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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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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鲜艳的,却是他嘴里喷出来的那道鲜血。

啪的一声,他重重地摔倒在那些扭曲的水渠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看着这幕,陈长生不顾依然危险的气息余波,向着那边跑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荀梅很亲近。

石坪上的夜空与地面一样,到处都是裂缝,非常恐怖,只是数十丈距离,陈长生的衣衫便被切出了无数道极细密的口子,同时皮肤上也出现了很多道白色的痕迹,如果不是完美洗髓,肯定会鲜血淋漓,甚至可能都没办法跑到荀梅的身前。

夜风渐静,雪屑尽数化为星辉,天书陵回复了安宁,苟寒食这才放下手中的铁尺剑。

先前最后那刻,场间响起无数碎响,便是两位强者气息对撞产生的锋利气流,横扫四方的声音。如果不是苟寒食和陈长生见机极快,以剑势相抗,少年们肯定都会受伤。好在这场战斗虽然恐怖,但那些气息冲撞到了他们的身前只剩下了些余波,而铁尺剑是离山剑宗戒律堂的法剑,在百器榜上都有位置,并没有什么损伤,只是苟寒食的手背上却出现了很多道细密的伤口,正在向外溢着血水。

他把铁尺剑递给七间,也向场间跑去。

陈长生已经把荀梅从水渠里抱了出来,正在替他把脉。

荀梅躺在地上,喷到衣服上的血水被渠水冲洗掉,也看不到什么伤口。

苟寒食和陈长生一样,不知为何就觉得荀梅很亲近,先前荀梅闯神道时,都在默默替荀梅加油,自然不想他有事,问道:“怎么样?”

陈长生把手指从荀梅的脉关处收回,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两个聚星上境、甚至可以说快要接近从圣境的强者之间的战斗,要比先前神道前的那些呈现出来的异象更可怕,荀梅的身体表面没有伤口,但实际上身体里的经脉都已经完全断裂,幽府已破,虽然识海未损,却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这和陈长生自己的身体情况完全不同。

苟寒食默然无语。

唐三十六等人这时候也赶了过来。

凉亭里,汗青神将低头,苍老的容颜再次被盔甲所覆盖,幽暗一片,除了依然在飞舞的灰尘,仿佛根本没有动过。

没有人留意到,那处响起隐隐一声叹息。

……

……

“麻烦送我出陵。”

荀梅看着少年们,虚弱地说道:“我在这里呆了三十七年,实在是有些腻了,可不想最后还要死在这里。”

虽然虚弱,但他的神情很平静,对修道者来说,求道而能得道,哪里会有什么不甘。

苟寒食想了想,问道:“您……有什么想交待的吗?”

“我还有力气说遗言,不着急这一时。”

荀梅艰难地笑了笑,然后看着他们,很认真地说道:“谢谢你们这些孩子。”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郑重道谢。

折袖面无表情说道:“我们没有做什么。”

荀梅看着他说道:“我最终能知道自己为何而死,全因为你那句要清醒地死,怎么能不谢谢你?”

陈长生看着他欲言又止。

荀梅微笑说道:“是不是想说借宿的事情?”

陈长生心想您都要死了,我怎么会问这个。

荀梅说道:“就一间破屋子,你们想住就住吧,我在这里面呆了三十七年,每年大朝试后,总会看到有些孩子风餐露宿好些天后才醒过神来,到处都找住处……不过我喜欢清静,你们住便是,别的人就不要了。”

这句话隐隐有些别的意思,只是陈长生他们此时哪里会注意到这点。

……

……

苟寒食把荀梅抱了起来,搁到关飞白的背上,少年们送着荀梅向天书陵外走去。

那些碑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始终没有出现。

来到天书陵正门,没有等唐三十六开口喊人,石门自行缓缓开启。

地面微微颤抖,陵外的灯光也变得有些摇晃,守陵的军士已经在外等着了。

荀梅示意关飞白把自己放下来,向天书陵外走去。

陈长生等人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异常复杂。

这位曾经的天道院骄子,在天书陵里读碑三十七载,今夜终于可以出去了。

只是,大概也只有今夜了吧。

荀梅自己却似乎没有什么感慨,很随意地走了出去。

进天书陵,出天书陵,三十七年不过是石门一关一闭之间,生死也不过一关一闭之间。

天书陵外,有两个人一直在等荀梅。

陈长生等人认得天道院院长茅秋雨,站在门内纷纷行礼,又有些好奇,另外那人是谁?

如果换作平时,茅秋雨看见陈长生和苟寒食这些年轻人,肯定会劝勉数句,但此时他的眼中除了荀梅,哪里还可能有别人。他急走两步,上前扶住荀梅,嘴唇微抖,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荀梅强行退后两步,行礼,然后声音微颤道:“师兄,我让你失望了。”

茅秋雨听着这声师兄,老泪顿时纵横,说道:“这是何苦来,这又是何苦来!”

见着师兄流泪,荀梅再也忍不住,眼眶微湿说道:“终究还是醒了过来,已算幸运。”

然后他望向另外那人,说道:“真没想到,你会在陵外等着我。”

那人的情绪很复杂,说道:“我总觉得你今天会出陵,却没想到,你会这样出陵。”

荀梅有些惭愧说道:“这些年也让你失望了。”

那人神情骤肃,极不赞同说道:“何来失望一说?今夜一战,你化星为雪,已窥神圣大道,如果汗青神将不是守陵人,不是穿着那身盔甲,未必能胜过你,若以境界修为论,你已经超过了我。”

荀梅闻言微怔,有些不自信说道:“你是说,我已经超过了你?”

那人说道:“你知道我从不说假话,即便是此时。”

荀梅愣了愣,说道:“从十二岁开始,我和你交手一百二十七次,我从来没有赢过,没想到,最后却让我赢了一场。”

说完这句话,他开心地笑了起来,极其开心,如天真的孩子,眉间那抹寒意也尽数消散不见。

听到此时,陈长生等人才知道那人是谁,不由好生吃惊。

只见那人一身布衫洗的极为干净,眉与眼之间的距离却有些近,所以显得很是愁苦,难道他就是那人?

是的,这个明明已经握有槐院半数财富,却依然让人觉得无比穷酸的男人,便是当今世间最著名的强者之一,天凉王破。

王破看着荀梅,认真说道:“待将来,我修至从圣,代你登陵顶一观。”

荀梅笑着说道:“那也是你,不是我,到最后了,你还要气我?”

王破说道:“那最后应该说些什么?”

荀梅对这个问题明显也很感兴趣,好奇问道:“你最想对我说什么?”

王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谢谢你。”

他说谢谢的时候,神情非常真挚,没有丝毫虚假,也不是安慰。

是的,没有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天凉王破,荀梅何至于自困天书陵三十七载。

没有那个坚毅不肯认输不停追赶的踏雪荀梅,又如何有现在的天凉王破?

荀梅静静看着他,说道:“不客气。”

石门缓缓关闭。

陈长生等人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荀梅在茅秋雨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回到草屋里,少年们或坐在门槛上,或踩着篱笆,或看着天书陵,都沉默不语。

苟寒食年龄最大,境界最高,按道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但也没有。

大朝试获胜,进入天书陵,对年轻人们来说,这是他们最应该意气风发的时候,谁曾想第一夜便见着这样的事情。

将来他们这些人中,谁会对谁说谢谢,又是谁会对谁说不客气?

……

……

第209章 于晨时观碑

庭院里一片安静,气氛很是压抑,打破这一切的是陈长生。

他走到屋里,看着唐三十六吃剩下的小半碗茶泡饭,不知为何,忽然很是生气,如果是平常,他大概会自己去把碗洗了,再把桌子仔细地擦两遍,但他这时候没有心情,对众人说道:“我要去睡觉。”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进了正屋,找到一床被褥,盖到了自己的脸上。

其余人还沉浸在那种复杂而感伤的情绪中,见他居然真的就去睡了,不禁有些讶异,关飞白微微挑眉,不悦说道:“真是个冷血的家伙。”

苟寒食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唐三十六冷笑说道:“你丫就是一争强好胜的武夫,和凉亭下那个老家伙有甚区别?”

这时折袖忽然说道:“血冷点比较好。”

众人闻言怔住,便是唐三十六也觉得这说法太过牵强。

“血冷点才不容易发烧,更不容易发疯。”

折袖面无表情解释了一句,然后转身进了里屋,找到另外一床被褥,躺到床上开始睡觉。

唐三十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跟着向里屋里走去,说道:“我说一共有几床被褥?你们不会都给用了吧?”

关飞白闻言,从门槛上跳了起来,对里面喊道:“不管几床,我们这边至少得要两床!”

……

……

荀梅临死前把草屋留给了这些年轻人,那种郑重其事的感觉,仿佛就像这间草屋是他在人间最大的遗产一般。但实际上,这间草屋非常简陋寒酸,看着有三个房间,除了灶房,还有正房与里屋,但灶房不能住人,剩下的两个房间非常狭小,住七个人真的是有些拥挤。

陈长生、唐三十六和折袖住了条件相对好些的里屋。毕竟他们是先来的,而且荀梅把房间留给众人,绝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们的缘故,所以离山剑宗四人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是关飞白拼死拼活硬是抢了两床被褥。

荀梅只留下三床满是酸臭味道的被褥,被抢了两床,便只剩下一床,好在折袖从小在雪原里长大,对普通人来说春寒料峭的时节,对他来说像初夏一般惬意,根本不用盖被,唐三十六这个富家子竟是随身带着块裘皮,所以陈长生很幸运地不用与人大被同眠。

夜色渐深,陈长生依然睁着眼睛,没有睡着。

不是因为被褥上传来的酸臭味道,虽然那肯定也是原因之一。

一个在这张床上睡了三十七年的人,刚刚在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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