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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在关系到自己生存的时候,人族可以抛弃掉平日挂在面上的尊严,也顾不到什么“物伤其类”的悲哀,可以完全和上头那些扁毛畜生一样,冷漠地从同类的屍体中寻找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呵呵,等级低一些魔族如果看到太多同类的屍体,倒是很容易暴走,不顾后果地胡乱攻击敌人。他们倒是反该好好学学人家人族的冷血哪……”
平日在旁人听来清澈而充满活力的嗓音,吐出带着淡淡嘲讽的话语。此时听来,那种清澈竟更加让人觉得这声音缺乏人性气息。
灰暗陈旧的衣襟被风吹得鼓荡不已,非但无损於其主人姿容的端秀,反而更增一股超脱俗流的气韵。维洛雷姆依旧是一身流浪艺人打扮,静静立於战场之中看着这一切。
慑人的金银妖瞳,冷冷地映出黄、红、黑交织成的淒艳画面。血腥恐怖的画面,在他眼中,似乎只是一出不甚精彩,聊以打发时间的戏而已。
而如果是不知道他这异色眼眸底细的人看到这幅画面──在瀰漫着死亡气息的战场上,出现这么个有着传说中是恶魔标志的“金银妖瞳”的诡异俊美男人……这样的情况下,很难不令他们以为是撞上了从冥府之国度降临人世的妖魔。
因而,当翻找屍体的几个村民接近这里,猛和他打了一个照面时,都吓了一大跳。紧张地握住了身边任何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借助喝声为自己壮胆:“你是什么人?!”
“等一下,别紧张!”那个“妖魔”立刻高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威胁性,以和善的笑容化解村民的戒心。
“我是正巧经过这一带的流浪艺人。请问,这里附近有可以让我表演,好混口饭吃的村庄吗?”
到哪里都还是有贫富差异的存在的。虽然一些村民穷到去搜屍,村庄中依旧有些做小买卖的,也有些人有闲钱给流浪艺人的表演捧场。
“最后献给大家看的,是小弟从天神那偷来的诸神的礼花。它带有无数天神的祝福,能带给所有看到的人好运……”
装模做样的说出这番话的时间里,维洛雷姆已经聚敛起大量的魔法精灵。把空空的手掌展示给观众看过后,握拳往天上一抛,其实却是催动魔法精灵在上空显露他们的光芒,无数各色小光球在离人们数十尺的空中闪烁着,碰撞间又闪耀出更多斑斓的色彩,煞是好看。
虽然维洛雷姆无法做到魔王同时召唤六大系魔法精灵的程度,不过就一个礼花的色彩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观众看得开心,纷纷向他抛掷钱币。人们猜测着他刚才的魔术究竟是怎么搞的玄虚,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抛掷着挣得的钱币,维洛雷姆却并不见得如何欢喜,只是淡淡地看着正四下散开的人群的反应。有的人一口咬定那是幻觉,有的人则认为观众中一定有替他放烟火的“托儿”,有的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乾脆相信了他“诸神礼花”的说辞,以为自己也受了神的祝福,丢下了更多钱币后高高兴兴地回家。
当然,没人想到会有这样变态的魔法师,施用原本可以产生强大破坏力的魔法,单取其声光效果来炮制出旁人眼中不入流的魔术,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猜到这个魔术的真正玄虚。
少数散发着微光的魔法精灵飘落魔术师身侧,似在好奇这个人为什么大动干戈地把大家召唤来,却只要大家发点光做做样子。维洛雷姆轻轻弹动手指,将它们弹走。
他不会无聊到对没有灵魂的魔法精灵解释,以真正的魔法能力来表演不入流的魔术,甚至还马马虎虎地让表演失败,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观察人们因此表现出来的千姿百态,倒比这个世界大多数人热衷的谋取权势名利来得更有意思许多。
因为只要他有意愿,凭他的力量要达成那些有形的目标,不过是如运作机械般简单必然的过程,有何乐趣可言?反倒是人性千奇百怪,藉表演的机会观察人们形形色色的反应,让他可以沉迷许久。
……只是自从不敢再跟踪萝纱、艾里他们之后,这一向带给他很多乐趣的娱乐似乎也变得有些乏味了。
他把原因归结为那件事没个了结便中途放弃,心里大概有些放不开吧……不过眼下可能令自己动了感情的萝纱,实比魔鬼还恐怖(他倒不觉得魔鬼有多恐怖就是了)。再放不开,他也不想回去面对她。
收拾好摊子,观众也散尽了。他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旁边多了一个算命摊。一个披着灰白斗篷的男人耷拉着脑袋静静坐在“神算”
的幡旗之下。
眼熟。好眼熟的傢伙。
维洛雷姆皱了皱眉……虽然这人实在不起眼,但就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一身灰白,几乎没半点存在感的傢伙,不就是那个在自己跟着萝纱他们时看到过好几次的另一个跟踪者?自己不再跟着萝纱后,也就再没见过他,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会有什么用意吗?
再度潜心感应老头的气息,仍旧是一如最普通的人类,他体内没有什么力量,甚至连一个合格的占卜师应有的魔力都没有,看来是个江湖骗子……应该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只是心里总觉得这老头不会那么简单。
权当是无聊时的消遣,他走到算命摊前随意问道:“老兄也是刚来的吗?现在生意不好做吧?”
“呵,是啊。”算命师如同被砂纸磨过的沙哑嗓音令维洛雷姆微微皱眉。“老弟今天的收穫倒是不错。不如请我去酒馆里喝上一杯?”
维洛雷姆仔细盯着这算命师被前发遮去大半的脸孔看,却发现他的皮肤上并没有多少皱纹,下撇的嘴角也没有衰老的人固有的纹路。
虽然还是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这实在不能算是一张老人的脸。他给人的苍老感觉,与其说是来自他的相貌,毋宁说是从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垂暮之气造成的。
有意思。
维洛雷姆必须承认自己已被他挑起了兴头。於是这往常必定认为是老酒鬼藉机讨酒喝,一口加以拒绝的请求,破例得到了他的应许。
“好啊!难得碰上,咱们哥俩好好聊聊。”
乡下的酒馆自是简陋,掺过水的酒喝起来也淡而无味,倒是舞台上不停扭动腰肢的年轻舞孃,虽然容貌带着些许土气,那股青春悍辣的风味倒还颇有几分看头。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盯着舞孃的腰肢,维洛雷姆首先开口试探。随即他便觉得自己的话挺好笑,先笑了出来:“嘿嘿,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搭讪女人的老套技俩?别介意啊。”
“我差不多是和你同一个时间开始跟在萝纱他们后头。追着同一个目标,要想完全碰不到面也不容易呢。”
算命师的话肯定了维洛雷姆先前的怀疑。随即,他把事情反过来想,便产生了新的怀疑。
既然现在自己没有再跟着萝纱一行,按理就没有再和他碰面的理由。那么他这次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不是就可以推断,他根本是有心地前来寻找自己?
而随后算命师对他后一句纯粹只是调侃的话的应答,对他来说太过震撼,令他一时放下了这个疑问。
“呵呵,如果这真是你搭讪女人的方法的话,我也不会介意。离开魔界转眼已经十年了,可我还记得当年魔界中不知有多少女子巴望着你对她们说这句话呢。能得到贵为魔界最具实力的德拉古达家的家主,年纪轻轻就以横溢的才华享有盛名的维洛公爵的垂青,可是无数魔界女人的梦想啊……呃,或者还有男人?”
和两百年前依靠力量将前王拉下王座取而代之的出身平凡的魔王罗炎不同,德拉古达家族是拥有最悠久历史和最高贵血统的家族,在魔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若不是身为当代家主的维洛公爵本就看那暮气沉沉,只知发号施令要下属奉养他的前王不顺眼,决定只要罗炎不侵犯到德拉古达家便袖手旁观,罗炎何时才能登上魔王宝座还是未知之数。
那之后,德拉古达家族便成为在魔界中有着超然地位的一族,除了确立最基本的从属关系外,罗炎也从不多加插手他们势力范围内的事。
但维洛在魔界虽是大人物,人界却不应该有人认得他!
没有理会最后那句玩笑,维洛雷姆的灰眸中精光乍现,迫人的威势陡然自他身上如怒涛般向四面澎湃而出。
正跳着舞的舞孃、奏乐的琴手、聊天的客人、给客人倒酒的酒保,甚至躲在柜台角落偷偷往酒里掺水的店老闆,几乎每个人都感受到这股无名威压,被逼得打了个寒颤。有比较敏感的人看向维洛雷姆这里,幸而紧盯着算命师的他背对着众人,没人看得到那如芒刺般几乎可令被看的人肌肤刺痛的目光。
所有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停了动作,整个店一瞬间出现了诡异的沉寂。
在这寂静中,维洛雷姆向坐在他身边的男人低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怪异的寂静一闪而逝,店里毕竟都是普通人,没有人明白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一回过神便继续着原先的喧闹。店里的气氛又恢复了原先的平和。
而算命师也彷彿丝毫不为维洛雷姆刚才激动之下泄露出来的威势所动,仍是以原先那副不紧不慢的神气答道:“我啊,说了大概也不会有人记得了吧……”
看维洛雷姆一副要暴走杀人的架势,他忙笑着挥手安抚:“好,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瞒你。我是十年前被魔王陛下毁掉力量,驱逐到人界自生自灭的那个人……”
“你是……那个纪贝姆?”维洛雷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变了很多吗?”纪贝姆苦笑起来,摸摸花白的发,沉默良久。
“已经不是当年在魔界时的那个纪贝姆了,样子变了一些也不算什么吧……”
维洛雷姆默然看着他。十年岁月对於人类来说算是很漫长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