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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了一礼,方才将门掩上。
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一进门,惠立对果毅道:“果毅,将门关上吧。”
门一关上,果毅坐到惠立对面,面色显得极是凝重。惠立顿了顿,道:“宗真大师已经发现了吧?”
果毅低声道:“师父明察,宗真大师果然已有所察觉。”
这果毅在惠立三大弟子中,功底不算最深,专修六神通。所谓六神通,乃是天眼通、天耳通、知他心通、宿命通、身如意通、漏尽通这六通。显密两宗,虽然同属释门,但显宗不修神通,密宗却专注于神通,只是能修成前三通者寥寥无几,修成后三通者当世无一。这果毅年岁不大,人又木讷寡言,在修行上却大为精进,居然在知他心通上颇有造诣。《般若经》有云:“三他心通,能如实知十方沙界他有情类心心所法,谓偏知他贪嗔痴等心,离贪嗔痴等心。乃知聚心散心,小心大心,寂静不寂静心,解脱不解脱心,皆如实知。”果毅虽然不能如经中所言,“能如实知十方沙界他有情类心心所法”,对面相坐,旁人想些什么却大半可了然于胸。惠立昨夜救回宗真来,见宗真欲言又止,大为吃惊。宗真本有道高僧,竟然也会有什么隐事不说,因此才让果毅前来查看。
惠立深吟了一下,道:“那,宗真大师可有何不实之言?”诳语本佛门大戒,若宗真口不吐实,只怕他的近百年修行已毁于一旦,已为妖魔所附了。惠立嫉恶如仇,若宗真真个堕入魔道,那他便要亲自动手。
果毅心中微微一惊,道:“那倒没有!”他有知他心通,已知惠立心意,只觉师父的心绪如波涛狂澜,此起彼伏,咽了口口水,嚅嚅道:“师父,弟子狂妄,师父似乎动了无明。”
惠立心头一凛,扫了果毅一眼,脸色沉重之极。忽地长吁一口气,道:“果然,果毅,什么都瞒不过你。唉,数十年苦修,好胜心还是不能斩断。”心中暗道:“好险。”
惠立少年时曾经从军,性子极为暴躁,后来皈依佛门,知道这戾气于己极为有碍,因此屡屡告诫自己不可妄动无明。只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虽然苦苦压制,但大变来临,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亚德班钦年纪老迈,去日无多,丹增已死,宗真重伤之下,似乎七情六欲又死灰复燃,密宗三圣中,只剩下自己独撑场面,既有些茫然,又不无快意。但听得果毅一言,直如冰水浇头,灵台登时清明,忖道:“果然儒人说弟子不必不如师。若非果毅,只怕我方才便也要堕入魔道了。”
果毅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道:“师父,宗真大师虽无不实之言,但还有些话却不曾说。”
惠立道:“什么?”
果毅又咽了口唾沫,道:“昨夜,宗真大师与那鸣皋子相争时,有个竹山教的门下曾经现身与鸣皋子周旋。”
惠立皱起了眉头,道:“竹山教弟子?宗真可不曾说过此事。这人后来去哪里了?”
“宗真大师让无心将他带走了。”
惠立大吃一惊,道:“什么?宗真为何要这般做?”
果毅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地道:“我想,是因为师父吧。”
惠立一怔,脸上忽然浮起笑意:“是怕我对他不利啊。”
惠立性情虽没有丹增那般暴躁,却也是嫉恶如仇的,对这等左道术士向不容情。宗真一定是怕自己发现那人是竹山教门下,因此才让无心带走的吧。他想了想,道:“只是,当时如果无心也在场,为何宗真还会受这么重的伤?”
果毅皱起眉头,道:“似乎宗真大师也想不通这点。我觉得,宗真大师有些怀疑无心其实是想帮那鸣皋子。”
这话直如一个霹雳,惠立也几乎要呆住了。他道:“真的?可是宗真为何还要如此维护那个无心?”
当初他听宗真说起无心,便对这少年印像极不好,觉得此人贪财好色,是个不折不扣邪派人物,不明白宗真为何会如此看重他。可是说宗真与鸣皋子相争之时,无心想帮的是鸣皋子,他仍然也想不通。如果宗真已经发现此事,那他最后让自己对无心手下留情又是什么道理?
“弟子也不明白。只是,宗真大师觉得此事事出有因,”果毅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些,道:“那鸣皋子似乎是无心的师父。”
“是这样啊。”
惠立恍然大悟,冷冷一笑,却又叹道:“宗真数十载苦修,原来六根还是未能清净。”
他的话语极是阴冷,果毅打了个寒战,偷偷打量一下师父,心道:“师父你还不是一般。执于人情,与执于正邪之念岂有两样。”
惠立道:“果毅,你的天眼通与天耳通修得如何了?”
果毅道:“弟子不才,这二通尚有小成。若能拿到与那道者身上相通之物,弟子便能探明他的下落。”
“用魇魔法通知我们的,多半便是那个无心了,那和尚也算个贪财的,身上还带着小半块纯金不动明尊像,从这东西入手,说不定能找出那无心的下落来。”
这纯金不动明尊当初是安平王不花鲁儿所供,重四十七斤零三两,是胜军寺的镇寺之宝。胜军寺大殿倒塌,这尊金佛也碎裂成许多小块,被无心带走了一块,剩下大多找回,仍有一些被一些贪财的僧侣趁乱藏了起来,无心便是以这金佛碎块为媒行施魇魔法的。昨夜打坐时那和尚如同木偶一般起身大叫,惠立已然明白他身上定有与施术人相通之物,当时便搜了出来。他功底虽深,但六神通需心境极静之人方能修习有成,惠立本性与此不和,因此六神通的功底反不如弟子果毅之深。
他将那块碎金拿了出来,放在案上。果毅看了看,道:“师父,只是若那个无心将身上的碎金扔了,那我们岂不是反入歧途?”
惠立微微一笑,道:“这小道士贪财如此,死也不会扔掉的,放心吧。”
※※※
莎琳娜听得隔壁突然又有响动,在床上翻身坐起,披上了外套。
无心,这个油嘴滑舌的少年,虽然只是初见,他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总是出现在自己脑海中。在佛罗伦萨,她作为美第奇家族的名媛,虽然年纪尚稚,围着她转的骑士爵爷已有不少,但她从未放在心上。可是自从见到无心起,这少年就似乎深深刻在了她的心底。
她推开门。夜已深,走廊里暗无天日。板壁甚薄,那些客人都睡得死死的,鼻息此起彼伏,便是在走廊里也听得清楚。她走到无心房前,见里面亮起了灯,便轻轻叩了叩。
刚一叩门,里面“哗”一声响,似是桌子也带了一下,无心在里面道:“什么人?”声音大是惊恐。
“是我。无心先生,你睡下的话,那我回房了。”
门“呀”一声开了,无心一下冲出门来,急道:“我没事没事,莎姑娘你进来坐。”他是惊弓之鸟,但听得莎琳娜居然来看他,却是喜出望外,便是个圈套也要一头扎进去了。一打开门,却见莎琳娜没有穿那件带风帽的大斗篷,身上是一件淡红色的衣裙,心底暗自喝了声彩,心道:“以前在京师步步娇里看到那个叫什么丝的胡姬,只道是个少有的美人,原来……原来比莎姑娘差远了。”虽然知道将莎琳娜与侍酒的胡姬相提并论大为不敬,但脑子里却禁不住就要对比。
莎琳娜一眼看见无心床上躺了个人,心中一沉,道:“原来你有客人啊,那我先走了。”
无心的床上躺着的,正是雁高翔。当初无心与雁高翔斗过一场,知道这个胡子少年对自己恨之入骨,照他的意思,找个没人的地方将雁高翔一刀捅了,往乱葬岗一扔,岂不一了百了,美哉快哉。可是宗真对他知之甚深,知道他会这么干,要他千万要救雁高翔一命。虽然答应下来,将雁高翔带回来,无心仍是想不通。雁高翔道术武功皆属不凡,和自己又势不两立,要救他,实在大违无心本意,可不救的话又不好向宗真交待,正在犹豫,便听得莎琳娜过来了。只是看莎琳娜的眼神,似乎有些误会,若是她觉得自己找来的是个胡子相姑一类,那这盆脏水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无心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地道:“莎……莎姑娘,你别误会,这家伙是宗真大师让我救回来,他受了伤。”
莎琳娜吃了一惊,道:“他伤得重么?你是不是要烧烙铁?”
无心奇道:“要烙铁做什么?”
莎琳娜道:“伤口不是要用烙铁烙过么?”
原来当时西方医术尚未大昌,医生多半由理发师兼任,医术也千奇百怪,凡是人受了伤,都要用烙铁将伤口烙过,有时甚至要用滚油去洗,伤者极为痛苦,莎琳娜小时也见过几次,每次都吓得不敢看。她听无心说要救雁高翔,只道定是要烧红烙铁来烙了。
无心道:“你们那儿是这般治伤么?这儿只要上点金疮药便可。”他本在犹豫是不是该救雁高翔,此时莎琳娜在跟前,便不再犹豫,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撕开雁高翔衣服,往他胸前撒了一些。这药是正一教秘传的金疮药,极是灵验,无心又要在莎琳娜跟前显示自己医术,这药粉也撒得足码加三。药粉里有冰片、麝香一类收敛药物,一撒上,雁高翔便觉伤口一阵清凉,喘息当时便平和下来。
无心见药粉见效,大为得意,道:“莎姑娘,他的伤不碍事了,我们让他静一静吧!”
这话其实他是打了小算盘了,只要莎琳娜答应,让雁高翔一个人静静,那自然可以到莎琳娜房中去了。莎琳娜哪知道他的心思,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先回去。”说罢便走了出去。无心见她会错了意,没有邀自己到她房中,仍不死心,追出门去道:“莎姑娘,这个药粉叫‘九转回春散’,是疗伤圣药,莎姑娘要有什么小伤,也撒一点吧。”他只是一说,哪知莎琳娜道:“是啊,我身上也有点伤,无心先生,你帮我治治。”
无心又惊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