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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蔽空,章王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登上仁州城头,眼见城下燕军十几万精兵军容鼎盛,士气如虹,顿觉头晕目眩,颤声道:“乔将军,陆侍郎,这,这仁州城可还守不守得住?”
乔庆德和陆卓影立于他身后,两人对望一眼,闪过嘲笑得意之色,陆卓影旋即装出一副恭谨的模样道:“王爷,如果死守仁州城,只怕也不是个办法。现在最怕就是燕军从仁州城西的涓水抢渡过来,那样前后夹击,仁州城迟早会被燕军攻破。而且我们再无活路。”
“那怎么办?”章王急问道。他自幼因为身子较弱,便未曾学过骑射,长大后也只是做着一吟风弄月,玩鸟斗鸡的闲散王爷。何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要上战场,面对这号称天下骑射无双、如狼似虎的燕国精兵。这时听得陆卓影这样一说,更是六神无主,慌了心神。
陆卓影悄悄向乔庆德使了个眼色,乔庆德微微颔首,道:“王爷,乔某倒有一计,说不定可使燕军吃个暗亏,还可以保得仁州城安全,如果行得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大败燕军,王爷也可立下不世战功呢。”
“快快说来,立下不世战功本王不敢期望,只要能守住这仁州城到大雪时节,太后下谕允我回京,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实是想我家烨儿、炽儿啊,也不知他们在宫里住不住得习惯。”章王想起被太后接到宫里的儿女,便是心乱如麻。
“王爷,眼下之计,唯有将城内守军和南面的援军抽调五万人马,王爷亲率这五万人马赶到涓水河畔的锦石坡设伏,陆侍郎率五万人马守城,我则带着两万人马出城诱敌,将燕军诱至锦石坡,只要王爷和我能将燕军主力大部分诱往锦石坡,陆侍郎便可倾尽城中人马出城将燕军残余人马消灭,再与我等前后夹击燕军,这样自可大败燕军了。”乔庆德道。
章王听了大为意动,自己既不用去冒险诱敌,也不用死守仁州城,设伏锦石坡,万一形势不对,南面是平原,还可以随时逃往后方,不禁笑道:“乔将军不愧久经沙场,真乃妙计也,就按乔将军所说计策行事吧。”
天色昏暗,秋风劲起,吹得军旗猎猎作响,章王眯起眼来,勒紧身上白裘披风,瑟缩着望向锦石坡边这五万人马,总觉有些惴惴不安,可当此时,也毫无他法,只得在心中不停祈求菩萨保佑,击退燕军,保得全家性命。
过得片刻,他身边副将脸色一变,道:“王爷,来了〃章王用心听了片刻,方感觉到大地在隐隐震动,低微的喊杀声渐渐清晰,想到乔庆德正将燕军主力引来此处,大战在即,他紧张不已,手心背心湿透,被秋风一吹,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噤。
杀伐声由远而近,坡下燃起接天的火把,天燕两军将士在锦石坡下搏力厮杀,章王纵是文弱,也被夜风中的血腥之气激起了几分豪情,见时机已到,右手劲挥,身边副将一声大喝:“杀〃坡前坡后数万精兵齐齐冲了下去。
这一战直杀到半夜时分,燕军的喊杀之声方逐渐低了下去,章王眼见己方得胜,欣喜不已,没料到自己初上战场竟能取此大捷,不禁有些手舞足蹈。也没将己方五万人马的惨重伤亡放在心上。倒是他身边的副将凑过来低声道:“王爷,情形有些不太对。”
“怎么了?我们不是取胜了吗?”章王见他扫了自己的兴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王爷,到这锦石坡的燕军数量不多,看样子只有两万人左右,不象是燕军的主力啊!而且———”那副将言道。
章王不及细想,乔庆德策马过来,朗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旗开得胜〃
“乔将军,这燕军人数怎么这么少,他们主力是不是还在城下啊?”
“不会啊,末将已经将他们的主力全部引过来了,定是后面行得慢的人马被陆侍郎率领的五万人马从后面给歼灭了,不然就都在这处,倒是省了我们的事埃王爷,我们还是速速回城吧。我方将士死伤惨重,十分疲乏,得回城好好休整才是。”乔庆德道。
章王一想也有道理,便未放在心上,志得意满地喝令整队回城。他想到自己将燕军击败,立下不世战功,更是心头激动,策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夜色中疾驰向仁州城。
两个时辰后,天边隐隐露出一抹鱼白,陆卓影负手立于落花谷顶的松树之下,冷冷看着谷底垂死挣扎的章王及他上千名亲兵,轻笑道:“王爷,你可不要怪我,要怪你就怪太后去吧。”
乔庆德立于他身侧,笑道:“可笑这书生王爷,还以为真的胜了燕军,哪知道锦石坡那里我们只是引来小部分燕军,却耗掉了他从京城带来的直系人马,大人,您是没看到他看见仁州城头的燕军大旗时那副窝囊模样。我只是稍稍建议他往这落花谷而逃,他就没命的冲过来了。”
两人相视大笑,均是十分得意,笑得片刻,乔庆德道:“陆侍郎,这仁州城也成功让给燕军了,这章王我也给你引到这落花谷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请大人示下。”
陆卓影从马鞍旁取下一个锦袋,递给乔庆德道:“等下待章王死后,你去取来他身上印章,将这几封信简盖上他的印章,太后急等着用。”
正在这时,一名信兵疾奔上谷顶,跪低禀道:“启禀大人,将军,仁州城头插上了九龙旗了〃
“哦?〃乔庆德惊呼道:“燕皇亲自到仁州了吗?”
他一时有些慌乱,转向陆卓影道:“陆侍郎,这燕皇亲自到了仁州,只怕形势严竣啊,也不知我们能不能挡得祝”
陆卓影却十分镇定,他望向仁州城方向,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道:“等会你让人将这封信射上仁州城头,燕皇自会乖乖地留在仁州。咱们把主力悉数撤往寒枫涧,太后的计划可是一步也不能错的。”
他面上笑容极为僵硬,低声道:“燕行涛,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这么多年不见,你可是风光得很啊〃
秋雨绵绵下了数日,萧慎思的心情也如这秋雨一般,湿湿漉漉,身心粘稠,极不舒服,他不知何时才能引出林归远,也不知有音等人能否顺利到达各自的目的地,完成各自的任务,只是每夜潜去舒幼节府中听到前线一切正常时,郁闷的心情才稍稍得以松解。
这个时候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三个人才好,一个留在这京城,一个去找燕皇,一个去找小墨,可毕竟分身乏术,权衡再三,还是觉得留在京城更为重要。他怕林太后会对当今皇帝下毒手,只有尽快找到林归远,才能制止这件事的发生。
这日辰时末,雨终于停了,天空也慢慢露出一丝灿烂的阳光,思月郡主正带着小鱼儿在院内清着落叶,忽然听到院门被轻轻敲响,正是与青太妃约定联系的暗号,她忙轻轻地将院门开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挤了进来。
这少年眉弯目秀,唇红齿白,见思月郡主盯着自己,拜倒于地,轻声道:“秀儿拜见月姨〃声音婉转清澈,竟是女子声音。
思月郡主略略思考,恍然大悟,忙将她拉起,激动道:“你是宗秀?〃
那少女解宗秀开心笑道:“是啊,月姨,母亲出宫不便,又有紧急事情,只能是我溜出宫来,见您和萧家哥哥了〃说着弯腰掐了一把小鱼儿的脸蛋笑道:“哟,这小娃娃,长得真是可爱〃
思月郡主见明霞之女秀雅公主长得这般英秀明慧,心中极是欢喜,拉住她的手再也不愿松开,将她领入房中。
萧慎思早听得院内对话,见解宗秀踏入房来,忙上前行礼道:“见过秀雅公主〃
解宗秀‘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哟,大名鼎鼎的萧大将军也是这般拘于俗礼啊,我可是最不喜欢人家叫我公主的,我只恨这辈子再也不要呆在那皇宫才好。”
萧慎思一愣,旋即笑道:“秀儿妹子说得也有道理,那的确不是一处好地方。”
解宗秀大喜:“萧家哥哥果非常人,总有一天,我非把母亲带离那处不可。”两人相视一笑,短短数句话,萧慎思便觉霞姨这个女儿实是明慧可爱至极,不同于一般的宫廷女子。
解宗秀正颜道:“萧家哥哥,母亲派我来,是有要紧事转告于你的。”
“妹子请说。”
“昨日,太后娘娘来了思月宫,同我母亲细谈一番,说是要替我做主择一驸马。”
“哦?”萧慎思渐渐不安:“莫非是林国舅的———”
“萧家哥哥就是聪明,正是如此,太后说她兄长林国舅有个儿子,叫什么林远君的,刚从外游历回京,人品无双,说要为我选为驸马,母亲听太后口气,竟是不容拒绝。只好借口说要问问我的意见,但太后临走时说了只给三天时间让我考虑,所以母亲派我来问问萧家哥哥,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解宗秀取过桌上一块糕点,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细细地喂于小鱼儿口中。
萧慎思细观她言行,忽觉这位秀雅公主十分值得信任,如自家妹子一般亲切贴心,这一刻,更深刻地了解了霞姨当年是何等洒脱的一个奇女子,他心中一酸,轻声道:“秀儿妹子,把你给拖进来,实是对你不住了。”
解宗秀满不在乎地道:“萧家哥哥切莫这样说,我这人,小事糊涂,大事还是精明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自有主意,你说吧,该怎样做,我一定会帮你的。”
萧慎思心中感激,沉吟片刻,道:“秀儿妹子,你回宫请霞姨答复林太后,就说你要亲眼见见那林远君后再作决定,到时你就将他引到那处地方来。”说着在解宗秀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八四、心清空雨自明来
林归远那夜待林太后熟睡之后才悄悄地离开了皇宫,轻功运到极致,摆脱身后跟踪之人,回到了清洛房中。
他坐于清洛身边,望着她昏睡时长长睫毛洒下的一片阴影,望着她眉间轻蹙时流露的痴怜之意,觉得自己正一脚踏于黑暗,一脚踏于光明,心要往光明处走,但命运之手却将自己拉向无垠的黑暗。
现在,到底应该信谁?到底该如何做?他心头迷茫难定,痴坐到天明,听到院内传来苏婶的扫地声,方迷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