着
及至
玻璃窗上的积雪纷纷而落
(时钟
不停地在消灭自己)
3
继续写信
非修辞的语调
有些覆雪下败叶的味道
茫然的白,其复杂性
正适于表述一条蛇多次蜕皮的苦心
而且,我必须让你知道
从昨夜开始
雪自言自语而来,荒谬如我
虚无亦如
我(时钟不停地在消灭自己)
啊,落雪了
话未说完它便劈头盖脸地将我淹没
包括毛发,皮肤,指甲
去年拔掉的蛀牙,以及
情绪的蝎子
思想的蟑螂
久久藏在潜意识里的一株毒藤
(时钟,不停地
在
消灭自己)
4
我第一次被慑住,被蛊惑
被一双野性的手猛力拉过来
又远远推开
这是亘古的一声独白
百年孤寂后面
还有更多孤寂,更多的百年
我满怀热望而它却极度贪婪
它拒绝了一束玫瑰
却要去了我整座花园
我顿时感到被塑成一个雪人的悲哀(时钟,
不停地
在消灭自己)
当融化时它将如何忍受
冰水滑过脸部时的那种痒
从史书中翻滚而下那种绝望
一再翻过来穿的
一袭破衲的那种伤心
一些洞洞
瞪视着
另一些洞洞
白色的喧嚣
栖于最高点
而满身凉飕飕的一轮冷月
正是我
去年收割的
唯一的一句诗
半夜
心中皎然
我沿着四壁游走
心惊于
室外逐渐扩大的
白色的喧嚣
一列火车从雪原上迤逦远去
泪 巾
首先感知河水温度的
不见得就是鸭子
亦非入水便手脚发软的柳条
而是桥上的女子
女子手中的
一条被风吹落的泪巾
(选自2005年4月1日《上海诗人》报)
江 津(组诗)
■ 梁 平
江津的江
长江流经这里拐了弯,一个几
围一座嚼不烂古音的半岛
城市浸泡在水里
生长柔软的爱情阳光
通泰门旧时的烟火散了
中渡客船的汽笛
纠缠在梦里
只有行走在江上的涛声
一成不变
平——上——去——入
入成巴蜀天籁
四面山
河床关不住水在地底的蔓延
像开放的龙爪菊
以放射的触须喂养远山
所有山的表情 缘于水
四面山在中国西南的身份
属于长江上的一座半岛
深埋在地底的根部
是龙爪菊的触须
破土为山
所以水从山里的四面八方
梳洗这里的植被和身体
干干净净的原始
使每一块石头生长童话
每一片树叶摇曳悱恻
四面山一抬脚就是外省
悄悄话传得很远
在小木楼里向外发一条信息
也有大自然的芬芳
疑是伊甸园
独 秀
一个老人的独秀
保留在中国革命的词典里
斑驳的红墙院老了
老人最后的呼吸弱如游丝
行走在曾经的鲜花中
唾沫如江水,覆盖了最初的光芒
南京丰厚的许诺
买不了红墙的奄奄一息
虽然,那年已远
记得的人依然记得
红墙院的红
暗了一些
还是火一样
燃烧,还是原来的颜色
辅相江渊
相国的院子装了一个杂技团
杂技的眼花缭乱
可以想见一个远去的朝代
忽明忽暗的褶皱
朝中的江渊也无法预料
很久以后
自己的家有这般景象
相国府离京城很远
大学士江渊和乡亲很近
门前流过的长江
一直在枕边,流作梦
以及梦醒以后的泪痕
辅相、辅国、辅佐大明王朝
耗尽了生命的学问
五里坡
五里坡在城外五里的地方
坡没有五里,走这段路
用了我五年的时间
我在五里半坡上的那间茅屋里
认识了涅克拉索夫
那个写《严冬,通红的鼻子》的
俄国人
五里坡和高加索
就不明不白的有了联系
我就和诗有了联系
现在的五里坡成了工业园区
找不到那间茅屋了
而我相信,挖地三尺
我和那个俄国人
还在煤油灯下,一火如豆
(选自2005年10月13日《文学报》)
运 送(外一首)
■ 安 歌
必须抛下这麻袋土豆,
声音在男人嘴边的寒气中:
车载不动了,整整八十公里的山路,
我们只有两个小时。
必须抛下熟睡中脸蛋红红的孩子,
再在炉子里压几块煤——
不能把它拨得太旺,
突然灼热后的冷,会把孩子的棉被
挟裹进清醒的冰。
在山峦穿过拖拉机破碎的玻璃之后,
身体灌满颠簸的风之后,
风们归来,那时——
孩子还在熟睡,炉火正热。
很快我们就会忘记,
我们运送过什么。
那麻袋土豆在庭院中,
天色渐渐照亮它。
怀上一个拖拉机手的儿子
双手油腻,在扳手、斧头、螺丝钉和
女人之间,四个轮子卷起泥
飞射出周围树叶惊叹:
男人随意装卸,力大无穷
屋子里太灰暗了,男人说
可那是内心,黝暗里三角梅正在开放
骨骼间铁器钝响
你随意装卸,力大无穷
到外面去,到外面去
驾驶着拖拉机,轰隆隆的蓝天
轰隆隆的田野和风
虫子细语、溪水倒流
到外面去,到外面去……
有时只是在体内
到外面去,到外面去……
你随意装卸,力大无穷
像任何一个拖拉机手,天生如此
如此熟练,这真太好了
扳手、斧头、螺丝钉、车轮倒流
新鲜泥沙俱下
虫子已重新组装好胳膊和腿
虫子怀孕
(选自《红岩》2005年2月号)
骆驼之死(外一首)
■ 沙 克
你看,寸草不生的大地上金沙成丘
你看,谁带走了一片碎玉一根丝线?
这匹骆驼没有被黄金丝绸瓷器累死
你看,它口吐白沫,眼珠圆瞪
望着排队等候骑上它上路的游客
驼峰抖了最后一抖
驼铃在深壑里回响
泉水离它的嘴巴永远比它的舌头长
当它在敦煌、哈密和喀布尔的客栈歇脚
汉人、维吾尔人、阿富汗人把井水
哈密瓜汁和着羊奶喂给它喝
去年它西出阳关,常遇故人
羌笛已绝,杨柳依然
玩玩吧,丝绸瓷器和玉石玛瑙
装满游人的口袋
列车蛇行,高速公路飞行 石油和天然气的管道在脚下穿行 航天飞机在酒泉卫星基地等待升空 它的背上,骑着一对美国情侣
在巴丹吉林沙漠里寻觅海市蜃楼 背着可口可乐和贝克啤酒 背着手提电脑里的网络世界 夜总会、美金 它的腿抖了最后一抖 屁股坐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