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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又是拍着崖岸,浪涌千堆雪,潇洒地溅上半空,再如一片豪雨,洒落在
岩石上。
这个美丽的景致我从小到大每天都观赏着。这以后的日子里,可以跟青云肩
并肩、手拉手地相偎相依,听涛声,观浪景,共拥那千堆雪了。
太阳跟我爬起身来的时刻相同。
我老早就在天色微明时,穿戴停当,候着青云来接我上班。
坐在他那小小日本轿车前头座位之上,有种浓重的归属感。我觉得我在备受
呵护爱宠。
反而是,坐在江家那辆高头大马,一身金光灿烂的劳斯莱斯后头座位上,指
使着司机城南城北的乱闯,未免太江湖味、太风尘仆仆了。
我好生厌倦。
“青云,你带我到哪儿去?”时间还早得很,别是这就回到利通去。
现今情怀已异,大概一脚踏进利通就会像假释囚犯回监狱报到似的。
我尽量抛开青云和我身分上的悬殊,不去想它了。
“带你去吃早餐。”青云侧过头来,望望我:“去吃十块钱,而能饱肚的早
餐。”
“啊!记起来了,你真的曾这样说过。”
“你记性还不坏呢,我以为你从来没把我跟你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你难道又记牢了我对你讲过的每一句话?”我嗔道。
喜悦像一个个小浪,接二连三地涌上心头。
“让我们打赌。”
“好。”
“你见我的第一天,可记得是什么情景?”青云轻松地问,回转头来,再向
我挤挤眼。
“当然记得。”自己的窝裹,尤其不会忘记。
“你给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我鼓着气说:“我嘱你去给我买家乡鸡。”
“答对了。可得一分。轮到你问我。”
“我那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宝石蓝的套装,米色丝恤衫,别了个碎钻镶蓝宝的仿古胸针,套装是姬丝
蒂柯出品,价值大约港币一万二千元……”
“成了,成了。”我笑得回不过气来。
“我呢?”
“什么?”
“我当天穿什么衣服?”
我呆住了,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只好好硬充下去:
“穿深灰色西装。”
“我如果当天穿上西装的话,你大小姐怎会把我认作银行跑腿了?就是刚把
西装脱下在办公室内,走上了政务写字楼找信差,才给你喝住了。”
“你在翻旧账,叫我难为情。”
“愿赌服输,我有何奖可领?”
刚经过司徒拔道口的红绿灯,车于煞地停了下来。
杜青云干脆把身子转过来,望住我,讨奖。
“等下请你吃十块钱早餐!”
“不,太便宜了,奖品必须价值连城,才配得我曾付与的深情。”
青云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熠熠的光辉,把我看得很很很难以为情。
就在我微垂眼皮的一刻,两片灼热的唇贴到我脸上来,
再辗转移到双唇上去。
情深款款的初吻。
我的初吻。
天地间一切运作,骤然而止。
不知不觉,大概过尽几千亿个光年,突然……
一阵嘈吵不堪的汽车按号声,差不多自四方八面涌至。
我们才如梦初醒地分开了。
眼前交通灯号早已亮了绿色。从倒后镜中看得见一条跟在后头的长长车龙,
岂只拼命按号,且有人自车窗伸出头来,大声叫嚷,催我们快快上道。
我跟青云不期然地吐着舌头,才把车子开动。
青云说:“原来香江首富银行主席接吻,还有鸣锣响炮、旁人侧目作陪衬!
真真非同凡响。”
说着,只一手持着方向盘,一手拥着我的肩膊,志得气满,一车厢都是他的
笑声。
我很少走在利通银行大厦隔壁的小横街上,竟不知这儿大清早就摆满了熟食
的小摊子。
当青云携了我,浏览着这大城小街的特色时,我一眼瞥见了那售卖肠粉的摊
档,开心得差点拍起手掌来。
小时候,最喜欢瑞心姨姨给我买来洒满芝麻与酱油的白肠粉,清香软滑,不
知多可口。不知怎的,长大后就再没有机会品尝了。
久违了的心爱小食,我嚷着要青云给我买上一大包。又多给一块钱,差点倒
掉人家半樽芝麻,加上青云买的两碗猪红粥,我们抱着满手宝贝,回到利通去。
青云按电梯四十六楼,直走向他的办公室,我很自然地跟在后头。
还未到早上八时,写字楼空无一人,然,我们喜欢有个小天地,于是随手关
上了办公室的门,据案大嚼。
“你多久未曾有过这个吃相了?”青云又取笑我。
我并不多心,并不以为他这么说是稍含侮辱。
是真的,江家大宅与利通银行是两款外貌不同,实质一样的牢笼,罩得密不
通风,叫住在里头的人喘不过气来。
自古深官帝蔸,多的是徒负青春,寂寞堆耐的怨妇。我又何独不然?能真正
开怀畅饮大嚼者,往往是小户人家的恩爱夫妻,真不知羡煞了几许富贵中人!
也许,自今日始,我的好运到来了。有道是飞上枝头作风凰。我心目中的凤
凰是个有人爱恋、跟着宜室宜家的女郎。
我望住杜青云,没由来的,又嫣然一笑。
人家说,得来全不费功夫之事,不会珍惜。未知是否对的?我和青云的相识
相叙相慕相爱,过程只有沙石,而无风雨,我可仍然珍之重之。
快乐的时光总是易过,一下子,就差不多八点半。我是应该在银行职员未上
班之前,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的。感觉好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正与王子翩翩
共舞,时钟一交凌晨,就立即慌慌张张地揽起曳地的衣裙,匆匆逃离幸福的现场,
回到昏暗的角落去。
我和青云都着着实实地有此感觉。
因而连日下来,每当我们谈得开心之际,一看表,限时已至,青云的脸色就
会得往下一沉。
这天,他还老实不客气地加了一句:
“南瓜车在门外候驾,还不快走,就要原形毕露了。”
果然,当我踏出青云的办公室时,刚好碰上了电脑部一个早上班的同事,他
看见我,微微一愕,慌忙地打招呼,叫了一声:“主席,早晨!”
见那大头鬼的主席名位!恨得我牙痒痒的,忽然,竟有种拂袖而行,另寻天
地的志气,充塞于胸臆之间,久久,还是挥之不去!
晚上我也得尽量的把时间挤出来,才得以跟青云见面,实在太多太多太多的
应酬。
为此,我无端端当着了秘书康妮的面,发了一大顿脾气。
“为什么一整个星期,竟没有一个晚上是让我休息的?
谁说我把这一总的宴会都答应下来的?“
康妮吓得一脸青白,讷讷地说:
“程太临行前千叮万嘱,这几天晚上的宴会至为重要,千万要提你准备!”
“什么宴会了?你重新讲一遍!”我不知在气谁,总之,气得什么似的,也
许连额头的青筋都在暴跳不已。
康妮战战兢兢地细诉:
“今晚中总宴客,国内来了银行业的访问团;明晚财政司欢宴新加坡国家财
政部部长;后天晚上,美国领事馆为前美国国家储备局主席获加先生设宴,全都
有你的份儿。”
对,真没有一晚,是可以缺席的。
这些来头如此犀利的宴会,更断断不可指派利通任何—位高级职员替代,连
何耀基都没有这份资格。
我继承父亲的不只是他的财富,且是他的名位与权势,夫复何言?
我问康妮:“那么这个周四呢?还有什么不可以推掉的节目?我这个周五就
得去纽约了。”
“周四,你在家里宴客!”
我差点怪叫。
康妮退出了办公室之后,我立即桉动青云的内线电话。
他声音的急躁与为准,使我意识到青云在忙于公事。
我问:“你忙呢?”
“正在开会。”
“能说几句话吗?”。
“可以。”
“青云,我想念你。”
“我也是。”
“你面前有多少个职员在?”
“六个。”
“有女同事吗?”
“有。”
“漂亮吗?”
“差不多。”
“就这一分钟,我要妒忌她了,最低限度她能见得着你!”
“也许彼此桩此吧!”
“青云,你且放下公事,陪我到外头走走。”
“现今不行,会议相当重要。”
“我叫你也不行么?”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你答应跟我一起到纽约去吗?”
“我这几天正在安排一些重要的事务!”
“关于利通的?”
“对。”
“还是你仍然打算复活节另有计划?”我始终未向青云提及过我知道蒋帼眉
曾约他赴泰国一游。
这几个星期的亲密交往,我们差不多无所不谈,除了有关父亲的遗书所牵涉
的秘密,我没有什么隐瞒他的。青云也应坦诚相向,他若不自动开腔给我交代与
蒋帼眉的交情,我何必巴巴地纠缠不息,逼他招供?这有什么意义?
如今旁敲侧击地给他一个机会,已是极限。
“计划是有,现今不便相告,早晚会得真相大白。”
“青云,我这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空。”
“长远计划不志在一朝一夕。”
“周四晚你来我家晚宴好吗?”
“再说吧,我不能让面前的同事久候了。”
不能责怪青云,他是个责任心极重,勤力苦干的好伙计,将来有日,利通的
发展,大概更要依仗他了。
久不久,我就得在江家大宅内举行一次晚窭,回请同行同业与世交友好。
父亲在生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