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灰衣人左足踏出一步,一股旋风狂飙而去,满天叶刃倒卷,反向婉儿飞来。婉儿提气御风,不料天地之间的风似被另一只无形却强力的手操纵。婉儿猝不及防,曾让南北好汉饮恨的无根枫刃反噬自身,她奋力倒翻,眨眼跃出十丈之距。
“很好。”灰衣人反手挥掌迎向钱大官人宝相,周遭倏忽变得寒冷透骨,只见半空中交相闪烁的赤黄色光芒,被包裹在厚厚的冰层之中,宛若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随即冰封碎裂,化成满天冰屑纷纷落下。钱大官人口吐浊血,摔人人丛,引起一片哀呼。
灰衣人竟然同时身负御冰御风之能,婉儿抬起头,天上暮光灰薄,冷风刺肤,她脑中一阵昏眩,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诸位都是当世的奇士,可惜心志愚昧蒙尘,看不透世界的本相。所谓好心办坏事,你们自以为在履行侠义之道,其实却在阻碍真正的救世圣行……”灰衣人道,“本座只好按下怜才之心,痛下杀手,恭送诸位往生了。”
他缓缓提起手来,婉儿、朱老板、钱榷凝神戒备,如等待最后的判处。婉儿望向天瞳,见她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生,更是多担了一分心事。
突然钱氏子弟阵中一阵哗然,灰衣人闻声转头,但见白发苍苍的傲岸身形伫立在十数丈以外,钱大官人开弓搭箭,箭头一点寒光吞吐闪耀,锁定了魔神般的强敌。
“我敬你是圣王后代,因此一直未下重手。”灰衣人目光森然,已是动了杀机,“这一箭发出,死的是谁,你自己最清楚。”
他也不提气纵声,柔和的语调自然而然,在钱大官人耳边响起。
明知他所言不虚,钱大官人依然力贯双臂,全心全灵投注于这一箭,麻背弓承不住巨力,“咯咯”作响。
“哼!”灰衣人举臂过顶,手掌中一朵红莲似的火焰越烧越烈,渐渐包裹整条臂膀。
这是两人之间精气神的角力,旁人贸然插手,祸福难料。婉儿喃喃道:“风、火、霜,这世上怎能有人身兼三术?”
“破军士……”朱老板的笑容现在看起来像哭,“只有圣门的武功首座破军士,才能达到运使气流诸般本质的化境。这次我又失算了。据说圣门之中,破军土和玄溟士久未露面,圣门主和武曲官等对两人的行踪讳莫如深,门徒大多猜测两人已亡故,想不到……想不到……”
灰衣人并指遥刺,一道火箭疾射而出,中途火光被寒风消融,炽烈的无形劲却狂吟如龙。
钱大官人怒目圆睁,面对世界最无情的力量,他的祖先也曾经了无惧容,开弓搭箭。一者挑战的是江潮天险,一者捋衅的是魔神之焰。
冰焰相悖,其实本质相同,在暗中操纵的,唯有无常的命运,反复的因果。在它面前,人力是如此渺小,人心又是如此可笑。作为末代王孙,失势公侯,钱大官人的一生充满挣扎和迷惑。挣扎于复仇和使命之间,迷惑在金银与权欲之中。当所爱的人一一逝去,他方醒悟所谓的权力,所谓的力量,也不过是命运蛊弄凡人的小把戏,它看着你愚蠢地笑,那时候你自以为拥有了一切,自以为能够守护爱人直至世界终末;它看着你心碎地哭,那时候你对何以噩运只降予你一个人而愤愤不平,你无力地希望生命被改写,你做着一次又一次的美梦,一次又一次地醒来……
“但是,你输了……”钱大官人咬牙道,“这次是你输了!”他放脱弓弦,任由最后的一箭离弦奔驰。
尖响忽高忽低,刺得众人捂实了双耳,那箭仿如一往无前的勇者,剖破无形劲,直射到灰衣人近前。
“咯”的一声,灰衣人把箭劈成零碎数截,他的手掌鲜血淋漓,而镞上积蓄的真气并发,在他胸前衣衫划开长长的一道口子。
“是你自找的!”灰衣人输了一招,更兼流血见创,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情,怒意升腾,冰、火、风三股掌力交织成淡青色的弧形刀刃,直取钱大官人。
他断箭、受伤、发掌,都是眨眼间的事,婉儿等人相隔既远,已是无力阻止。钱大官人气空力竭,更加不识趋避。
却见那弧形刀刃去到中途,陡地消失无踪。灰袍人倏然转身,裹住天瞳的袖袍从中断裂。婉儿连忙操运风力,将天瞳平平托出数丈,朱老板展开身法,电射般飙前,接住天瞳,轻轻放在地上。直至晾竿儿、小塘也赶了过来,众人聚在一起,才俱松了口气。
然而诸人的行动,灰袍人视若无睹,他紧盯远处,眼睛依稀眯成了线:“这两刀快得令人措手不及,却又妙如天外物,请问阁下姓黄,还是复姓欧阳?”
那里站着一个项插竹箫,腰悬玉佩,贵介公子模样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年纪,长得甚是好看,面容瘦削,颧骨微隆,两条眉毛稍稍下垂,使他瞧起来略带忧郁。
若非灰衣人点破,众人还不知道是此君解救了钱大官人和天瞳。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朱老板神色又变了变。
男人有点局促,好像不习惯成为焦点,他说道:“在下黄叶。”
在场众人大都看过数日前的擂台战,当时有个疯子报名黄叶,自称天下第二刀客,把义贞唬得一愣一愣,眼前之人又自称黄叶,却谁也没有怀疑他在说谎。钱榷、婉儿等行家,觉得以他无声无息,令绝顶高手动容的刀法,天下刀剑第二之名恐怕还颇有辱没。
灰衣人道:“哦,我记得《剑品》上你排行第二,有个称号叫做什么‘对月双影’。这个‘影’字用得甚好,很贴合你的刀法。你也要来蹬这浑水吗?”
黄叶道:“受人所托,唯能尽忠了。”
灰衣人道:“这只怕后患无穷。”
黄叶的性格似乎有点儿内向,不愿逞口舌之快,闻此威胁之语,他仅以摇头作答。
“可惜。”灰衣人迈步朝他走去。黄叶负手静立,还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四周只余下蓄意压低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五步、四步、三步……逼近的是死神,是魔鬼,黄叶却丝毫不觉,灰衣人来到面前之时,他微一躬身,道:“请。”
灰衣人又道:“可惜。”随即擦肩而过,他所到之处,禁军、乡民有如剖开的嫩竹,向两旁散退,眨几下眼工夫,灰色的背影已融入苍茫的暮色,儿不可辨了。
黄叶如释重负般吁了口气,他叫道:“诸位军爷,诸位乡亲,在下到此之前,已经向运转使禀明详情,有人假公济私,欺骗官府,害得禁军和乡民争斗,死伤枕藉。运转使已上奏朝廷,并着力缉查祸首,此间任何人都不会被追究。”
众人一听,莫不高声欢呼,乡人大叫道:“我们赢啦!”
“这就去取回地契!”
“慢着。钱大官人呢?”
“对,这次全靠钱大官人!”
也不知是谁牵的头,数百人跌跌撞撞,一起奔向钱大官人所在。
老迈之躯连丧至亲,致令神志错乱,又受灰衣人重创,钱大官人倚在钱榷的臂上,已经气若游丝。他听见欢呼声,竭力张开眼皮,道:“结束了?”
小塘等钱氏子弟泣不成声,钱大官人怒道:“哭什么?都给本王笑!”
钱榷和小塘面面相觑,想不到临终之刻,他的神志犹然昏茫。小塘扑在他怀里,哭道:“伯公,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傻丫头,伯公该谢谢你才对呢。那男伢儿,叫什么来着?晾竿儿,你过来!”
晾竿儿不住擦眼睛,道:“大官人。”
钱大官人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神色:“两个伢儿,扶我上马。”
雷标快步牵来坐骑,道:“喏,我的马好!”
晾竿儿和小塘一人一边,扶持钱大官人上马。
“再过得几天……家家户户都要准备过年了,真想再听见那些爆竹声,还有伢儿的欢笑声……”最后一次,钱大官人依恋地凝望这片绮丽的江南土地,凝望这群骄傲的江南子女,然后他满足地抬起头。灰云散去,西方出现夺目的彩色云霞,在九天之上的至高国度里,他看到他的亲人,他的妻子、他的儿子,还有他的长乐儿。
尾声
天圣三年十二月二十,钱氏庄院的后山立起了新坟。钱大官人终于可以和他所爱的子孙,一起长眠在这片土地之下。
祭祀的乡民络绎不绝,直至傍晚才陆续散去。三个人依旧站在坟前一一萧明空和婉儿,黄叶站得稍远。
一条修长的人影来到,是青无常叶灵铮。
萧明空道:“郎大侠的后事,都料理好了吗?”
叶灵铮淡淡地道:“都好了。郎夫人已经被送往娘家。”涉案官员即将面对弹劾,官场起伏,原是避不开风波,谁教他轻信女婿的谎言,谁教这世上有圣门呢。叶灵铮道:“秦公子伤势怎样?”
“他休息数天,好多了,不劳阁下费心。”
萧明空态度冷冷的,叶灵铮知道这是在怨她,怨她无情刺死郎烈。谁也不能领略她的悲伤,但若一切重来,或许结果依然如此。或许这个世界本就是由两个极端的角力扭曲而生,阴和阳,冰和火,光明和黑暗,灼热和寒冷……善与恶,生与死,秩序与混乱,道德与虚无,所有事物,人和非人,有形的无形的,都脱不出这命定的旋涡。
“唉,算了,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最重要。”萧明空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吐尽人世间的沧桑,“叶姐姐,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要跟我们一起行动吗?”叶灵铮稍作沉吟,道:“我还是无法相信圣门已经变质。我要独自去查明内里的真相。”萧明空知道勉强无用:“青天子计划牵连极广,你一个人千万小心。”
“也许,可以从党项族李家父子着手。”黄叶谨慎地插言。“郎烈和他背后的人,试图从各地筹集金银,北运资助党项族征伐,这种方法虽然迂回,却足掩人耳目。地方劣绅搜括财物,此乃惯常之事,宋辽君臣或许会追究惩处,却决计想不到别有内情。青天子计划的第二个阶段便是引起诸大国之间的血战,单单宋辽之争并不足以造成末世之境,圣门还需要第三股,甚至第四股势力。李家父子野心宏大,跟圣门一拍即合,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