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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夫人。”
“失去知觉。”昂热拉说。
“什么?”
“到时候咱们要喝得失去知觉。”
“噢,是的,那当然,彻底失去知觉。”费尔南说。
“另外,”我说,“您一定是口渴了,先生。您想喝什么?”
“可是先生……”
“您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昂热拉说,“咱们全是朋友。好了——站在吧台旁来一杯?”
“多谢了,两位。”费尔南说,走向后面的酒吧。美国人、英国人和德国人仍在那边等桌子空下来。他指指我们,得到了满满一大杯香槟。
费尔南举起他的杯子,声音洪亮得全饭店都能听到,但是没有人抬起头来,他冲我们喊:“为你们的幸福干杯!”
“Le chaim!”昂热拉回喊道。我们举起杯子。
“再来一杯?”我问。
“Le chaim!”费尔南喊道。
“是的,再来一杯。这个家庭曾经很富有。父亲死了。后来,费尔南和他的母亲就一贫如洗了。您穷过吗,卢卡斯先生?”
“是的,”我说,“穷得很。”
侍者拿走了鸡尾虾。烤牛排端上来了。
“我也曾经非常穷。”当我们开始吃时,昂热拉说,“当然是一开始。当我在巴黎学画时。”
“您的父母……”
“他们死了。”她迅速说,“是的,当时我非常穷。但不久我得到了订单有了钱,一大笔钱。这肉您吃得来吗?半熟?您喜欢这样吗?”我点头。“后来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信任了一个男人。他说,他要拿我的钱去股市上投机。”
“你信赖了那个男人?”
“我爱过那个男人——您知道,那时候会多么轻信。他拿着我的钱溜走了,我身无分文地坐在那儿。今天我又好起来了。但我今天小心得多了。我对您讲过,我把我所有的都换成了首饰。我节俭、多疑。我永远不会再把我的钱托付给男人。”看到她大方、饥饿地吃着,我觉得真美。
“如果再来一个让您爱上的男人,您当然又会这么做。”我说。
“爱情的事我可以料想得到,”昂热拉说,“在这上面我不走运。什么是爱情?一件空洞无物的东西。然后男人们离开女人们,或者女人们离开男人们。当然,如果正常的话,他们会不时地相互需要。但您说这是爱情吗?”
“不是。”我说。
“您看,”昂热拉说,“Le chaim!”
“Le chaim!”我说。
22
在我们桌上做苏泽特小煎饼时,侍者点燃了酒精,一道火焰蹿升得老高,昂热拉像个孩子似的笑了。
“这总是令我激动。”她说。
“您爱火焰吗?”
“对,非常喜爱。”她说,“多年来我就在试着画火焰。我没有成功。”
一个衣衫褴褛、赤脚的女孩走进来。女孩身前挂着一只编织篮,里面有五六只布做的动物。那女孩苍白瘦弱,眼睛哭得肿肿的。她一桌一桌地走。现在,她站在我们面前。
“一只也没卖掉吗?”昂热拉问。
小女孩愁容满面地摇摇头。她的双脚沾满了灰尘,脏兮兮的。
“你的动物多少钱?”
“十法郎,夫人。”
“我买只驴子。”昂热拉说,给小女孩一张十法郎的纸币。
“我买只熊。”我说。小女孩点点头,没有道谢,又挎着她的篮子走开了。在门口,她跟那个卖彩票的费尔南撞在了一起。他在那里稍微躲一躲炎热,又往前走了。我看到,他在跟那个小女孩讲话。他们并肩走向“卡尔顿”酒店。昂热拉这时已经检查了两只小布动物。
“驴子裂了,”她说,“锯末漏了出来,一只耳朵差不多扯掉了,而且很脏。”
“这只熊也脏,”我说,“非常、非常的脏。它的毛磨掉了。咱们就把它们留在这儿吧。”
“噢,不!”昂热拉说,“不!我将我的驴子送给您,您把您的熊送给我,咱们俩把它们保存好。”
“保存起来干什么?”
“哎呀,不干什么。迷信罢了。”昂热拉说,“我将把您的熊系在我的车子里。您也会保存我的驴子吗?”
“肯定会,”我说,“作为对这一天的回忆。”
“不,”昂热拉说,“作为对那个我们还很贫穷很年轻很幸福的时候的回忆。”
23
当海军少尉劳伦特·维阿拉走进来时,我们已吃过奶酪和喝过咖啡,正在喝一杯助消化的阿尔玛白兰地。他身着麻布衬衫和麻布裤子,黑头发,被太阳晒得黧黑。他转头寻找座位,没找到,看见了昂热拉和我,就快步向我们走来。
“昂热拉!”他吻她的手,冲我点点头,“我可以坐这儿吗?”
“当然。”我说,转向侍者,“再给先生来一杯白兰地。”
“你们认识?”我问维阿拉。
“认识多年了!”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你好吗,昂热拉?”
“好极了。你呢?”
维阿拉说:“你知道的,我在检查游艇爆炸案。我一直到刚才都在实验室里工作。我还没结束。但最迟明天我就能说出,那是种什么炸药,从哪儿来的。”侍者为维阿拉拿来一杯阿尔玛白兰地。“我倒过来开始。”他说,“这是特洛伊斯·克莱夫斯酒,我最喜欢的牌子。已经喝过一点了吗?”
“是的,”昂热拉说,“已经喝过一点了,劳伦特。”
“等我们解决了这个案子,”维阿拉说,“请你们允许我在这儿请你们吃饭,就我们三个人,怎么样?我喜欢您,卢卡斯先生,昂热拉又是我的老朋友,亲密的老朋友。你们接受吗?”
“很乐意,劳伦特。”昂热拉说,将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这让我心里陡然充满了妒忌。“可现在我们得走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明天一大早给您打电话去‘庄严’酒店。”维阿拉对我讲,“请您祝福我。”
“我会这么做的。”
我们走时,劳伦特在昂热拉脸上象征性地吻了一下。当我结账时,他们彼此交谈。
我回头看。昂热拉仍在跟维阿拉交谈。然后,昂热拉向我走来,挽住我的胳膊。我们离开“费利克斯”,走向她的车。
“您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
“肯定有事!”
“没有,真的没有,黛尔菲娅夫人。”
“请您叫我昂热拉。我叫您罗伯特。请您现在告诉我您是怎么了。”
“这是个可爱的家伙,这位维阿拉。”我说。
“啊!原来是这样。”昂热拉说,“对,很可爱。最可爱的人之一。”
“是的。”
“您想知道,我有没有跟他睡过觉。”昂热拉说。
“什么话,这是……不,夫人……”
“昂热拉。”
“不,昂热拉,这我真的不想知道……您跟他睡过吗?”
“睡过几次,多年以前。”当我们经过凡·克莱夫分店时,昂热拉说,“不行。我们……我的天,我们根本不合适。于是我们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们就成了朋友。我们将这样做下去。放心了吗?”
“我没有权利放心或不放心!”
“不错。但我还是想知道。”
“请您原谅,我不应该这样。”我说。
我们来到了她的车前。车里热得跟地狱似的。我旋下我这一侧的车窗。昂热拉在手套格里找到一根线,果然将那只孤寂的小熊系在了反光镜下。又有豪华车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
我望着昂热拉,看她固定小熊,说:“拉克洛斯先生告诉了我一些数字。”
“什么数字?”
“有关他和我要在此打交道的那些富人。比如说,在美国,百分之二点五的人统治着三分之二的经济。一切的一切,包括一场通货膨胀,都会让他们富起来,而其他所有人却越来越穷。”
“是啊,”昂热拉说,“这话他也对我讲过。现在它挂牢了,这只小熊。”
“您对这个不感兴趣……”
“我对它非常感兴趣,卢卡斯先生。我是个社会主义者。我猜,您也是个社会主义者。”
“当然。”我说,“如果不是傻瓜,如今的人还能是什么呢?”
“但咱们俩是有点歇斯底里的社会主义者,我的亲爱的。”昂热拉说,“比如说我吧,我靠这些‘大富豪’生活。您住在一家‘大富豪’的酒店里。咱们刚刚在一家穷人们不会进去的饭馆里吃过饭——若在从前咱们俩谁都不会进去的。我有一种感觉,您在此碰上的无限财富给您的印象有些太深刻了。”
“一点也不,您这位沙龙女社会主义分子。”我说。
“就是,就是,您这位沙龙社会主义分子。”她说,“咱们能不能达成共识?咱们乐于生活优裕,但还是想做社会主义者?”
“行。”我说。
“您要是想想这痛苦的世界,这算不算歇斯底里?”
“是的。”我说,感到左胸侧微微地疼。
我迅速地偷嚼了两粒硝酸甘油胶囊。
“您在干什么?”昂热拉马上问。
“这是一种饭后我总要服用的药。”我说。我们沿十字架路往上开去。没有一丝风。
24
昂热拉只将车开到“庄严”酒店。这里站着一位身着深蓝色制服的魁梧男人——一位泊车师傅。昂热拉下车,我也下车。那位泊车师傅名叫泽尔热。他使劲握着昂热拉的手。从交谈中我听出来,当昂热拉要在城里呆上较长时间时,她总是把她的车停在这里,停在清凉的地下车库里。两个人谈起了在卡格奈斯—苏梅尔赛马场举行的上一场赛马。我走进大厅,问有没有给我的消息。勃兰登伯格还没回电,没有什么给我的消息。
我走回室外。我把那个脏兮兮的玩具驴放在看门人那儿,他把它塞进了我的保险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