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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带孩子,真成问题。你经常出走,闹自杀,玲玲摹仿得还不错嘛!”李远跟在米丫后面,冲着米丫的背影不停地数落。“你得好好管教玲玲,多花点时间在女儿身上。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对玲玲、对你、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你呢?要是你的孩子丢了,你还会有好心情泡在发廊里,让小姐洗头、烫发吗?”米丫反问道。
“你放心,我的孩子长大后,绝不会像玲玲这个样子。”李远想到乖巧的小女儿,聪明的小女儿,暗地里偷着乐。
米丫感到意外的是,那间原先玲玲住过的、米丫和李远也曾经当做“爱巢”的小房间,早就转租给别人了。
从楼梯上下来,李远摸摸修剪得很不错的鬓角,告诉米丫他必须现在就回家,他跟小文说好了,十一点钟一定到家的。
“玲玲怎么办?你真的不管了吗?你不是说要管我们母女一生一世的吗?”米丫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李远,是一种期许的目光。
“你总觉得玲玲会出事!我告诉你,她什么事也不会有,肯定是徐倩将她藏起来了。”李远伸出手臂,姿势很优雅,拦住一辆亮着红灯的空的士。“我警告过你,好好管教玲玲,要不然,长大也像你一样。”
“要是徐倩将玲玲藏起来了,我就谢天谢地了!”米丫抽泣着说。
“我要走了!”李远不由分说钻进的士。“你不想我家爆发两伊大战吧?”他关上车门,的士溅起满地的水花迅速远去。
米丫在雨中疯狂地奔跑着,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就让大雨把她浇个透吧,让她能够有一份清醒。她走着,跑着,双脚完全迈不开,不得不打了一辆的士到时报,艰难地爬到单身公寓七楼,彻底地瘫倒在我宿舍的门前。
在特稿部开完三十分钟的碰头会,我刚要离开,邻座的小刘接了个电话,用手捂住听筒,对我说:“是一位叫小乐的。”
我从座椅上弹起来,仿佛被他的名字射中。我曾经警告过小乐,不要往我办公室打电话,因为他的特殊身份,我不想让人胡乱猜疑,我没有接过小刘手上的话筒,请他放下来,我到我的座位上去接电话。
“小乐,你有什么事?我们不是说好了八点半见面吗?”我故作轻松地对着话筒说。说实话,一想到他的病我就轻松不起来。
“我病了,出了一身疹子,我想早点睡,”小乐哈欠连连。“我们能不能改为明天见面?”
取消了与小乐约定的采访,我似乎无事可干,腻在公寓床上和罗打了半个小时电话,我告诉他,寄来的新近一期杂志收到了,感觉上还不错。我问他,杂志上怎么还没有他的大名呢?编辑室主任不姓罗,是不是他的化名?他问,杂志上有没有名字很重要吗?编辑室主任是个老同志,已经宣布退休,他刚接任,上不上名字社领导是会统筹考虑的,他不想咸吃萝卜淡操心。
有人敲门,打断了我与广州的通话。声音怯生生的,绝不是米丫的风格。我一骨碌地从床上滚下,贴在门缝边听门外的动静。
是玲玲。她在喊我:“徐阿姨!”
我猛地打开门。玲玲穿着一件变得灰灰的白衬衫校服,手里拎着一只小书包站在门口。“我,我可不可以在这里住一个晚上?”玲玲问我,“我没地方可以去。”
“进来,进来,”我招呼玲玲进门,“吃了饭没有?你跟你妈吵架了?”
“她真不要脸,又和李远好上了。是她叫我们别开门的,可是,她依然……”玲玲大哭着,我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替她揩去眼角的泪。
“徐阿姨,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玲玲仰起脸问我,“你能不能不告诉我妈咪我在这儿?我想知道她丢了我,会不会伤心。”
我想说“不可以”,米丫正满世界找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在我这里呢?我想说“你妈很伤心,还是早点告诉她吧,免得做娘的牵肠挂肚不得安宁”。玲玲看见我迟迟疑疑的没有答应,喃喃地说:“妈咪有了李远,恐怕不会要我了。”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立即答应:“不告诉她,急死她去!”
十二点过后,有人用身体碰撞我的房门,我打开门,米丫倒在我房门口。
“你看看你妈的惨相吧,还不过来扶一把?”我对盘腿坐在床头看杂志的玲玲叫道。
“哦。”玲玲低低地应答一声,从里屋迅即而出。当她抱起浑身湿漉漉的亲娘时,控制不住又大声啼哭:“妈,你不要不理我,我……害怕……”
那一年的夏秋之间,小乐的CD4(免疫细胞)仅有二十六个,正常人一般都有四百一十个以上。我常常从农批市场后那条小街,走到小乐租住的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套房。房间里简陋寒酸。惟一摆设的亮点是装在有机玻璃缸里的小型鳄鱼标本。这是小乐做皮具生意时,特意从泰国某个鳄鱼养殖场里弄回来的。有时候,房间的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苦味,小乐漂亮的爱人水珊在厨房里熬药,都是一些增加免疫能力、清火解毒的中药。就在中药的味道里,小乐总是从往昔美好时光的回忆中跳出来,希望今生能够从头再来。
小乐想见见米丫。七月中旬的一天,我领着米丫去看望小乐,希望米丫在一个充满生的渴望的重症患者面前,懂得人生苦短,好好把握现在的每一天。米丫从家里带来了一盒万基洋参茶和两盒白兰氏鸡精。中途,我在沃尔玛超市买了三斤红富士苹果和两斤刚上市的天津鸭梨,外加三包速冻水饺。小乐家没有冰箱,食品不能存放太久。每次,我都像个蚂蚁一样,零零星星地往他家搬一些吃食,尽量地帮他一把。带给他的东西,小乐也不推辞。在我认识他三个月之后,他原先的小本买卖做不成了,生活已经陷入困境,对朋友间的真心接济,一个来日无多的人还讲什么客套,那不过是伪自尊。
《你无法阻止》 三李远找米丫(3)
小乐的谈兴很好。他讲他在泰国打工,与水珊的相知相恋,知道得了艾滋病后如何自杀,怎样振作,在无望的挣扎中妻子如何给予支撑,现在把自己当试验品去尝百草,想为艾滋病人蹚出一条精神与治疗的道路……讲述中,除了坚强不服输的一面之外,又有一种神秘的痛苦色彩。当然,小乐的痛苦是掩饰得很好的,说说笑笑,宛如正常之人。光从外表,谁也不能看出他是一个绝症患者,一个死神早已发了请帖,却偶然忘却收账的那个人。
但是,我能看出小乐的痛苦。这种痛苦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从他日显老态的腰肢上留意到。有的时候,他的情绪是多变的,说笑之时,脸上忽然乌云密布,或是忽然闭目沉思,睁开眼时,满脸是泪。
甫一见面,米丫略带矜持地朝小乐微笑,将我拉到一边,用一双似乎洞察人间烟火的眼睛揭批我。“倩,他就是你这几个月来的约会对象?蛮靓仔的嘛!怪不得你不愿陪我,去陪他……”
“我撕烂你的嘴。”我哭笑不得地纠正她。“别忘了,人家是艾滋病,小夫妻很恩爱……”
米丫忽闪着一双大眼,疑疑惑惑地盯着小乐,是那种满腹狐疑的眼色。“你太太呢?她现在在干什么?”她以一个老大姐对待小弟弟的口吻教训小乐说:“你最好对她好一点,她太可怜了。”小乐对大姐的教育很不好意思地照单全收。“万一你哪一天走了,她怎么办哪?!”米丫嗓音轻扬,语音轻松地挑起沉重的死亡话题,我根本来不及阻拦,伤人的子弹早就发射出去了。我惊恐地望望小乐,幸好他没有被击中,更没有倒下,依旧说说笑笑。
“唉,徐倩,我昨晚又咳嗽了一夜,我想一个人在沙发上蜷一下,让水珊睡一个安稳觉,可是,她坚持要守候我,结果,她又是一个晚上没睡……”我提议带他到中医院去看看,他说米丫难得来一趟,他还是把自己的事讲完好了。讲到后来,他的脸色很难看,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我真怕他掩饰不住哭出声来。
“小乐,水珊是个好女孩……”当他讲到在曼谷与水珊相识,两个“同在异乡为异客”的人成为知己的时候,我由衷地说。
“就是因为她太好了,万一我走了……”小乐终于抵抗不住伤悲,泪水像子弹一样从他的眼中迸发出来,滴在咖啡厅桌面上铺着的浅红色茶巾上。
“别哭,让别人看见不好,好像我们两个老女人向你逼债似的。”我苦苦地一笑,含泪打趣道。
“哎呀,都怪我不好,这臭嘴,”米丫站起身,走到小乐身前,掏出纸巾递给小乐,还十分大胆地拍了拍小乐的肩膀,“万一你走了,我替你照顾她,好不好?假如你相信我的话。”
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小乐脸上的阴云即刻消散,脆弱至极的情绪忽然好转,站起身跟我们打招呼,“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先……先聊。”
“无论如何,我再也不敢瞎说八道了,他,他真的蛮可怜的。”当小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外,米丫重重地叹了口气,咧开嘴巴,苦笑起来,尽管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恐,但仍显得调皮极了。
“再说,我真撕烂你的猪嘴。”假如米丫再度不合时宜地乱说,我真希望她的嘴变成永远打不开的牡蛎。
像是为了延续小乐的哭泣,到后来,这次会面变成了米丫的“怨妇哭诉会”。和上次与罗见面一样,米丫祥林嫂似的,不停地控诉李远的不是、李远的刻薄、李远的卑劣。小乐和罗不一样,罗会帮米丫分析、挖掘李远的心理状态,小乐却仅仅只是享受地听着,像一个极有耐心的付费心理医生。就在我对米丫的偏执一筹莫展之时,小乐却剑走偏锋,以他独到的经历来回应米丫,像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