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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双手夺住筐子的另一边;有翼趁势一丢手把筐子递给他,自己钻进人丛中去。
常有理向大家喊:“请你们拉住他!他疯了!”有几个人把有翼拉住。有翼说:“请你们不要操心!我一点也不疯!是我不赞成他们给我包办的婚姻,他们把我看守起来了!我向大家声明:他们强替我订的婚我不答应!劳驾你们哪一位碰上了小俊,告她说让她另去找她的对象!”拉他的那些人,见他说的都是明白话,都渐渐丢开了手,有翼便挤着往外走。常有理又挤到人丛中去赶有翼,口口声声说“不要放他走”,别的人们劝她说:“老人家,你回去吧!那么大的孩子是关不住的了!”糊涂涂不像常有理觉着那么有理,仍然抱着个筐子呆站着想不出主意来。
调皮的袁小旦喊着说:“有翼革了命了!”
有翼要找玉梅,却不知道玉梅在什么地方,听家里人说这天他们的互助组给黄大年收玉蜀黍,便想往“三十亩”黄大年的玉蜀黍地里去撞一撞。他跑到村外向着上滩三十亩一带看去,见这十几天地里的变化很大——谷子早已收光,玉蜀黍也差不多收了一半,种麦子的地都犁耙得很干净,有的已经下了种,树叶子也飞散得七零八落,挡得住眼的东西已经不太多了。他没有顾上多注意别的,眼光顺着往黄大年地里去的一条路上分辨着一连串正往村里走的男女人们,想从中间找出玉梅来,一直望到黄大年的地里,发现他们组里的人都还正在地里赶着装筐子,中间似乎有女人。他也不管玉梅是不是在内,便从那些挑着担子的队伍旁边擦过去往地里走。这些人们随便都问着他“好了吗”,他也随便回答着“好了”,不停步地往前赶。他快走到黄大年的地头上,碰上他大哥和范登高、王满喜挑着担子走到路上来。他大哥一见他就觉着有点不妙,停住步喝他说:“快回去!你怎么出来了?”有翼说:“我没有病!尽是你们弄鬼!”“疯话!快回去!”“你自己走你的!不要想再捉弄我了!”大年夫妇和玉梅见他们闹起来,也停了装筐子工作站住看他们。大路上,后边来的挑着担子的人们,被他们挡得挤在一块,一直催他们“走,走,走”。有余怕有翼再说出真情实话来当着大家丢他的人,所以也不敢认真拦挡,只向大年他们喊了声“请你们把有翼招呼回来”,自己便先挑着担子逃走了。有余、登高、满喜先走了,小反倒这天赶着驴儿上了临河镇,根本没有来,地里只剩下黄大年夫妇和玉梅三个人。黄大年当真放下手里的工作来招呼有翼,有翼说:“你不要信我大哥的鬼话!我什么病也没有!”接着便走进地里去,帮着大年装着筐子,把他爹、他妈、他大哥、老牙行、能不够怎样把他圈在家里软化他的事有头有尾谈出来。大年他们听见他这番话里一句疯话也没有,便跟着他批评了糊涂涂他们的糊涂。东西收拾完了,大家要回去,有翼向大年夫妇说:“你们先走一步,我还要和玉梅谈几句话!”大年夫妇也猜透了他的心事,便先走了。
有翼瞪着眼盯了玉梅一阵子。玉梅见有翼的眼光有点发滞,觉着有点怕,便问他说:“你怎么样了?刚才不是还说你没有病吗?”有翼说:“我还是没有病!我只问你一句话!说得干脆一点!你愿不愿和我订婚?”玉梅说:“你这不是疯话吗?那么大的事,是你一言我一语就可以决定的吗?”“可以决定!你要不愿意也趁早说话!不要蘑菇来蘑菇去也落个空!”玉梅听了他这句话,知道是灵芝和玉生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耳朵里,惹起了他的忿气。不过玉梅过去因为承认有翼对灵芝比对自己亲近,所以不曾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灵芝既然有了下落,自己可以考虑了,只是就这么站着马上能考虑出个结果来也实在不容易。她见有翼还正生着灵芝的气,气头上很难讲道理,就又向他说:“这么着吧:问题算你提出来了,等我考虑一下定个时期答复你好不好?”有翼说:“不不不!那是推辞话!你跟我认识不止一两天了,要说完全没有想过这问题我不相信!不愿意就干脆说个不愿意,我好另打我的主意!说老实话,不要也来骗我!”玉梅想:“咦!这才是‘黄狗吃了米,逮住黑狗剁尾’哩,别人愿不愿嫁你我碍得着什么事呀?况且你以前也不是真看得起我!要不是灵芝找了别的路子,你会马上考虑这个问题吗?”想罢了便回答他说:“我的先生!我也学你的话:‘我跟你认识不止一两天了’你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呢?也说老实的,不要骗我!”这一下打在有翼的弱点上。有翼自知理亏,不敢强辩。玉梅想趁他在这老实一点的时候,提出些条件来反追他一下,便又向他说:“你猜对了:我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不过没有敢决定!”“为什么?”“因为对你有赞成的地方,也有不赞成的地方!”“什么地方赞成,什么地方不赞成?”“一方面你是我的文化先生,另一方面你还是你妈手里的把戏;我赞成和你在一块学文化,可是不赞成在你妈手下当媳妇——要让那位老人家把我管起来,我当然就变成‘常没理’了。还有你那位惹不起的嫂嫂,菊英因为惹不起她才和她分开了,难道我就愿意找上门去每天和她吵架吗?更重要的是:我是社员,你家不入社,难道我愿意从社会主义道路上返到资本主义道路上去吗?因为有这么多我不能赞成的地方,所以我不能冒冒失失决定!”有翼听了玉梅这番话,一股冷气从头上冷到脚心。他哭丧着脸说:“那么你就不如说成个‘不愿意’算了!”玉梅说:“不!愿意不愿意,还要看以后各方面事实的变化!”她想:“你这位到外边学过艺的先生,宝葫芦里自然有宝,不过我还要看看你能不能用你的宝来变化一下我所不赞成的事实!”
她给有翼上了这么一课,又给他出了个题目让他去作文章,感觉到非常胜利,向周围看了一下,一个上滩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了;看到了村边路上,有一位老太太向地里走来,正是常有理。她向有翼说:“你快走吧!你妈又来找你来了!”有翼看了一下回头说:“咱们相跟着走!”“可是你妈……”“我已经不怕她了!”“你还是先走吧!我不愿意和她麻烦!”有翼听她这么说,也只得先走了。
有翼一边走一边想:不愿意受我妈管制,不愿意和惹不起吵架,不愿意从社里退出,除了分家还有什么办法呢?好!回去分家去!接着便想如何提出分家的具体办法,想着想着就走到常有理跟前。常有理叽哩咕噜骂着玉梅来拖有翼,有翼闪开她跑在她前边往家里走,常有理自然也追到家里来。
有翼没有回他自己住的房子里,直接往北房来找他爹。这时候,他爹和他大哥正在一块计划对付他的办法。他们估计到灵芝来的时候已经把和玉生订婚的消息告诉了他,所以惹得他生了大气。他大哥把他去找玉梅的事端出来以后,他爹说:“他真不愿意娶小俊,就让他找玉梅算了,不要再逼出什么意外事故来。”他们正商量着,有翼便来了,常有理接着也追回来了。常有理指着有翼的鼻子说:“千说不改,万说不改!只记得你那些小妈……”糊涂涂拦住她说:“你不嫌俗气!尽说这些干吗?”又转向有翼说:“有翼!一切都由你,你不要闹好不好?”有翼说:“爹!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管保再不闹!”“你说吧!”“把分单给了我,我自己过日子去!”糊涂涂想:“这小子真是‘茶馆里不要了的伙计——哪一壶不开你偏要提哪一壶’!我费尽一切心机来对付你,都为的是怕你要分家,你怎么就偏提出这个来?可是说什么好呢?刚刚说过一切都由你,你才提了一件就马上驳回,能保住你不再闹吗?”他觉着要是马上驳回,惹得他马上再跑出去闹,还不如暂且用别的话支吾开,等他平平气再和他谈判,便向他说:“分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何必这么着急?”“好!那么就把分单给我吧!我拿住了分单就不着急了!”“你还是不要着急!分单要在手边的话,爹马上就会给你,可惜是登高那天拿走了就没有拿回来!你先去吃饭!吃了饭回房里去歇歇!咱们都睡他一觉起来再谈好不好?”“好吧!”有翼说了这么一句便走出去。糊涂涂见有翼走出去,低声向常有理说:“你再不要那么骂他好不好?越逼越远!”有余说:“这会算过去了,一会他要认真和咱们谈分家,该怎么办呢?”糊涂涂说:“不好办!这该怨你舅舅:他要不提那几张废了的假分单,咱们只给菊英写一张来就好说一些。如今已经把那分单说成真的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会你不要等他睡醒就跑到他房里去劝他。你就说我很生气。你就说我嫌他没有良心,为了媳妇忘了爹娘。你就说他真要分出去,这一辈子我再不理他。”有余答应了,然后就说:“咱们也吃饭吧!”
他们去吃饭,见锅还盖着,锅里还没有下勺子。常有理问惹不起说:“有翼还没有来舀饭吗?”惹不起告她说没有,她便又跑往东南小房里去。她一看有翼也不在房子里,便唧唧喳喳嚷着说:“有翼怎么不在家里?有翼!有翼!饭也不吃又往哪里去了呢?”糊涂涂一听便向有余说:“糟了!他会去找范登高要分单去!你快到登高家看看!”有余连饭也没有舀上,只好往登高家里跑。
有翼跑到登高家去要分单,登高说他给了张永清;有翼又找到永清家,永清领着他到旗杆院拿去。永清和有翼走到旗杆院前院北房里,取出钥匙开了套间门,进去又开了办公桌子抽斗上的锁,取出两张分单来,看了看,把有翼的一张给了有翼,把另一张又放回去。有翼问:“那一张呢?”永清说:“你拿你的好了!那一张是你大哥的!”“怎么没有我二哥的?”“别人拿着研究去,还没有拿回来!”说着便把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