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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走了回来。夏琦公额手称庆说:“谢天谢地,人放出来就没事了。”
“朋友你没走?”周之祥看到夏琦公还留在店堂里张罗,眼眶不由得潮了一潮。
待小苏哐啷一声拉上卷帘门,为叔公泡了杯茶压惊后,夏琦公带着埋怨的口气说:“做古董生意也算了,你怎么又参与贩黄啦?”
周之祥呆了一呆说,“哪是什么贩黄呀,碟片和书刊都是我买来的,半夜里睡不着,看着解解闷罢了。”
“你最近把谁得罪了?”
“还有谁,动迁组呗。我赖着不搬,只想多要点补偿费罢了。”
夏琦公明白是联合执法队在借题发挥,凑近了问道:“后来怎么解决的?”
“还不是花钱消灾的老方子。”周之祥摸出一张罚款单说,“到了局里又不提黄碟和书刊了,只一口咬定拍卖会是非法经营,开出一万块的罚单,我认了账就放我出来了。”
“托关系告他们一个扰民。”夏琦公有点愤愤不平地说。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了。”周之祥摆摆手说,“朋友们都走了,还吃什么素席呀!小苏,你快到龙华寺素斋部打一声招呼。”
三
周之祥到警署交了罚款出来,天上淅淅沥沥飘起了细雨。等他一路小跑返回汇古斋时,细雨变成了中雨,廊檐水在街沿石上乱迸乱跳,淘古董的闲人也纷纷钻进店铺躲雨。周之祥看店堂里光线昏暗,叫小苏开了电灯,泡了茶,搬出椅子让避雨的客人坐着吃茶。相熟的就坐下和周之祥攀谈,不熟的仍像雨中的鹭鸟一般耸着肩膀看玻璃柜里的玉石印章。
两把雨伞一晃晃地从古玩街上走来,到门口收起雨伞抖了抖,周之祥才看清来的一男一女分别是动迁组的老王和市场办的小姚。周之祥把头扭向别处,仍旧和周围的顾客交谈。俩人绕着居中的玻璃柜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老王干咳一声,招招手把周之祥叫到一边问道,听说昨天你老先生受惊吓了?周之祥嘿嘿一笑说没事,不就是罚点钱吗?现在钱交掉了,人出来了,汇古斋保证天天开门,我不搞拍卖我不看黄碟了可以不?租房合同到期还有一年半呢。老王哈哈地干笑着,小姚扯了下衣袖说不要讲气话,这里拆得不像样,搬到古玩城算了,最好的市口一直替你留着。谢谢领导关心,周之祥很夸张地朝俩人鞠了一躬。看俩人撑起雨伞重新钻进雨幕,众人都说动迁组肯定是拿了开发商的好处了,不然出这么促狭的损招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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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周之祥抓起话筒一听是陈于华打来,说山东朋友带着郑板桥的画已到上海,他正在新客站接客。陈于华问是现在来龙华还是什么时候来?周之祥问下雨天画要淋湿否?陈于华笑了起来,说古画看得比性命还重,人淋湿不要紧,古画是绝对不会淋湿的。周之祥于是说他也想早点看到郑板桥的画,请陈先生陪着山东朋友马上来龙华,他作东招待午餐。陪着聊天的听得一字半句,说周老板不得了,郑板桥在世时其画就以黄金论价,到现在买卖这件古画肯定是天价的一笔生意了。周之祥说哪里哪里,含糊一笑搪塞过去。接到了古画即将送来的电话,周之祥郁闷的心情一下开朗了许多。
到了中午雨势渐小,继而云开一隙,一缕阳光斜斜地照到了古玩街上。避雨的人散去后,周之祥在店堂门口徘徊许久,见朋友还不出现,于是叫小苏买了两份盒饭。周之祥边吃盒饭边拿眼睛瞟古玩街,到吃完还是没见人影。小苏丢了饭盒趴到墙脚下的小桌上打瞌 ,周之祥摊开晨报看新闻,看着看着眼皮不觉也耷落下来。
“周老板好呀!让你等久了。”一声掺着笑的响亮招呼把周之祥从半昏迷中惊醒过来。身穿休闲夹克的陈于华一脚跨进汇古斋,身后跟着位体量如麻将牌般敦实的北方朋友。
“嗬,两位好。”周之祥赶紧起身迎候客人,吩咐小苏泡茶,又笑着说,“自从接到电话,我就等着两位来吃中饭。怎么,路上耽搁了?”
“火车晚点,接着朋友后就在新客站随便吃了点,然后打的直接来了龙华。”陈于华介绍了周之祥,又介绍来人说,“山东朋友姓孟,孔孟之道的孟。孟先生是位画家,偶尔也做一点古董生意。”
“久仰久仰!”周之祥与孟先生交换了名片,看名片上印着著名画家菏泽齐鲁书画院院长孟庆候,笑道,“菏泽不仅是牡丹之乡,也是闻名的书画之乡。大家请坐。”
“周老板过奖了,兄弟也是混口饭吃而已。”山东人谦虚地点头致谢,然后坐下,很小心地把拎着的银灰色画筒靠在圈椅边上。
“孟先生你看这汇古斋店堂大吗?周老板喜欢排场大的,喜欢做大进大出的生意。”陈于华笑嘻嘻说,“你不要看眼下乱了点,过几天搬了新店,等周老板开出汇古斋拍卖行,气象一新不说,论经营规模,上海滩上玩古董的恐怕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呢。”
“那是一定的。”山东人很赞成陈先生的观点。
周之祥摆摆手说:“开拍卖行只是想想罢了,未必开得出呢。”
陈于华一拍巴掌说:“脑子里只要有想法,只要一步一步去做,再高的目标也是能够达到的。孟先生,你说是吗?”
山东人点头称是。
“陈先生,你这话几乎就是真理了。”周之祥笑着示意请喝茶。
陈于华喝了两口茶,抬头说:“周老板,你要的古画孟先生带来了。”
“是一张镜片?”周之祥瞥了一眼山东人。
“不是。孟先生讲带着轴头不方便,再说那老裱的绫与轴也脱开了。”陈于华转向山东人说,“孟先生,你把古画让周老板过目吧。”
“好。”孟庆候起身拧开画筒,抖出画心,双手托着递到周之祥面前。
周之祥接手时觉得没了轴头的支撑,画心有点疲软且分量很轻,还闻到了一股老鼠尿的臊味。他想在八仙桌上展示,山东人马上摆手制止。
陈于华赶紧起身,指点小苏清出一只玻璃柜,抹了灰才说:“可以了。”
周之祥把画放上玻璃柜,山东人和陈于华站到两边压住引首,他开始慢慢展开画面。天头的裱绫如陈于华所言已经朽烂,挨着画心的天头也若连若断,观画的人手势粗放一点,那绫就可能脱落酥散。周之祥一寸一寸地展开画心,起首部分纸质灰暗,间隔呈现出卷轴受潮的酱色痕迹,一尺多高的画面已横向皴裂起翘,大如巴掌小似豆瓣,一块块几乎也要从背面的托纸上脱落。周之祥看了不由得心痛得摇头。然而陈于华并不在意,他让周之祥继续展开画心——纸质渐渐白净起来,水渍消失了,郑板桥那标志性的修竹黄石,还有那错落有致的六分半书题款随着画心全部袒露出了真容。周之祥将镇纸压上四角,退后一步观看,见平铺着看不真切,复走近玻璃柜俯首看。小苏递上放大镜,周之祥把着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挪着看,持续了十来分钟终于抬起头来。
“怎么样?”陈于华笑着问道。
“东西是好的,可是收藏得不好,你看起首部分。”周之祥拿着放大镜比划了一下。
“我说也是。”陈于华遗憾地拍了下巴掌,说,“听孟先生说,这幅画如果不是弄得烂污糟糟,如果老裱的绫边和天杆还齐全,也就不会落到他的手里了。”
“我觉得这幅画是有艺术价值的。”孟庆候自信地点了点头。
周之祥拿起名片看了眼说:“孟先生自己就是一位画家嘛。”
“孟先生,你把这幅《竹石图》的来历说一下吧。”陈于华从旁说道。
“其实也没啥故事好说的。”孟庆候转向周之祥说,“正像周老板所讲,我们菏泽历来是个书画之乡,大凡像样点的人家都张挂字画,在高墙大屋的老宅里发现几件老字老画也算不上是什么稀罕事,此画也是如此。那日我正在画院画一件八尺山水,朋友打电话说在菏泽南郊拆老房子时,发现夹墙内有一只藤箱,藤箱中藏着些古代字画。我骑着摩托车赶到现场,字画已被比我先到的藏家买去,拆房把头手里只留下了这幅《竹石图》。我一看品相虽然不好但画面简洁笔墨精湛,前脚走的收藏家如果眼力好一点,这幅画就到不了我手上了。”
“凡事讲究一个‘缘’字。如此说来这画倒是和孟先生有缘的了。”周之祥笑了笑说。
“故事还有呢,你且听孟先生往下说。”陈于华坐到八仙桌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我兴冲冲抱了古画回家,像现宝一样在画室里展示,不料我老婆却说花大价钱买一张烂画回来做甚,喜欢什么不可以自己画一张么。两位看,我家里就是这个素质了。”孟庆候苦笑笑说,“古画虽好,可烂了天头和起首就挂不出来。如若揭裱尚可,可画心要修复呀,这画心修复的工价就不是揭裱可以相比的了。少则万把块,多则数万,全凭修画技师的良心开价了。”
“怎么就带着画来上海了?”周之祥饶有兴趣地问。
“说出来不怕难为情。周老板你看我名片上印着齐鲁书画院院长,那是骗骗人的,头衔是自封的,如果是真的,那就印中国山东齐鲁书画院了。唯一真实的就是我喜欢书画艺术,画了几十年,想成名难哪。成小名的每平尺卖三千五千,成大名的每平尺卖三万五万,我们没成名的就是画得再好,也只能挂在小画廊里卖三百五百,十天半月还卖不掉一张。”孟先生似乎说到了痛处,顿了下又自嘲地笑笑,说,“我们出门一身西装,其实口袋是瘪的。买画已用掉了所有的钱,正愁这修画的钱在哪儿时,陈先生从上海打来了电话。”
陈于华笑着说:“说来也巧,我和孟先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