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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你那个小舅舅看得死死的,怎么会知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之所以能那么顺利的离开京城,后来又那么顺利的没有遭到任何阻拦搜捕,全都是因为苏兄的安排。否则,凌王殿下只要随便调派一些人手来,你们恐怕也就无处可藏了。”
胡悠呆了呆,迅速将线索在脑袋里串了一遍:“他是故意让维扬带我走……所以,他不是要舍弃我,是故意说的那些话……”
萧烈照例眉眼高挑带着戏谑的笑,只是琥珀双眸里夹杂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丫头,你既然以为他要舍了你,为何还回来?你难道不恨他?”
“他要舍了我,必有他的理由。不管是什么理由,我都必会明白支持。既如此,又何来的恨?”胡悠手指套在酒壶的环里,随意摇晃看着他:“倒是你,干嘛要把实情告诉我?”
“反正我不说,你也迟早会知道,不如索性做一次坦白的好人,也算是为我们将来的相处打个基础。何况,我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辈,却也还不至于要去刻意制造这种误会。”
“你这样说,正和我意。”胡悠自旁边又拿过一个杯子,斟了酒,递给萧烈:“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把话说开了。咱们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拐弯抹角的穷费劲。我答应跟你回去,是为了仲卿。所以,你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萧烈接过酒杯,斜倚在案几边,偏首看着她:“你放心,我此次的目的本来就不在梁国。你遂了我的心愿,我自当助苏兄一臂之力。日后大权在握,也绝不会主动挑衅进犯。”
“你这人很讨厌,但总算不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相信你。”
“就这么定了?”
“我人都在你这儿了,还有什么不定的?”
萧烈眯了眯眼睛:“丫头,你知道跟我回去意味着什么吧?”
“知道啊,嫁给你呗!”
胡悠满不在乎的模样倒让萧烈有些拿不准起来,嬉笑着问道:“莫非,你其实很乐意嫁我为妻?”
“呸!鬼才乐意!这不是没办法吗?我算想明白了,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有接受。在这场交易里,你我各取所需公平得很。到时候,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皇后,咱俩谁也不招惹谁。反正你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女人多得是,放心,我会非常大度非常安分的,既不吃醋也不夺利。就只有一个条件,如果哪天你用不着我了,随便找个由头把我废了轰出宫去就行,不许杀了我,也不许打入冷宫软禁我。你答应了这一条,我就老老实实跟你合作。”
“交易……”萧烈垂眼轻笑:“你终究,还是想要离开的。”
“废话!只要有可能,谁会愿意一辈子关在那个深宫里?当然了,如果非常不幸你一直都需要利用我,那我也只有自认倒霉。别罗嗦了,到底答不答应?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又不是一定会发生,你也损失不了什么。”
“好,我答应你。”萧烈抬起头勾了勾唇角:“倘若有这一天,我会放你走。”
“一言为定!”
胡悠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当先一饮而尽。
萧烈却喝得很慢,像是在细细品味个中滋味般的啜饮,分一会儿方见了底:“丫头,如果到时候,你不想走了怎么办?”
“除非我脑子被门夹了被驴踢了!”
“凡事都不要说得这么绝对。”萧烈站起身,笑意盈盈:“保不齐,你爱上我了,不舍得走了呢?”
胡悠把空酒杯随手抛进熊熊燃烧的火盆里,冷冷一哼:“别恶心我了,你我之间压根儿就是赤*裸裸的相互利用关系,什么爱不爱的,以为是在编言情小说吗?在我眼里,你永远都不可能是酸酸乳优乐美,充其量也就是盒三鹿牛奶,还他妈是过期的!”
说罢,拿起衣服扬长而去。
萧烈愣了好半晌,才摇头苦笑。
这丫头,怎么总是会冒出些奇言怪语。
不过关于交易,关于利用,说得倒是没错。
只是关于爱……
将目光投向在那个在火中扭曲变形的杯子,嘴里泛起一阵苦涩,是刚才喝下去的酒,变味了吧……
放她走?
可他同样也像那个人保证过,她的地位永远都不会改变。
两个承诺,该遵守哪一个?又该负了哪一个?
把壶里剩下的酒一口饮下,苦涩之感更甚。
那个人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恨。而他不管怎么做,都只能换来她的恨意。或者,连这点恨意也不屑给。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一颗不掺杂任何感情纠葛的,棋子。
只是,心中越来越大的空洞,究竟是为了哪般?
转身推窗,寒风扑面,将轻轻的笑声吞没。
苏仲卿,原来你我都一样。纵能谋定千件事,却也还是会有算不到的东西。
对你来说,是她的身份。
对我而言,是我的心意。
第五十八章 帝王心术
议事堂的厚重大门已经关闭了整整一日一夜,任凭外面狂风怒吼雨雪纷飞,内里只管灯火通明不知日升月落。
凌王用朱砂笔在摊于地面的巨幅地图上标注了最后一个印记后,慢慢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背。
转头,看向依然埋首案卷之中的苏晗:“仲卿,歇会儿吧!”
“嗯,马上就弄完了。”
苏晗头也没抬随口答应,凌王则不以为忤地笑了笑。
亲手斟了两杯尚有温热的茶水,端到书桌前放下一杯,而后静静站在一旁,边饮茶边翻看已经整理完毕的卷宗。
少顷,苏晗终于搁笔。轻轻靠在椅背上,闭目按了按眉心。
“先喝杯茶提提神,然后赶紧吃点东西回去休息。”凌王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浓重的倦色:“前两天拿给你的药都按时吃了没?刘大夫说,这个方子一定要常年坚持服用,万万不能中断。”
苏晗睁开眼坐直身子:“当然吃了,自己的身子哪能不爱惜呢?还要劳烦王爷先代我谢谢刘大夫,等忙过了这阵子,必定亲自登门道谢。”
凌王应了,紧接着便问了些政务上的事。苏晗一一详答,心里却在暗自苦笑。
那药方是白朔开的,他又岂会不知。只是凌王既然怕增加他的愧疚而故意相瞒,那便配合着不去拆穿。善意的谎言,至少可以维系表面的平静无波。
“太医院那边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各地医者的选拔和举荐在开春后便可正式展开,白家的人以及所有与其有关联的,都将在两年内逐步因为各种缘由而陆续离开,不会引起外间的猜测。至于在各地的白家商号,也会慢慢清除官府渗入的势力,恢复纯正医馆的本色。”苏晗的神情语气里是公事公办的漠然:“另外,还要派人留意,白朔接任掌门之后,是否如约颁下门规,令其门下子弟从今以后不得为官从政。”
凌王点头,复叹气:“仲卿,对白家的安置策略是你提出来的,为何不让我将实情告知白朔?此番若不是你费心筹谋,白家必难逃一劫。”
“何必说呢?我利用了他,是千真万确的事。我想法子保全白家,也只不过是因其悬壶济世活人无数,既然首犯已伏法,便不必牵连无辜人等,否则,到头来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苏晗将杯中茶一口饮尽,话语森然:“为医者,本就不该与朝堂派系有任何牵连,更何况是盛名天下的百年世家掌门。如若做不到,便只有换人。所以,白朔的父兄是我一早便决定要除去的,即便没有发生这件事。对他这样一个简单纯粹黑白分明的人来说,单一的恨会比较容易,又何须知道得太多,徒增烦扰罢了。”
顿了顿,又站起向凌王躬身施礼。
凌王忙伸手托住:“你这是何意?”
“谨代百姓叩谢王爷高义。”苏晗坚持大礼行完:“太子毒害皇上一事证据确凿,只要在朝上揭露,即便皇上如今病体沉重神志不清无法亲自处置,但如此罪大恶极的行为却已足够将太子陷于万劫不复之地。然则,倘若这样做,白家满门必定被诛,整个大梁的医者怕也会牵连甚重。为了天下百姓,王爷宁肯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凌王摆摆手:“你也不必给我戴高帽,当初之所以同意你的这个建议,主要还是因为,跟借此事逼得太子只能仓促提前谋反,从而可一举清除其所有残余势力相比,那个机会也就不算什么了。”
苏晗的神情微微一窒:“只是现在……”
“仲卿,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悠儿的事情大约便是天意。老天既然想要给我的登顶之路添上些许的崎岖,那我们就一步步走过来便是。”凌王用劲拍了拍他的肩头,豪气盈满眉宇:“就算澧国趁机发难又如何,我大梁三军莫非是吃素的不成?定远侯提上来的对敌之略我仔细看过了,虽不能有十分的把握,六七分总还是有的。”
苏晗笑了笑:“户部的钱粮和兵部的调度经我刚刚的反复推敲,也是六七分的把握。”
“所以,我们的胜面还是很大的。”凌王舒展了一下筋骨:“行了,明日再召集相关人员将细则讨论一遍,然后布置下去。现在咱俩要做的,就是填饱肚子,美美睡上一觉。”
“我还有些琐事想要一并做完,不如王爷先请。”
“仲卿,你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
“不过一时半刻的工夫而已,不做完的话,我也睡不安稳。”
“你呀,永远都是这样……”凌王用拳头轻轻砸了砸对方的肩窝,促狭笑道:“将来我大梁的丞相,可不能是个病秧子。”
苏晗莞尔:“只要待大局得定后,放我个一年半载的长假,保证还王爷当年那个生龙活虎的铁人。”
凌王无奈,只好又叮嘱了他几句,便先行离去。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