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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乎乎的小轿车亮起大灯,将报社大院内十里香灌木丛和四季桂乔木照得亮亮的,车窗玻璃后,有人在向我招手示意。
这么晚了,是谁呀?我迟疑地朝着那只不停摇动的手臂走了过去。天哪!竟然是米丫和李远。李远坐在驾驶位上,米丫在后车座内,她一脸的兴奋。“噢,我们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今夜不回来了呢……”我刚刚将后座的车门打开,米丫立即伸出手来一把将我拉进去,拿出一个用毛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我:“喏,这是皮蛋瘦肉粥,给你消夜的。”她穿着一件兔毛浅领羊毛衫,灯光下,毛茸茸的像只小黄鸡。
“谢谢!”我捧着毛巾包,隔着厚厚的毛巾,也感觉到了稀粥的温热。在特区做了六七年的记者,也收到过若干红包,却没有人在你饥寒交迫的深夜送上一份夜宵。我很感激,就说了一般人在这种场合常说的那种话:“要不要上去坐坐?”我的邀请是一种真诚的表述,我自己清楚,绝不是出于伪善。
“打你手机你关机,呼你也不复机,只有死等了。”李远将把我堵在必经之路的理由,用心地加以解释。
我知道他们深夜造访的目的,但我无法给他们一个许诺,只能实话实说:“米丫,我想了许久,不知道你家中的事情从哪儿下手。你再给我两天的时间,相信我,我会想出办法的。”
“我是十月份开始状告我老公杨争仁的,现在六十多天都过去了。公安也不管,说是证据不足。只有依靠你了,他们说,你是最有同情心的记者。也不急,不管你们什么时候见报,我都可以等待。”米丫越说得轻松,我越感到是一种无形的压迫。
他们离开报社时,米丫再次对我说:“我一定会感谢你的。请你相信,我不会让你白忙的……”
我一愣,小轿车像一只黑鸟从我面前振翅滑过。
《你无法阻止》 一两性之间的战争(4)
一个少女被继父猥亵并强奸,却投诉无门得不到公正处理的新闻稿很快写好了,我反复修改后,立即发往总编室的电脑里,同时打印了一份,呈送给孟总。只是,孟总一直没有再提这组报道,我惴惴不安,以为他像删除电脑上过时的文件一样将它放进了垃圾箱。我等啊等,等到一月上旬没有消息,中旬也不见音讯。每次米丫来电话询问,她都说“不急”,但我的语调,米丫应该听得出来,我比她更急于让这组报道问世。
如果早日见报,如果造成轰动效应,如果社会伸出援手保护妇女儿童,如果能够促使公安司法介入,如果……我的名气就更大了!
我知道,这一切“如果”的关键,就在孟总手里。
我怕孟总忘记我那组稿件,便有事无事地在总编室门口晃一晃,想让他注意到我,从而想起我给他的稿子。总编室的门总是开着的,老总也总是埋首在稿件堆里,或者脸贴近电脑屏幕,他才不管在门口游击作战的大女生哩!
我没有办法,即刻跑到底楼收发室去取当天的样报。我想孟总不告诉我是因为用不着告诉我,已经见报了是不是?在特稿部,那几天,都是我第一个阅读样报,关注社会新闻版面。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终于弄明白,在新千年第一个春节来临的喜庆日子里,有关米丫的负面新闻是挤不上版面的。
世间的事情往往是这样,你所要的东西,越急,越盼,越等,越是等不来,盼不来,急不来。你以为没有指望了,不再想的时候,不经意间,突然降临在你面前。
我记得是一月二十一日晚上八点左右,孟总忽然出现在特稿部门口,招手把我叫了过去。
“徐倩,我想了一下,那个女人告丈夫猥亵女儿的案件,我们可以换个角度,你不是说她女儿写有一封控告信吗?用一个女儿投书报社,控诉其禽兽父亲的形式发出,从报社的角度来说,可以避免技术上的麻烦。”在总编室井然有序、大而明亮的办公间里,孟总开始专注米丫个案了,他的一双温蔼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发光。“另外,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公安机关立案侦查之前,你让母女两人住到报社附近的酒店里,千万不要向外界透露她们的行踪,以免她们遭人特别是她丈夫的暗算。”
“行,我马上联系米丫和她女儿。”像是难得奏响的琴弦上响起了拨弦声,我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振奋起来。
米丫家的电话总是占线,一个小时后,我火急火燎地总算拨通了她家的电话,转告了孟总的意思。一听到报社可以为她发稿,电话那端便涌来米丫的热烈欢呼:“上帝保佑我!谢谢你,谢谢你们报社。”她热情洋溢,情绪亢奋。她说,不少报社说要为她伸张正义,有的报章杂志还收了她不少钱,到头来却说会影响安定团结而不介入。她喋喋不休地唠叨,还曾与李远驾车到报社来打探消息,说真的,我真佩服她不怕家丑外扬,为自己和女儿讨一个说法的勇气,虽然她的举止略微有些神经质。
夜十一点,我在电脑里输入玲玲那天交给我的控诉信,传至总编室,交给孟总亲自做技术上的修正。
半个小时后,我用报社的名义联络到附近的一家四星级酒店,打了半价,让玲玲和米丫暂住几天,看事情的发展再做定论。李远送米丫母女搬到宾馆905号房间住了下来,陪着米丫在酒店大堂等我的最后消息。
到了二十二日零点左右,孟总将标题定为《血泪控告:一个未成年少女自诉》,随后签发稿件,交给总编室排版,定版为次日头版的下方,当晚开机付印。
孟总的金手指在我的稿件上落下来,我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李远、米丫欢呼雀跃,拉我去新澳街消夜。新澳街是市中心一条十分发达的商业街,早些年因“路边鸡”喜欢在这条路上游荡而获得“红灯区”的诨名。这两年来,经公安机关多次整顿治理,“阻街女郎”已经作鸟兽散,寻地方另起炉灶了,这条街渐渐变成一条食街,彻夜招徕市民。午夜时分,每家食肆的门前都支起澡盆般大小的铁制大锅,一锅尽是沸腾的狗肉煲,狗肉的香气在夜风中久久不散,像一位痴情无比的恋人,撩拨着每一个过客,尤其是来本市旅游度假的港人。
我们坐在一家极不显眼的店里,因为,李远说,这家的狗肉十分好吃。他们两个要的全是冬日大补的食物:狗肉煲、基围虾、东风螺、扇贝。
“生活要是永远像今晚就好了。”米丫叹息着说,“从我站出来揭发我老公,日子就不再顺利了。我和女儿一遍遍地讲给公安听,公安不信,要我们拿出证据来。都好多年了,我上哪儿找证据呀?”她对一个穿白色套裙的服务生指指我面前的空水杯,“所以,倩倩,我真的是很感谢你呀!”服务生拿来一个水罐,又给我倒了一杯水。
很多年了,在深圳,除了家中父母弟弟,几乎没有人唤过我“倩倩”。米丫这一叫,我竟然脊梁和后背一阵发紧,浑身不舒服。我用筷子在锅里左右翻找,什么也没夹住,又把筷子搁了下来。“孟总说,看明天读者的反应,反正,这组连续报道我做定了!”
“我替米丫联络了好多记者,大家都不敢做,好多人都推荐你上,我想,我们真是找对人了。”李远用与他那种年龄极不相称的看人动作从眼镜上方看我。他的桌子面前,有一大堆的虾壳和狗骨头。
我不吱声,夹起一只东风螺在滚水里烫一烫,慰劳我的胃。
“快看——”李远压低声线,撅起嘴唇示意我们留意他右边方向。不远处,一位脸颊涂满脂粉、眼睑膏涂得犹如一层层沉积岩的尤物,在另一张桌子前款款落座。“我敢打赌,那是一只刚刚下班的鸡,她只要吃一点消夜,马上又会找人开工了。”李远的情绪很好,抿一口啤酒说。
米丫笑着摇摇头,将饮料瓶重重地放在斑驳不平的木桌子上。“我实在是不明白,只有李远的贼眼能够看得出,那些小姐呀,连上班下班他都搞得清楚。”
“这有什么?”李远一脸的得意,“我原先在派出所实习,整天跟着公安去抓嫖。只要是干特种行业的,统统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赚了不少吧?”米丫又咯咯地笑。
李远摇摇头,喝光了最后一口啤酒。“抓嫖赚得不多,最厉害的是帮香港的大婆抓二奶,那些有钱的香港大婆可大方啦!”
“你们干这种事情?”真是新闻年年有,今年大不同,天下竟有这等“八卦”!
李远认真地点点头,对我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一声。比如说,你的朋友要清除某个仇敌,这都好办,假如那个仇敌有个女朋友,那就更妥了。干脆一起抓起来,即刻定罪:卖淫嫖娼。”
李远对我们讲起他早些年的公安生涯,讲起抓赌的招数,抓嫖的可笑。
“唉!”米丫叹口气,将目光转向我,却把话说给桌上惟一的男人听,“你怎么就不帮帮我,帮我把老公抓起来呢?”
“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干的。”李远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一月二十二日早晨八点整,我被米丫从酒店打来的电话唤醒:“倩倩,别睡了,出事啦!快醒醒!”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惊恐声调说话,就好像有人拎着火把准备烧她家祖屋一样。
《你无法阻止》 一两性之间的战争(5)
我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比她还惊讶的语调大叫:“什么事情?拜托你赶快说啦!”
“三言两语我说不清,麻烦你过来一下吧!”
米丫在酒店905号房门口迎候我,指着棕色的布椅示意我先坐下来。
“倩倩,有一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李远只是一个实习律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