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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宗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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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远。他坐起来,抬头见到他的儿子,赤足站在客厅远处。「你还是进来睡吧,我很怕。」冬冬说。「我也很怕。」子寒道。
  「喂——喂──喂。」如爱在里面叫。冬冬默默的转身回房间。子寒坐在白得通透的夜里,像在黑鱼湾的某个晚上,警报响起。堆蕊融化,安全外壳裂开,铀235和Pu239在大气中扩散。他在夜里一直在流汗,叫[如爱,冬冬。」到那时候,他心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到那时候,他的心里只有好,没有埋怨,不再计较人的恶,人的永不餍足与自私。「喂──喂——喂。」如爱在喊。
  三个人在床上给子寒一个奇怪的昏眩感。上一次三个人睡在床上或许已经是十年前的事。现今冬冬已长成一个少年,手长脚长,搁在夫妻之间。子寒左翻右转,怕碰到他,又怕他睡不著。如爱在床的另一端,他碰不著看不见,却清楚感到她的存在:她时常都在,她不会放过他。月光是蓝的,已近黎明。
  醒来心里好像宽阔了很多。冬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和如爱之间,有一个湿湿的,不能逾越的身影。如爱也醒了,探手摸摸冬冬的馀温,和床上的那小小的湿迹。她用手指抹抹,到鼻前嗅嗅,用舌尖舐舐,然後笑起来。子寒脸红耳热,像梦遗的是他而不是冬冬。身後像有群中学男生在推他:「去吧去吧」的催他。十年了,十年都没法做一个真正的丈夫。十年了,如今儿子都长成可以当丈夫了。他很想张口大哭,但哭不出来,便十分痛苦的,向著天花板「呀」的叫了一声。
  如爱轻轻的抱著他,将他的头埋在她的乳房间,拍他。她毛茸茸的体毛像蜘蛛。他逃不了,在一吹即破的丝网里,磨折至死。但冬冬……一定不可以让冬冬陷下去。子寒一定要救他。周末特地约儿子打足球。冬冬皱皱眉,说「同学都不踢足球了,这样老气的运动,你们那辈才流行乱撞乱踢。」子寒有点为难,道?「这样你们喜欢玩什么?」冬冬十分不情愿:「下星期吧,今个星期约了同学去游泳。」打壁球这样辛苦,简直要了子寒的命。冬冬万分沈闷的,站在那里拍球,子寒追得死去活来,都无法追上球的速度。冬冬终於按捺不住。「爸爸,太辛苦不要打吧,水准相差太远我也很辛苦。」
  两人洗完操在树荫下喝饮料,冬冬问.「你到底想跟我说什麽?」子寒「哈哈」的想打发过去,冬冬又问:「你和妈妈吵架了?」子寒方道「你觉得你母亲怎么样?」冬冬别过脸去,无意识的拍打黑色的,小小的球。子寒不得要领,又「呵呵」的一阵,笑问.「有小女朋友吗?」冬冬索性整个身转过去,以背向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吧,不知道怎样开始吧?」冬冬默然,将球拍放下又拾回。子寒乘胜追击:「是同校的吧?还是在巴士站天天遇到的?」冬冬方微微转过身来,说:「人家有男朋友了。」
  子寒心里暗自欢喜,道:「喜欢不是罪过。你喜欢她要让她知道呀。知道她的电话号码吧?可以跟她在电话谈谈,约一群同学和她到家里来玩呀,说生日还是什麽都可以。」冬冬微笑起来,忽然又脸容黯淡。「妈妈会不喜欢。」子寒说.「你不要管她,以後小心点,晚上睡觉和换衣服都要锁门,要钱用还是有什么其他需要,找我好了,不要麻烦地。」冬冬低低的道.「我觉得妈妈她很怪,常常问我我是不是很像她。我可不要像她,你说我到底像不像她?」子寒心不在焉的道:「她有很大的问题。」冬冬站起来,说:「我可不要你这样背後说她。」子寒乾笑两声。「我说说而已。」子寒第一次感到安全;紧握十字架和大蒜等待吸血僵尸一样安全。可能还得待到她来,用木槌穿透她的心。他在电影院笑了。如爱极其不安,左移右挪,剧中人拥抱哭泣时她就大笑,不时的看表,说「他们完了没有。我们回去吧。」子寒道:「让孩子玩玩吧,追追女孩子吧,你难道想冬冬在你裙边一世?」如爱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他母亲呀,他是我肚里出来的呀。」说得前面的小伙子殊的一声,还回头狠狠的望她。如爱站起来,离开了电影院。
  「让我们去喝咖啡。」子寒说。如爱没说话,将手插在他手弯里,就像从前一样。子寒跟她谈在电影里的情节,她像热屋顶上的母猫一样烦躁不安,拉他扯他的袖子。子寒十分得意,在红灯前问:「你还有没有见小乔?」如爱一怔,绿灯亮起,如爱使扯他过路,答:「有。」子寒一时的胜利就此烟消云散。他心里暗自追悔:「唉呀,早不该问。」也不知道她说真还是作假。两人坐下喝咖啡,扯平了,倒东拉西扯的闲话起来。他不敢再提小乔,她也没急著回去。霓虹灯亮了,她便截了计程车回家。门前就已经一大滩可乐渍和薯片碎片,还有两双少女的大花球鞋。如爱灰白著脸,子寒心里却只想唱歌,不觉就哼了几句卜戴伦的「一切都好了,宝贝宝贝。」如爱白他一眼,恨不得杀了他。子寒高声道.「我们回来了。」开门只见冬冬和两个少女在玩扑克。两个少女,一个长发,一个短发,见到子寒如爱,站起来,一个叫:「安高,安地。」一个叫「世伯伯母」。如爱站在少女面前,忽然掩著脸,走入房间「砰」的关上门。子寒只好呵呵的打回场.[你们慢慢玩,他妈妈不舒服,要休息。」就传来如爱的大提琴声。那是爱德嘉的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激动而优美,每次子寒听到都觉得很受震动,听到谁在夜里哭泣一样震动。小女孩显然给吓著了,忙不迭告辞。冬冬待她们走了,也砰的关了房门,晚饭冬冬如爱都不肯出来吃,子寒一个人在吃即食面,开了电视看吵闹的游戏节目,还看得呵呵大笑。爱是所有罪恶的根源。我的爱比子宫更黑暗贪婪。如爱早早晚晚的拉她的大提琴,晚上吃饭三人对著电视机。子寒想,电视机挽救了多少家庭。如果没有电视机,心灵赤裸裸的相对,那会多麽的难堪。这天晚上见冬冬翻箱倒柜的,子寒站在客厅中,个子大大的,站在那里都像碍著他。如爱在房间中拉德伏扎克的曲子,反来覆去,都是那一句,子寒无处可躲,只好躲到厕所去。关了门,开了灯,这小小的空间是他的空间。他坐在马桶上,开始看年前的声色杂志,还洗头,刮胡子,剪指甲。他多麽愿意从此住在这里,可恨冬冬在拍他的门。「爸爸,你在里面一小时了,你好了没有,我很急呀。」如爱脸有得色,他怀疑与冬冬想寻找的东西有关。关了灯她还在咿咿的哼著德伏扎克的调子。子寒想自己快要发疯了,只好用被紧紧包著自己的头。又有谁午夜在哭泣,子寒醒来,开了灯,哭泣声便没有了。如爱转了身,以背向他。他著鬼迷似的坐在如爱的梳妆镜前,用如爱的梳子梳头,缓缓的,用如爱的面霜涂脸,感觉到如爱的香气,便拭点如爱的毒药香水。拉开如爱的抽屉,想找点什麽,找到了一小叠信,白信纸白信封,没地址没收件人,信纸却密密的写满字。打开一读,尽是些爱慕之言。子寒并不惊奇,只想知道谁是如爱的新欢,是个陌生女子的名字,读到底,署名的是他们的儿子冬冬。子寒静静的将信收好,闭上眼,听到了警报响。警报响了,安全壳爆炸著火。黑鱼湾刮了大风暴,印度橡树在雨中燃烧。子寒轻轻的捏著如爱的颈。如爱醒了,不大知道什么事情,一双黑眼睛,在暴风雨中沉默而悲伤的看著他,慢慢的醒过来,惆怅变成了恐惧。[呀──救命呀。」
  「呀—」子寒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的掐著她,可能只是他唯一懂得的爱抚方式。「呀—」冬冬冲进来拉开他。他已经长到和他父亲一样高了。他皱眉看著他父亲,沉默、悲哀而恐惧。又看看他的母亲,拉他的父亲道:「你到我的房间去睡吧。我留在这里。」他的父亲摇摇头。冬冬道:「不是你便是我,让我留在这里吧。」这是第一次子寒看到沉默、悲哀和恐惧,出现在冬冬脸上。就在这一刻,冬冬长大成人。这是子寒所知道的,最悲哀的生日会了。
  子寒搬到冬冬房间睡後老觉得有人跟踪他。楼下看更阿伯老是打量他,目送他上班。一群反对核电厂的示威人士拿著标语、开一辆大花车跟他回厂,下了班後在超级市场又有人跟他回家。他只好左闪右避,贴墙走路,老回头看有没有人跟上来。打开报纸,全香港的新闻媒介都在影射他,一时报导他有精神病,一时报导他已经被解雇,他已经吓得不敢再看报纸。那天下班有两个人在他家门口等他,吓得他一见他们便飞奔下楼梯,谁知那两个人乘升降机在楼下大堂等他,还假惺惺的向他微笑,叫他不要怕,给他递上他们的警员证。「关於你府上的一宗失窃案,可否跟你谈一谈。」警员说。报警的是如爱,报称遗失一只白金手表,三对钻石耳环和一只钻石手镯。警员说,失窃当日阁下公子曾开生日会,最後有两名女同学留下,你太太怀疑为其中一名女同学所偷。阁下公子事後曾写信给这位女同学,称之为「我的钻石,我的白金」,你太太以之为罪证。子寒只是一味的摇头,不知否认如爱所说还是说不知道。警员说女同学已全然否认,亦无其他证据证明为女孩所偷。问子寒是否知道如爱有这几件首饰。于寒咿咿呀呀的,只问警员有否跟踪他。警员没好气,就起来告辞。子寒送他们出去,还问:「你们会不会起诉我?」警员失笑,道:「连嫌犯大概也不会起诉了,证据不足。」「校方有调查她吗?」子寒问。「她已经退了学。」警员说。
  冬冬当夜便不肯到如爱的房间里。子寒在冬冬的房间里啪哒啪哒的眨著眼.他是儿子而他们是父母。他们的事他管不著。他听到冬冬搬动沙发的声音,如爱在客厅低语,然後谁走进房间的声音,谁又追进去的声音。然後谁开了他的门,亮了灯。
  他的儿子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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