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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的门敞着,窗纱柔顺地拢在两侧,朦朦胧胧,和他离开的那天一样,只是……她不在。
没有开灯,宁则远缓缓上前,倏地,滞住。那双暗沉的眸子迅速黯淡下去,黯淡如死亡的灰色,像是坠入了无际的深海!
五光十色闪烁的霓虹光影里,属于林烟的一切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曾经摆着啄木鸟台灯的地方,静静躺着个浅绿色的盒子,盒子里面是什么,他知道的……那是他送林烟的钻戒,她不要了,她离开了,她走了……
痛楚从心尖瞬间弥漫开,宁则远微微一怔,然后立刻给林烟打电话。那一瞬,他忍不住祈祷,林烟,别走,千万别走……我说过,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的,你难道不等等我么?
真的,不等我么?
这一回世事似乎不再如他的愿,对方不是关机,而是直接变成空号。
当机械女声传入耳畔的那一刹那,那种痛苦的、难以名状的、从未经历过的哀伤迅速涌上来、涌上来,将他淹没!
宁则远心慌了,车子开得极快,是超出心脏承受的那种快。握着方向盘的手从来都不会抖,可这一次却微微颤抖……
林烟公寓里亮着晕暖的灯,宁则远心口一松。
可真的走到近处,他忽然就不敢上前了……林烟定然是恨死他,所以才将她的东西通通带走,一个不留!当初,她买的时候就说过那些都是她的,以后她要带走……宁则远黯然。
那扇门关着,他静静看了许久,终于,按捺住惶恐不安,上前敲门。
开门的却是完全不认识的人!
宁则远一愣,仍努力彬彬有礼地问:“你好,林烟呢?”
那人皱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林小姐啊,她把房子卖给我之后,就搬走啦……”
“……”
宁则远痛苦地闭上眼,他的林烟走了,真的走了,一走了之……
茫茫人海中,他今生今世只怕是再也找不到她,再也见不到她!
只要一想到这个念头,他心里就痛不可遏,痛的阵阵抽搐,胸腔涨的满满的,好像有刀子在割一般!
林烟……
——
宁家老宅里,翁涵之已经睡下了,又被突然回家的宁则远吵醒,“妈,你见过林烟?”他问。
原本清澈的眼里覆着淡淡的血丝,眉宇间难掩焦灼的神色,好像一头抓狂却无处发泄的猛兽,哪儿还有往日清贵自持的模样?
翁涵之叹气:“见过,她走了。”
“去哪儿了?”宁则远又紧接着问。
他的声音太过冷静,翁涵之莫名有些担忧,“不知道。”她拿出一个文件夹,又说,“这是阿烟留下的离婚协议,她已经签过字,剩下的都交给她的律师处理。”
“她有律师?”
宁则远拆开文件夹,极快扫了一眼。这份协议里林烟什么都没要,甚至连多余的要求都没提,只是离婚。她的字一贯潦草,连最后签下的名字都是那样,通通都是她的漫不经心!
宁则远收起来,尽量平静地问:“哪个律师?”她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她出来!
翁涵之见状就明白他的打算,当即愠怒,忍不住喝斥:“阿则,你别去找人家律师麻烦!”宁则远微微一滞,翁涵之又说:“阿烟对我说想跟你离婚,我一开始不同意的。她求了我很久,是我不忍心她受苦……”
“她到底怎么了?”宁则远低低问。
他不在的时光里,林烟到底怎么了?
……
回到家,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宁则远走进卧室,侧身坐在柔软的床边,视线落在枕畔,深深凝视,像是看着离开那天的她。那时的她,微卷的长发铺在洁白的枕头上,像华丽的绸缎。小半张脸露在被子外面,眼睫轻颤,簌簌的害怕。
那天,他很想低头再吻一吻她,很想捻起发丝再闻一闻她的软香,很想跟她说说话,很想亲口对她说,林烟,留下来……很想,很想的。
可是现在,她走了,将他留在痛苦中,他什么都没了……
没有了她,他一个人待在看不见天日的牢笼里,找不到出路。
没有了她,他一个人活在这段荒唐又沉重的过往里,永不会被救赎。
“阿则,你别再去打扰她。你如果真的对她好,就让她走吧……”
这是翁涵之的话。
宁则远无力地低低垂下头,柔软的额发耷拉下来,再柔软不过,宛如隽永的旧时光。那片沉寂的阴影里,他孤单单地坐在那儿,手里攥着枚领夹……
这是林烟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他唯一还拥有的东西。
☆、第三八章
《盲爱》
四年后初夏
街边的梧桐郁郁葱葱,耀眼的阳光从树梢间洒下来,化作一地的斑驳陆离,让人看着就觉得热。
梧桐树下,有个女人站在那儿不停低头看表,应该是在等着谁。
远远的,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瞧见她穿了件浅色的连衣裙,微卷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后,偶尔有风吹过,发梢轻轻拂动,明媚又轻快。
视察完新建成的翠湖厂区,车一开出来,宁则远便一眼注意到路旁的这个女人。
后座上,那双漂亮的长眸微微眯起来,他松开领带,长腿轻轻交叠着,视线沉沉地落在那人身上,目不转睛。
渐渐近了——
他的心突突跳了下,接着,是一丝轻微的抽痛,最后,是窒息。
四年了,每每看到与林烟相像的身影,那种黑暗中的绝望还是会一点点卷土重来,然后慢慢折磨着他。
车缓缓经过,又极快的驶离。
这人又不是她……
宁则远收回视线,淡淡望向远处,眉目沉隽,安静的像一幅画。
晚上有个饭局,他最近胃不太好,不过抿了口酒,脸上就泛起病态的苍白,正好找到个借口不喝了。酒过三巡,包厢里乌烟瘴气,宁则远去外面透气。他刚走出来,有侍应生要引他去餐厅的露台:“宁先生,有位女士想见你。”
谁想见他?
宁则远心里缓缓萦绕起一丝期许,他慢慢跟着过去。到了那里,一人倚在栏杆上笑意盈盈望过来,他的心忽的又慢慢沉下去。
“你怎么来了?”宁则远问。
秦嫣说:“我也在这儿和朋友吃饭啊……”
宁则远听了,只是抿起唇笑,淡淡的浅浅的,让人捉不住,也猜不透。
“你最近身体不好,别喝太多。”秦嫣关心他这么说道。
“嗯。”
宁则远的声音一贯清冷,此时此刻,比这夏夜潮湿的风还要凉。
秦嫣静静望着他,忽然说:“阿则,你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你生日?”他下意识地问。
秦嫣有一瞬间的怔忪,倏地又笑着说“你真是喝多了,连我生日都不记得”,说着上前拥抱住宁则远。
“阿则,生日快乐。”她郑重其事的说。
被抱住的那人身体明显一僵,秦嫣适时松开手,退开两步,问:“想要什么礼物?”
宁则远摇了摇头,又微笑着道谢,话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好像隔着层淡淡的朦胧的纱,让人永远走不进他的心。
秦嫣却依旧笑,咽回要说的话,她改口说:“我在楼下等你,待会你送我回家。”
这一夜,宁则远让顾锐先送秦嫣回家,他再回老宅,弄到很晚。他睡得不算踏实,小黄还偏偏和他挤在一处。背上传来温暖热度的那一刹那,宁则远轻轻睁开了眼。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对他说,则远,生日快乐……
那种幻觉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有人从后面拥着他,夜夜来折磨他!
坐起来囫囵吞了药,宁则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他脸色不算很好看,眼底覆着淡淡的黑眼圈,下午开会的时候更是时不时走神。当意识到自己再次走神的时候,宁则远站起来,示意先暂停一会儿。
休息的时候,徐逸秋正好递了几份文件过来。
偌大的办公室里骄阳四溢,宁则远坐在沙发上,捻了捻眉心,眼尾有一道很浅很浅的纹。
视线落在文件上,看着密密麻麻的字,他又是一阵晃神。宁则远最后得到的林烟消息是她四年前出境去了泰国。那时他只当她是去旅游散心,很快会回来,谁料此后再没有她入境的消息。不止没有任何她的消息,就连银行消费记录也没有,而他每个月存进她户头里的钱,更是从未被支取过……
四年了,整整四年没有她的音信,林烟好像真的消失了,无影无踪,再不会出现!
纸张轻轻摩挲的粗粝声音之中,他像以前那样问了一句,“最近有没有她的消息?”
“……”徐逸秋支吾了会儿,说,“宁董,海关有林小姐入境的记录。”
摩挲着文件的手滞住,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空气渐渐凝固住,连那个人似乎都僵在那儿。不过刹那,宁则远的手微微蜷了蜷,一切又恢复正常。他没有抬头,视线依旧落在文件上,问道:“什么时候?”
声音淡淡的,听上去极度冷静,冷静的不可思议。
“今天上午十点。”
“从哪儿回国?”
“新加坡。”
新加坡?
乌黑的长眉轻轻拧起,“找到她。”宁则远沉沉地说,英俊的眉眼俱是坚毅。
办公室里重新归于安静,这一次却是安静地太过诡异。
从徐逸秋这里望过去,这几年阴晴不定的宁董脸上的表情越发冷峻,薄唇紧抿,下颌紧绷着,目光凌厉又迅速地扫过文件上面的内容,时而拧眉思索,时而一目十行,最后签字的时候,握着钢笔的手的骨节格外分明,下笔很是用力。
像是蕴着一场……暴风骤雨。
徐逸秋接过文件正要退出去,那人忽然站起来!
他尽量平静地说:“逸秋,下午的工作安排通通取消。”
他终究是等不得……
——
握住方向盘的那一瞬间,宁则远的心不可遏制地颤了颤。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