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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远遁归隐,甚或有整支剑派全部迁移,又无迹可寻的怪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权欲,有纷争,帮派势力不过是缩小的诸国各族,彼此算计吞并,起初圣门也不以为意,直至发现玄脉使者的存在,才察觉两者之间似乎有着微妙关联。武功高强,且在此地土生土长的叶灵铮,自是查访事件的不二人选。
如今她坐在华丽的殿堂中央,沁人心脾的茶香飘荡在她鼻端。侍女不停地奉上果饯和点心,四只彩瓷小碗中盛的是桂花藕粉、酒酿圆子、猫耳朵、红枣汤;六只高脚玉碟,整齐地排列着三色干果、三色甜酥。精致、考究、淡雅,久违的江南逸趣。此外还有一碟小鱼干儿,上不来台面,却是她少年时最爱吃的零食。
十六年的时光很长,它能让人由贱到贵,由生到死地走一遭;它能让人脱胎换骨,几乎忘掉以前的自己是怎样的。
老条儿领她到郎府,也就是从前的钱府旧址。路上僧人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大致与那船家所言相符。钱大官人丧子退隐,卢三顾和郎烈几乎在同时崛起,至于卢三顾一介武夫,火中狼草莽之徒,是如何跃而成为该地顶尖的大土绅、大富豪,就非老条儿所知了,毕竟他只是个仰人鼻息的护院般的人物。
算算时日,卢、郎崛起后不久,就开始了圣门所谓的武人消失现象……
叶灵铮眼中看到的是古拙的木雕、清秀的字画,身上感受到的是绸面椅褥的轻柔和火炉的温暖。然而她好像回到许久之前,那寒风飒飒的河头,那时郎烈还是个暴戾豪杰,他求她留下,一起对付跋扈的土绅。
当时她拒绝:“杀了钱大官人,还有旁人顶上。”
改变人心,重复大同,这是圣门的目标,也是她人生的凭借,可是十六年过去了,这个世界改变了什么?
她心里轻轻叹息:“十六年的时光,也许并没有我想象得长。”
有人快步自厅外赶将进来,只听这急促的脚步声,她就心下了然。
“灵铮!”
她站起转身,刚好和来者打个照面。
十六年前火中狼身披蔽袍,在冷酷的月光下狂哭喝骂。十六年后郎烈锦衣华履,满脸笑容,过去所有的愤怒都已烟消云散。
“你……你回来啦。”郎烈瞧上去沧桑了许多,胡须根根如戟,身板还是那样雄壮,可瞧在叶灵铮眼里,他这副躯壳,总像是被抽走了某根最重要的支骨。
“快坐,快坐!”郎烈绕到她对面坐下来,笑道,“把这劳什子帽儿脱了吧,你又不难看。”
这是郎烈从前最爱挂在口头的话,叶灵铮笑道:“这样挺好……”倒把帽缘扯得更低些,这反应也跟从前同样,然后她矍然惊觉,怅然若失。
两人相对默然有顷,郎烈如梦初醒:“吃的都冷了,换一换吧。”他拍拍手,数名仆侍鱼贯而人,要撤换热的点心。
叶灵铮皱眉道:“这不是太浪费了吗?”
郎烈笑道:“你不爱铺张,又不怕走味道的话,把这些拿去温一温也行。点心又不是人心,冷掉了放在炉子上,还能再烘热的。”
“我不饿。”叶灵铮琢磨着查问武人失踪的事,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该如何启齿。她只是随着老条儿前来,没有考虑任何应对之策,这决非她谋定而后动的作风,足够令她在与塞外各族的斗争中死亡数十次。
“那么,带你去看看我的产业?”
“也无非良田千顷……”叶灵铮道,“你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得小心朝廷查办哪。”
宋室为了阻止土地过度集中在乡绅手上,大致有两点举措,首先明令禁止以债条买田,其次只有下等户和客户方可请种荒田。当时吴越国败亡未久,契约散失,许多土地都没有定主,势力庞大的乡绅如钱府者,便行贿州府,把大片掠夺而来的良田如荒田般请射,种荒田头三年免税,每年便可独进二千石米。
至于债条买田,更是屡禁不止。有钱人放债,以债得地,便如同滚雪球般,越积越多,穷人便越发无立锥之地。莱国公寇准曾上疏皇帝,求止此祸。数年前有个名叫麻士瑶的人以债得地,地方百姓惧怕他更胜官府,最终被杖责至死,钱家大公子也由此而伏法,叶灵铮并非危言耸听。
“良田千顷,不容易呀。至于其间过委,”郎烈摇头道,“那就非外人道了。”
叶灵铮叹道:“那么杀害钱家七公子和他幼小的孩童,也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郎烈道:“杀那钱七狗是我下令的。我探明他和他婆娘出去拜佛的时日,着老条儿赶将上去,一个不留。至于那小狗崽儿,我可没想到他也在马车上。自然,杀也杀了,我不后悔。”
叶灵铮霍地起立,道:“戕害幼童,恶贯满盈。”一股冷风以她为中心,弥漫在整个大厅里。
郎烈满不在乎地道:“我差点儿忘了,你是个圣门使者,维护正义,警恶惩奸是你的天职。你要杀我便杀好了,死在你手上,还不算委屈。”
“你……”叶灵铮吸了口气,理性告诉她,这不是杀人的时候。正与邪本没有定界,恰似光和影,互倚互存,相生相克,只有理清本质,对症下药,才能让庞大臃肿的世界缓缓靠向美好的意愿。所谓的义无反顾,虽千万人吾往矣,往往是在帮倒忙。
“姓钱的一家子,当年犯下多少恶行?”郎烈兀自愤愤不平,“钱老狗自从连死六个儿子,生怕七小狗也要步上后尘,每逢出庄便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钱老狗武功了得,我对付不了,但我比他年轻,比他健壮,我能等。果然过不了几年安乐日子,老狗警惕放低,身子怕也吃不消,加上那小狗终日价抱怨,说三四十岁的人了,还要老子保护,实在太过窝囊。那老狗只好挑日子跟在儿子屁股后头,起初三次夹一次,再到后来七次夹一次,今年年头到眼下,小狗出门二十八次,他只跟了三四回,八月之后便没再跟了。嘿嘿,我故意让小狗平平安安出了三个月的门,给老狗来个晴天霹雳,痛快呀痛快!被那老狗害死的诸位乡亲,终于可以瞑目了。哈哈哈……我真想瞧瞧那老狗现在的模样!”
钱大官人从前确实称得上“鱼肉乡民、作恶多端”这八个字,乡人在背后没有不破口大骂的。然而像郎烈这样处心积虑地报复,恨意之深,却也令人毛骨悚然。他笑声不绝,陌生人听到这爽朗豪迈、正气凛然的大笑,必定心生好感,视为江湖侠客,而他确也自觉为民除害,伸张正义,使恶人遭到报应,无比快意。
他笑得越欢快,叶灵铮就越觉得阵阵寒意袭上心头。
他笑了良久,又长长叹口气,道:“你看着办吧,只可惜我们是少年相交的好朋友,却不能彼此知心。”
“好朋友……少年相交……”叶灵铮的头脑一片混沌,她按桌而立,说道,“你我既然是好朋友,我就该引导你入正途。”
郎烈笑道:“唉,我们快有十六年不见面,怎么尽谈这等不快事?我已经打发人从城里状元楼订来了酒席,今天晚上好好叙叙旧。”
叶灵铮摇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你就不必客气了。”
郎烈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此来非为问罪,那就必定还有别的事。”
叶灵铮收拾纷乱的思絮,把武人消失的疑惑说了出来。郎烈皱起眉头,道:“这件事我倒不曾留心,只不过……”
叶灵铮凝神注视他的表情,许多年前,她可以轻易看穿他的想法,他的一言一行、一个动作都瞒不过她的眼睛,更遑论谎言了。可是现在,他真的如同一团火,时不时灼你一下,让你不能靠近。而在火的中心处,青色的焰苗闪动跳跃,幻化成各种图案,似真似假,虚实难分,使人无所适从。
他真的变了。叶灵铮一颗心直沉入虚无的深渊,她的头脑却明白起来,无奈的明白。
郎烈沉吟片刻,说道:“只不过,好像是有一点点儿的端倪。”
叶灵铮道:“愿闻其详。”
郎烈笑了笑,道:“这点点儿端倪,我细想之下,怕还真的跟你所查之案大有关联呢。”
叶灵铮默然不语。
郎烈轻拍手背,悠然道:“如果没有料错,你是奉了圣门之命吧,那么便是公事了。既是公事,我可就公事公办,我给你消息,你须有所回报。”
叶灵铮点头:“你想要什么?”
“待我想想……这端倪……还真只我一个人知晓,哦,还有一个人。”郎烈叫道,“请老条儿进来。”
不多时老条儿快步走到厅上,郎烈招招手,两人一起转到屏风后面。
“不对!”叶灵铮有所觉察,才跨出两步,屏风上已洒满了点点鲜红。老条儿的影子软软歪倒。
“当啷”一声,短刀被随意丢到地上,郎烈掏出丝巾,做作地擦擦手,轻轻一挥,那丝巾在空中招展,上面的双雁绣图栩栩有灵,宛若翩翩翱翔,最后盖住死者的脸。
“你在激怒我吗?”叶灵铮说道。
“老条儿残害幼童,置我于不义,死有余辜。”郎烈满不在乎,好像手刃的只是条狗,而非多年跟随的心腹,“啊,无巧不成书,我手上掌握的线索,他也知道,如今他一死,你就只有跟我做交易了。”
叶灵铮至此才彻底相信,以前的少年豪杰已经一去不复回了。如今名叫郎烈的汉子,是个铁血无情、工于心计的枭霸人物,他正试图以喜怒无常的手段,压服她的心志,并且抓住每一个获利的机会。
但圣门使者又岂是易与的?抛去感情的羁绊,叶灵铮的心反而澄明如镜,她也恢复了深沉睿智的本质,淡然道:“你可以提出要求,但若货价不等,后果非我可以保证,你该清楚我的能力。”
“嗯,这是自然……”说话间早有三个家丁进来,两个用麻袋套住老条儿的尸身,拖出大厅,一个迅速抹去血迹,动作利索,木无表情,他们好像常常干这样的事情。叶灵铮冷眼观看,计算着郎烈就是武人消失案黑手的可能性。
只见他来回踱步,似是在考虑所谓的代价,时而叹息,时而搔头,显得事关重大,难以决断。叶灵铮安静地等候,以不变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