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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几次被恶梦惊醒,睁开眼已是三点了,外面已经
很安静了。
房间里还亮着灯,我手摁着扎痛的头,爬起来就去找水喝。一大茶缸的水下去,
喉咙里的“咕咕”声让我感觉到畅快。
我拿着毛巾,摇摇晃晃走出房间,去走道的卫生间洗刷洗刷。刚走进门口,突
然与一个迎面而来的肉体柔软的女人撞了一个满怀,我一个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吓死人了,是研究生吧?”
撞上的是隔壁的华,她穿了一套睡衣,手不住地摸着胸口。
“对不起,有点喝多了。”我站了起来,“怎么?这么晚也没睡?”
华是给一个小包工头养的女人,晚睡是经常的。
“睡不着呗。”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两眼直瞪着天花板,我在回味着刚才与华相撞的一刹那
的感觉——很柔软、很温暖,而且她里面没有穿胸罩。以前并没有注意华,现在突
然发现她还是很有味、很性感的。
其实华还是一个挺有自尊感的女人,别看她干上了这一行,但她一直想从事一
个正当的职业。我也跟她聊过几次天,知道她的压抑、苦闷。她的父母是搞地质勘
探的,上中学时,她就近在一山区中学上课,落后的环境,再加上一个漂亮的女孩,
遇到的麻烦一桩接一桩。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指指点点。那些男同学非常紧张地
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今天张三对李四说:“看,她跟吴主动打招呼呢。”明天李
四对张三说:“瞧,她帮刘做作业,肯定他们好上了。”尤其是学校里的几个小混
混儿,几乎天天缠着她,要跟她交朋友。有几次还冲进教室打那些据说与她好的同
学。最后学校强烈要她自动离校。她自己也因此放弃了学习,在社会上混了一段时
间后,南下成了流莺。
遐想中,突然站了起来,华的房间还亮着灯,我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种躁动之中。
咽了口唾沫,走到华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板。
“谁?门没锁。”里面的华似乎正在吃东西。
我猛地感到脸上燥热,顺势推门进去。
“哦,是研究生,你睡得可真晚。”华眼里流露出一种嘲弄的感觉。
“……”
“睡不着?”
“……”
我突然感到不知所措,说:“没事,我走了。”
正要转身,忽地,迎面拂来一阵轻风,一个温软柔滑的身体被自己搂在怀里,
淡淡的幽香直冲口鼻。
我有些吃惊,但是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紧紧搂抱着这个肉体。华的肉体和
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更成熟、更具诱惑力的肉体。她炙热的嘴唇不停地转动,在我的脸上、胸
前、腹部吮动……
四
天快亮了,我孤寂地站在窗户前,一阵念佛的声音从窗口飘进来。“六点钟了。”
租的房就建在被人称为“都市里的村庄”——扬基村。一栋接着一栋的七层楼
房,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一条水泥甬道弯弯曲曲在楼房间迂回转过。站在楼下抬
头仰望,只见天空被一张张防盗网遮掩得密密实实。走进这里,总让你有种不洁和
阴冷之感。而且,这里还是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紧挨着的窗口不时传来邻屋的声
音。
不管怎么样,这二年多的时间里,我是在这阴冷、灰暗的农民屋里度过的。在
这二年多的时间里,我已渐次感受到一种沉疴难起的老暮心情,使人畏惧的早已不
是什么阴暗、不洁,而是自己日益严重的消沉。病端在心里,而且不断在滋长,我
知道自己正被一寸寸吞噬着,也知道自己那日益滋长的与这社会格格不入的孤寂。
租房给我的房东是一家潮汕人,七层高的楼租出去了六层,几十号男男女女的
在一个小门挤进挤出,倒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楼里的一天是从房东老太的拜神开始。
如同一切神圣的事情一样,房东老太的拜神既准时(每天5 :30),又讲究形式。
烧香、摆果、祭纸,最后是播放佛经录音带。每天早上不用看表就可以猜到是多少
点了,因为闻“香”识时间嘛。
刚住进来的时候,出于好奇,还会起来看一看。但时间一长,就觉得那股香火
味让人窒息。
五
半个小时的路程骑得我眼睛直冒金星,想到琳的住房在六楼,心里就直叫苦。
别的研究生多少会兼一些课,赚点外快补贴一下,可是,解老夫子一次也没让我上
课,没办法只好自己找活干。一边爬,一边想怎么自己老是这么不走运。也许是自
己不太听话吧,解老夫子要的是所谓的乖学生,像张军那种。送点小礼物的或将自
己的论文署上老夫子的名,不是提前毕业就是出国交流去了,多好啊!哪像自己,
半年来,一直想早点毕业,早点摆脱这种纠葛,但是,总是像在石板路上行进一样
难以如愿。不听话的代价如此之大,是我始料不及的,然而,已经无法弥补了。况
且,读研究生我只是想离开家乡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至于学位不学位的事并没有
考虑太多,管他呢!
敲了两下琳就打开了门。
“怎么,昨晚没睡吧?”和前一次见面时不同,她头发剪短了许多。身上套了
一件白色半袖圆领衫,下身穿一条肥肥大大的淡蓝色布裤,歪着头对我笑。
“能睡吗?自从认识了你,就几乎没睡过好觉。”走进客厅。
“要赚钱就要辛苦了。”
“嘿,还是你好,‘枪手公司’的老板,活儿一派,就等着拿钱。”
“少口罗嗦,论文写得怎么样?”
“保证拿优秀。”我略微缩一下下颌,扭着嘴角,从上到下打量了琳老半天,
然后,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真可惜。”
琳没有接我的茬,拿过论文翻阅起来。
六
第二天下午,我来到系主任办公室。系主任一见我就有点不太高兴,对一位年
轻教师说:“我们的高材生来了。”
当我听到这句话时非常恼火,冲了一句:“怎么我不能来?”
“可以,可以,有什么事?”
强压着火,我说:“我听说我的毕业论文出了问题。”
“这个事你要跟导师说,我不懂怎么找我谈?”
“你也是现代文学的权威,解老对我有成见,所以,我想你提一点意见。”
“听谁说的?”系主任严厉地盯着我,“解导是我们系治学最严谨的老师之一,
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我不太清楚,但是,在治学上我是绝对尊重他的。”
我知道这样谈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心中略一盘算,转身出去了。我必须去找解
老夫子。这一年来,为了这篇毕业论文不知费了多少精力,现在面临如此关键的时
刻,只能去找这个老夫子。正如琳所说的,只有拿到高学历了,出来才有真正的机
会。读研之前,我曾在江西老家的一家钨矿的子弟学校呆了六年。我不想再回到那
种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去。下岗的父母也不希望也不允许我这么就完了。
解老夫子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从他的衣着就可以感觉到。蓝色的衬衣,灰白色
的裤子,跟他瘦削的身材很相衬。见了我脸无表情,挥了挥手,说:“你那篇论文
改了没有?”
“我觉得论文的角度没什么问题,而且我找了一些资料,证明目前的说法还是
很有创见性的。”一见导师的这副模样,我突然把所准备的委婉解释抛到脑后。
“你这样说是我的想法有问题了?”
“你对我有成见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这对我是不公平的。”我觉得一股无名
之火正慢慢地冒上来。
解老夫子把手中的一本书一合,貌似平静地说:“你有你的权利,我有我的想
法,那就这样吧!”说完把手一摊,做出一个送客的模样。
我此时也忍不住了,忿然而去。
七
我又梦见石板路了,连续两天梦见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时,简直像是与世隔
绝一样,我不想与外界接触,更不想与外界相融。不过,此时再不出去不仅吃的没
有了,连自己也要沤臭了。所以,我起来到隔壁华那儿,看看有什么吃的,谁知华
没在。这时,BB机响了,原不想复机的,但是一连响了多次,想了想就下去复机了。
意外的是我的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裕彤到广州来了,要我到火车站接她。裕彤是
我的邻居,出来教书时,她也刚好中学毕业,一度很要好,那段时间出双入对的,
后来由于要考试,关系就淡了下来。我随便在门前的小店吃了一点东西,就赶往火
车站。
见了面,让我吃惊的是裕彤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俩人的目光相触,我在她的眼
中看见一些陌生而复杂的东西:不确定、疑虑、渴望……它们唤起我许多年前的一
些琐碎而零散的记忆,当我们少不经事的日子。
“怎么突然来了?”
裕彤眼睛有点湿润:“都停产了,矿山的许多人都出来,我……”
见裕彤的难受劲儿,我一把拉过她,搭着她的肩:“还没吃吧?”
……
傍晚的街道熙熙攘攘,洋溢着一种令人心旌摇荡的气氛。夜幕已经降临,大都
市原本灰蒙的天空更显惨淡。
我和裕彤从一家快餐店出来,有点恍惚地对望了一眼。
“萧谐,给你添麻烦了。”
“走吧,别人在看着我们呢。”
“要是给你添麻烦了,我马上回去。”
“你真是口罗嗦,我哪里说你麻烦了?”
突然间,我内心涌起一种怀旧之情,将手拉住裕彤:“走吧,好吗?”
“去哪儿?”
“到我的小窝。”我笑了笑。裕彤也终于露出了一排皓齿。
我俩在昏暗的房间里默默坐了一会儿,终于裕彤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