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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惠立禅杖在手,一杖一个,丁甲诸人便是想逃也无从逃起,一个个被他敲得脑壳碎裂,翻身摔入坑中。
惠立已走到那个大坑前,向里扫了一眼。先前被孙普定残杀在大坑里的苗人尸首都已搬走,里面暗红一片,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惠立心头一凛,扭头喝道:“鸣皋子,你以生人血祭蚩尤碑,如此伤天害理,难道不怕报应?”
此时已是夕阳在山,暮色将临。山风渐紧,吹得鸣皋子的道袍斜斜飘起,直如神仙中人,似乎随时都会御风飞去。鸣皋子将手背在身后,仍是满面春风,道:“大师,佛门以慈悲为本,但大师惟有小慈悲,却无大慈悲,真令人失望。”丁甲诸人已被惠立杀尽,他却似乎不以为意。
惠立喝道:“斩妖除邪,便是慈悲!鸣皋子,你休要花言巧语!”
鸣皋子一声朗笑,道:“久闻密宗三圣威名,见面之下,乃囊寺刚而无柔,龙莲寺柔而无刚,都还算名不虚传,惟有金阁寺,惟有一‘笨’字可蔽之。”
惠立听得鸣皋子出言讥讽,心头更是恼怒。他一顿禅杖,喝道:“鸣皋子,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鸣皋子脸上浮起一丝诡秘的笑意,道:“大师既然来到此处,难道还不知么?”
惠立借助果毅的三神通,一路跟着无心而来。无心也算机灵,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别人会以神通来追查,惠立只道能打那鸣皋子一个措手不及,哪知这鸣皋子却似胸有成竹,早有准备,心中不禁忐忑,心道:“果毅的天眼通天耳通难道已经被那小道士察觉?不对,若已有察觉,也不会带我们来这里了。说不得了,还是及早动手,省得夜长梦多。”
他猛然间发力,禅杖一下插入泥中。惠立功力高深,禅杖入土足有尺许。一插入泥中,这禅杖上的铜环如同被大风吹动一般“嗡嗡”作响,惠立的大袍如吃饱了风的船帆一般鼓起。
这正是密宗曼荼罗四轮。曼荼罗为梵文“道场”之意,所谓四轮,为地、水、火、风四曼荼罗。惠立收了三个徒弟,正好布成这曼荼罗四轮。他僧袍一抖,心道:“果毅虽然稍弱,果诚果智的功力都大为不凡,这鸣皋子纵然身有青龙,我也足以匹敌。嘿嘿,密宗三圣,从此龙莲寺除名,当以金阁寺为尊。”
他正在想着,丈许外的地上突然现出一道划痕,如同一个隐身人拖着根无形的长枪,直直向他迫前。惠立气息一滞,心头一紧,暗道:“原来还有这等好手!”
鸣皋子并没有动手,来者自是鸣皋子的同伴了。此人功力到了如此境界,较自己也不多让。他先前见丁甲诸人功底浅薄,颇存轻视,此时轻视之意尽去。但他自恃本领,两手交错,极快地结成大莲花印,喝道:“唵波喃摩罗湿婆罗数索。”
只消这曼荼罗四轮转动,不啻铜墙铁壁,来者不论用的是附体术还是隐身术,都如泥足深陷,再难逃脱了。只见那道划痕到了惠立身前两尺开外,忽地铿然一声,发出金铁交击之声,一个人影忽地拔地跃起,地面却仍无异样。惠立知道此人的地遁术为曼荼罗四轮所阻,大为得意,大喝道:“哪里走!”莲花印一分,一掌向那人影拿去。这招“拏云手”使得神完气足,极有威势。眼看五指便要触到那人影,那人腰一折,惠立竟然抓了个空,心中不住暗赞:“好本事!好本事!”
这人正是孙普定。他以地遁术隐形进击,没想到欺不近惠立身前二尺,反被他逼得现形,亦是大为心折,心道:“这秃厮果然了得,师兄不要偷梁不成,反输一帖。”他闪过了惠立一击,心知以地遁术之类奇术虽能眩人眼目,但对付不了惠立,在空中一翻,已向后跃出丈许,双手捻诀,口中喝道:“北方雷神,焜电使者,黑犬大神,九天煞炁。四极晶英,内缠玄炁,外守帅兵。左威右领,风伐火征。敕斩万怪,馘灭千精。玉清敕下,火急奉行。谨召北方蛮雷焜电大神速起!”
无心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孙普定所用,竟然是正一教嫡传正宗的召五方雷神咒,无心自己使出,也不会比孙普定精纯。他看了一眼鸣皋子,鸣皋子却面带微笑,行若无事地看着,心道:“师父竟然把正一秘术私自传授给外人!”
其实无心错怪了鸣皋子。鸣皋子一派,本是道门天心派,这天心派亦是符箓分支,此时也纳入正一教,孙普定是从鸣皋子之父学成的天心派召五方雷神咒。
孙普定身有玄武,玄武本北方之神,所属正是为水,孙普定在五行雷中也只精修这门水雷术。咒声方落,只听一声巨响,惠立身前一道闪电居然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这个霹雳来得极是突然,震得灰尘大起。无心也被震得眼前一花,心道:“好厉害!我也没这个功力!”
烟尘中,忽地传来惠立的佛号。这声佛号极其威猛,平地忽然卷起一道狂风,灰尘已被卷得干干净净。待灰尘散去,只见惠立站在当中,身前那枝禅杖却已被熔成一滩铜饼,惠立的僧袍上也多了几个破洞,但一张脸却一下变得光洁如玉,等如换了个人。
惠立看了看那块铜饼,重重向前踏了一步,喝道:“果诚来!”
惠立三个弟子中,果毅有天眼天耳他心三神通,果诚却是功底最为扎实的一个。果诚听得师父召唤,也踏上一步,站在惠立身边,道:“弟子在。”
惠立道:“你来应付此人!”
他深知擒贼擒王之理。如今曼荼罗四轮已破,眼前这人功力非凡,但果诚尚可与之一战,果智与果毅可挡住旁人,自己若能以雷霆一击擒住鸣皋子,那便可竟全功。他主意打定,双足在地上一蹬,人已腾空而起,直向鸣皋子扑来。鸣皋子此时脸上轻佻之意尽去,一脸凝重,双手捻诀,直盯着惠立。
谁知惠立方才立起,身后突然有个人影如鬼魅一般闪过,一掌拍向惠立后心。惠立因为身后有果毅和果智二人,果智虽较果诚稍有不及,实亦不凡,果毅也不算弱者,因此半点也不防备,人刚跃起,此人一掌迫上,他待要回身,却觉此人掌力之雄,竟较果诚犹有过之,心中一寒,眼角瞟去,却见那人竟是果毅。
此时惠立已躲无可躲,大感绝望,心道:“我真是瞎了眼,身边伏得这般一个内贼,居然惘然不知。”这一路前来,靠的都是果毅的三神通,怪不得这鸣皋子早有准备了。他将浑身劲力凝到后背,准备硬接果毅这一掌。平时只道果毅除了三神通外,法术武功都不算太出色,但此时只觉此人掌力阴寒如刀,实是平生少见的劲敌。果毅作伪之能,实在也是天下少有。
无心见惠立的一个徒弟突然向惠立出手,马上想到:“果然是师父安排下的。”扭头看去,果见鸣皋子重又露出微笑。原本惠立一师三徒,实力较鸣皋子与孙普定两人只高不弱,便是连自己也上阵,仍然未必是惠立师徒的对手,只是见鸣皋子如此镇定,已隐隐猜到。此时见果毅出手,他知道惠立已难逃这一掌之厄,心中一酸,不忍再看。惠立虽然对他颇有成见,但惠立终是有道高僧,他实在不忍惠立命丧此处。只是此时求情也已来不及了。
他只略一分神,却听得惠立一声惨叫,身形一下定住,猛地转过头去。无心见他背心袈裟有个破口,一团黑气凝结如刀,便插在惠立背心,惊道:“七尸化血神刀!”
这化血神刀是一门邪术,以内力凝成有形,则伤人于无形。当初无心小时,鸣皋子也曾传授给他,但无心觉得这门法术实在太邪了,是以决意不用,哪知果毅竟然又使出这种阴险法术来。化血神刀在有形无形之间,中了化血神刀,虽无真实伤口,但奇经八脉尽伤,法术武功都再也用不出来,两个时辰必死无疑。
惠立看向果毅,只觉万念俱灰,道:“果毅,你,你……”却不知还要说什么话。果毅此时脸上已尽是笑意,长身一躬,道:“惠立大师,在下陈普寿有礼。这十多年来,多谢大师关照。”
惠立做梦也想不到鸣皋子竟然十多年前便已在自己身边安下埋伏,心痛非常,这时听得一声惨叫,却是果诚与孙普定恶斗了一阵,见惠立受伤,稍一分心,被孙普定铁尺拦腰划成两段,尸身也滚入那大坑之中。惠立怎么也想不到,来时踌躇满志,竟会落得这般一个结果,心头一寒,惨然道:“宗真师兄,老衲真对不起你。入魔的,果然是老衲啊。”
鸣皋子淡淡一笑,道:“惠立大师,你想必不知道,我三师弟为何在你身边伏得十多年吧。你金阁寺道术乏善可陈,得享大名,凭的只是辟邪相传之力。辟邪亦是神煞,原本家父便打算,一旦六神未能搜齐,便请大师充数。没想到十数年后,果然用到了。”
金阁寺有辟邪神兽,由历代主持圆寂前相传,这个秘密也是惠立在师父当年圆寂时方才知道。得了辟邪神兽,他自觉可傲视同侪,哪知亚德班钦与宗真身上虽无神兽,却只凭苦修仍然居于己上,惠立心底一直有种不服。他是有道高僧,却因这一嗔念不能去,以至于未能臻无尚境界,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悔恨,实无以言表。胜军寺中,宗真说自己有入魔之相,当时还只道宗真在危言耸听,此时才知道正是如此,以至于目盲耳聋,为果毅所骗。而六神中原先也有辟邪之位,晋葛洪《抱朴子》中即谓老子出行,左有十二青龙,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后有七十二玄武,前道十二穷奇,后从三十六辟邪。当初鸣皋子之父发现金阁寺有辟邪神,便让三弟子陈普寿投入寺中,但陈普寿远不及鸣皋子,十余年来一无所获。后来鸣皋子借田元瀚之力,调度九柳门在胜军寺争夺白虎神,不料因密宗三圣出现而失手,白虎神也不知去向,但鸣皋子却发现胜军寺中仍有一个与白虎神相去无几的神煞在,因此才接连伏击丹增与宗真,谁想到这辟邪是在惠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