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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打开车门,她说:
“进来吧!”
他坐了进去,坐的是驾驶座旁边的位子,方向盘仍然握在她的手中。
“我们到哪里去?”她扶着方向盘问。
“哦?”他看来颇为困惑,傻兮兮的。“你不是病了?”
“刚刚病了,现在已经好了。”她说,发动车子,驶上了街道,一面转过头来说:“我还没有吃饭,你陪我吃饭去,怎么样?”
他一惊,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终于吞吞吐吐的说:
“我没有钱。”
她大笑了,说:
“我请你!”
第二章眩惑(2)
车子迅速的向衡阳街驶去,她侧过头来望望他,有种猫捉老鼠的残忍的快乐,她喜欢他那股“嫩”劲和“傻”劲。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下巴上连胡子的影子都还没有!她问:
“你叫什么名字?”
“杨晓白。”
车子慢了一下,她顿了顿,说: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晓白。木易杨,早晨的晓,白颜色的白。”
“唔,”她眯起眼睛,加快速度,车子平安的闯过一个红灯,“你有姐姐或妹妹吗?”
“是的,有个姐姐,”
“应该是早上的一朵小小的红云了,是吗?”
她嘴边挂着个冷笑。
“什么?”他没听懂。“我在说你姐姐的名字。”
“杨晓彤。”
她点点头。车子滑入热闹的衡阳街,在穿梭的车辆中,和霓虹灯的闪烁下,她把车子直驶向中华路。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簇残酷和报复的火焰。车子穿过了新生戏院前的平交道,她转过来望着晓白说:
“吃了饭,我们去跳舞,怎样?”
“哦,”他有点惊慌失措,“跳舞?我——”
“不会?”她问,接着就大笑了起来,“唔,不会跳,是吗?如果有书房,我们可以关起书房的门,让我来教你跳华尔兹。”
他注视着她,她的话使他感到莫名其妙,他有点怀疑她的神经是不是正常?可是,她那漆黑如墨的两排睫毛和充满野性的大眼睛让他的脉搏加速跳动,而她那毫不拘束的谈话更让他感到刺激和兴奋,一个多么大胆和豪放的女孩子!这种女性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在这陌生和好奇的感觉中,他有些为之眩惑了。
深夜,霜霜驾驶着车子向中山北路驰去,她已经半醉,车子在街道上左冲右撞,好几次都差点冲上了人行道。可是,像奇迹一般,她仍然把车子平安的开回到家门口。走进家门,她嘴里乱七八糟的哼着歌曲,高跟鞋响亮的冲上台阶。一个疯狂的晚上!想起那憨态可掬的晓白,她就想笑。那歪歪倒倒的舞步,那胀得比酒的颜色还红的脸,那傻瓜兮兮的懵懂样子!她笑着跨进了客厅里。你的姐姐抢走我的爱人,不要紧,我就在你的身上报复!哈哈哈哈!她在客厅里迈着醉步,笑着。突然间,一个人拦在她的面前,她揉揉眼睛,看清楚了,是何慕天。
“站着!霜霜!”何慕天喊。
“哈哈,爸爸!”霜霜把一只手放在何慕天的肩膀上,笑着说:“你在这冷冰冰的房里做什么?你如何打发你寂寞的时光?嗯?爸爸?你为什么待在房里等着年华老去,等着头发由黑变白?嗯?爸爸?你有钱,你为什么不去买快乐?我告诉你任何一种快乐都可以用钱买到!包括爱情在内!你应该买一个女人,我应该买一个男人……”
“霜霜!”何慕天沉痛的摇摇头,“你这样混下去如何是好?你坐下来,我和你谈谈!”
“别!爸爸!”霜霜警告的喊,“别和我谈话!我们来跳舞吧!听说你年轻时潇洒风流,现在怎么变得这样老气横秋?”说着,她拥住何慕天,在屋子里转了起来。何慕天摆脱了她,试着要把她推进一张椅子里,但她仍然独自在屋子里打圈圈,同时,用她特有的相当好的歌喉唱着:
“香槟酒气满场飞,
舞衣人影共徘徊……”
“霜霜!”何慕天皱着眉叫:“你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你懂吗?无论如何你应该把高中念毕业……”
“爸爸,别说教!像个老太婆!”霜霜说着,歪歪倒倒的向楼梯上走去,“爸爸,你是个老寂寞,我是个小寂寞,我们应该一起寻欢作乐,像‘晨愁’里的父女一样!你不该动不动就想教训人。”她把身子倾在楼梯扶手上说。然后,又继续跨着楼梯,一面乱唱着:
“……
勾肩搭背,
进进退退……
你这样对我眉眼乱飞,
叫我今夜不得安睡……”
她的歌还没唱完,魏如峰出现在楼梯口了。他穿着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皱着眉望着霜霜说:
“半夜三更你怎么又唱又叫,霜霜,你才真让人无法安睡呢!”
霜霜一眼看到魏如峰,就忘了唱歌,她直视着他的脸,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唇微张着,像是突然发现了一样希奇古怪的东西,那样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一瞬也不瞬的盯了他起码五十秒钟,才猛的扬了一下头,如同从个梦中醒来般,忽然爆发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她对他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在魏如峰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她已出其不意的抽了他两记耳光,然后又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大嚷着说:
“好呀!你来了!你这个大众情人!交际花、舞女都玩过了,还有天上的小星星陪你!还有小小的红云陪你,好呀,魏如峰,你是欢场中的浪子,你有种!从交际花到女学生,你一概包揽……”
“霜霜!”魏如峰喝了一声,用力想把她缠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臂扯下来,可是霜霜缠得更紧了。魏如峰放弃了和她挣扎,盯着她的眼睛,用一种近乎沉痛的口气说:“你怎么会变得这样子?喝得这么醉?”
“我醉了?”霜霜斜睨着眼睛问。接着,就大笑了起来说:“我醉了?可能!我喝掉了一瓶兰酒,整整一瓶!吓得那个小傻瓜干瞪眼,只敢陪我喝啤酒!哈哈,啤酒,你听说过吗?哈哈,那朵小红云也是那样怯兮兮的吗?唔——很公平!这世界上的事都公平,红云陪你,白云陪我,哈哈哈,公平之至……”
第二章眩惑(3)
“霜霜!你在说些什么?”魏如峰皱着眉问,想把她的身子推开。她贴紧了他,收起了笑,狠狠的说:
“你敢推我,我就把你拉下楼梯去!我告诉你,魏如峰,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什么时候欺侮了你?”魏如峰问。
“你欺侮我!你从头到尾就是欺侮我!”霜霜跺着脚大叫,“我恨你!恨透了你!我从没有恨一个人像恨你这样!我希望你死掉,马上死掉!”叫着叫着,泪水溢出了她的眼眶。突然间,她俯下头去,一口咬住魏如峰的手臂,泄愤的下死力咬住不放。魏如峰痉挛了一下,却无法把手臂从她的牙齿下抽出来,只好站住不动。何慕天一直站在楼下的大厅里,望着霜霜发愣,这时,他赶了上来,用手按住霜霜的肩膀,叫着说:
“霜霜!你发疯了?赶快松口!”
魏如峰靠在楼梯扶手上,对何慕天摇了摇头,一面凝视着霜霜那乌黑的头发。片刻之后,他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摩着霜霜的头,低低的问:
“够了没有?”霜霜松了口,没有立即抬起头来,她注视着魏如峰手臂上的齿痕,破皮处正渗出血来,整个被咬住的部分已成紫色。她缓缓的抬起眼睛,怔怔的仰视着魏如峰,乌黑的眼珠微微转动,泪水逐渐淹没了那对黑眸,纵横的沿着面颊滚落了下来。她扑过去,用手抱住魏如峰的腰,面颊贴在魏如峰宽阔的胸膛上,哽咽的喊:“表哥!表哥!表哥!”
魏如峰轻抚着她的背脊,自己也鼻中酸楚。半晌,他低声说:
“好些吗?去洗个脸,怎么样?”
霜霜一语不发的点了点头。
魏如峰牵住她的手,不费劲的把她带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他把她的头揿在水龙头下冲,然后用块大毛巾包起她水淋淋的头发。托起她的下巴,他审视她。接着就叹了口气,柔声的说:“霜霜,清醒一些没有?”
霜霜一瞬也不瞬的望着魏如峰,半天才点了点头。
“那么,去洗一个冷水澡,可以使你舒服一些。我去叫阿金来伺候你。”
他为她打开浴盆的水龙头,就走了出去,到楼下唤起了睡眼朦胧的阿金。然后,他停在何慕天的前面,两人默然对立了片刻,魏如峰说:
“姨夫,我想,我应该搬出去住。”
何慕天燃起一支烟,深思的注视着魏如峰,带着一丝祈盼的神色说:“如峰,霜霜真比不上那位杨小姐吗?”
魏如峰有些失措,默然片刻才说:
“姨夫,她们两个是没有办法比较的,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典型。事实上,论相貌,可能霜霜还比晓彤漂亮,但是这种感情上的事几乎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我明白,如峰。”何慕天长叹了一声说:“这种事……只是缘份罢了。”
“姨夫,”魏如峰说:“我刚刚的话没有说完,我说,我想搬出去住,而且想辞掉泰安的职位。”
何慕天把烟从嘴里拿出来,锐利的盯着魏如峰看,问:
“为什么?”
“我对商业没什么兴趣,而目前的情况,我住在这里也有点不方便,我很想到中学去做个教员,或者到报馆去做个编译一类的工作。说实话,我现在总自觉是在倚赖着你,这使我在心理上很不安。”
何慕天抽着烟,然后,他把一只手放在魏如峰肩上,紧压了一下说:
“如峰,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