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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照一般人的想法,陈长生在天书陵之变里,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获得了最大的好处。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死后自己的世界便会毁灭,当然没有任何事情,会比活下去更重要,更值得庆幸。
教宗不是一般人,不会如此想,只是想通过点明这一点,让陈长生醒过来:“梅里砂当初应该便是算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拒绝师兄的提议,他认为,与受到的欺骗、利用、悲伤、痛苦相比,你会收到足够的回报,这是我的猜测。”
陈长生说道:“您知道的,我不是唐棠,也不是王破,并不擅长算账。”
这句话有深意,教宗微微一笑,没有接过,继续说道:“你的血今后也应该不再是问题,娘娘她都没敢吃掉你,自然也没有谁还敢对你生出贪欲,除非魔君亲自出手,但现在他自顾不暇,应该无法威胁到你。”
陈长生问道:“出了什么事?”
教宗说道:“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只知道雪老城已经封城三日。”
第677章 无病
雪老城终年风雪不断,距离人类的世界无比遥远,但从来都没有断绝过消息。
这座魔族都城是与京都、洛阳等观的大城,就算十七道城门全部关闭,依然有无数方法能够向外界传递消息。
然而,现在雪老城已经封城三日,教宗陛下却还不知道雪老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明显,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封城,城里一定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天书陵的事情,也刚刚过去三日。
陈长生想起那夜师父对圣后娘娘说的那番话,他说自己对魔族的事情早有准备,难道说,雪老城封城与此有关?
他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思考这些问题,不管雪老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教宗看着他的侧脸,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说道:“有用之身,总要用来做些有用之事,无论为天下黎民,还是令道心宁静。”
陈长生看着窗外的落叶,有些木讷说道:“我已经被用了很多次了。”
这话在旁人听来或者有些莫名,但教宗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眼神里多出了些怜悯与愧疚。
“除了利用,总还会有些别的,比如亲族,比如友朋。”
他看着陈长生说道:“你姓陈,你是皇族中人,这里还生活着很多你的亲人。”
“您是指那些王爷吗?”陈长生说道:“他们只会恨不得我早些死去。”
这是很准确的判断,无论是必将权势熏天的相王,还是将要掌握大周军方极大势力的中山王,现在最忌惮的人便是陈长生。
因为陈长生也是皇族,是商行舟的学生,是举世皆知的名人,更重要,他是未来的教宗。
无论争夺皇位还是权势,他都是那些陈家王爷们最不想看到的对手。
至于亲情二字,对陈氏皇族来说更像是个笑话。
时间过去了近千年,也没有人会忘记百草园之变。
现今的这些王爷们,都是太宗的子孙,又怎么会乐意于遗族的子孙重新获得那么多的权利。
教宗明白陈长生的意思,说道:“就算如此,你还是有亲人的。”
这里的亲人,自然指的是现在生活在圣光大陆的那些遗族。
比如那位曾经出现在西宁镇旧庙溪畔的僧侣。
那些被太宗皇帝追杀到异大陆的皇族,从血脉上来说,当然是陈长生的亲人。
甚至有可能,他的父母现在都还生活在那边。
陈长生明白教宗陛下提到那些圣光大陆的人们,不是想要自己去做什么,而是要说服自己,自己与这个世界是有关联的。
这种关联,或者能够让他对这个世界生出一些暖意,不再那般心寒,或者说,让他能够找到一些喜欢这个世界的理由。
这让他有些感动。
但他感动的是教宗陛下说这些话,并不是那些内容。
因为,他对生活在圣光大陆的那些“亲人”没有任何好感。
“那些也不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坏人。”
陈长生说道:“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不,甚至有可能还是个胎儿的时候,他们就对我做了这么多事情。”
什么事情?为了让天海圣后相信他就是昭明太子,圣光大陆的人们在他还是婴儿甚至是胎儿的时候,就用外力强行毁了他的先天日轮,断了他的经脉,灌注了无数看似充满生命气息、实则无比险怖的圣光能量。
在布置这个局的时候,无论他的师父还是圣光大陆的那些亲人,都肯定没有想过,天海圣后最终会替他逆天改命。
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个局的最终,他或者被天海圣后吃掉,或者被无视而死去。
这也就意味着,从出生开始,那个婴儿注定无法活过二十岁。
这是很残忍的事情。
所以,那些人是坏人。
……
……
“我医术很好,我生活很规律,我从来不吃重油重盐的东西,更不要说腌制品,我健康地生活,认真地修行,我从西宁来京都,说是退婚,其实就是想要治病、救己、想要逆天、改命,我所做的一切的指向,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活下来。”
望着湖面上起起浮浮的那几片落叶,陈长生的神情变得有些低沉。
“现在我的病好了,我可以继续活下去,可以活过二十岁,二百岁,甚至千岁,可是我忽然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工具、一个果子,我的存在,原来没有任何意义,那么继续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教宗欲言又止。
“师叔,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停顿了会儿,继续说道:“我连病都没有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没有任何颤抖,显得很平静。
但即便是饱经沧桑,阅遍世情的教宗,都伤感起来。
他什么都没有了,连病都没有了。
这句平静的话里,隐藏着多少难过与哀伤?
教宗叹了口气。
他今天来国教学院,就是想让陈长生重新振作起来,至少要找回生活的意义,陈长生却对他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他想说服陈长生,这个世界对他还是有善意的,可事实上,从出生之前,这个世界对陈长生就只有满满的恶意。
他本可以继续劝陈长生几句,比如余人,比如徐有容,比如唐三十六。
但看着如此平静而悲伤的十七岁的年轻人,他不忍再说什么。
“其实,我本来以为在国教学院里会看不到你,或者会看到你正在收拾行李,但既然没有,说明你还在犹豫。这个世界对你殊无善意,你便更要对自己好些,做一个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慢慢来,不要着急,我还能活几天。”
教宗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国教学院。
陈长生没有转身,依然看着窗外的秋色,所以没有发现,教宗陛下离去时的背影很是萧索。
教宗陛下离开了国教学院,茅秋雨等国教巨头也随之离开,数十名红衣主教与国教骑兵也先后撤走。
大周朝廷的骑兵与那些高手们,没有再次出现,因为离宫已经展现了自己的力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陈长生,依然是下一任教宗。
国教学院重新恢复了平静,院门重新开启,迎进浓浓的秋意。
有些师生趁着混乱离开了,他们的名字被苏墨虞记在了某个小本子上。
更多的师生没有离开,开始打扫清洁、整理藏书楼四周的石屑,同时准备明天的课程。
陈长生去了隔壁的百草园。
这里的树林,要比国教学院里的林子和煮时林都要茂密,此时的颜色被秋意涂染的很是漂亮。
秋林里有张石桌。
桌上没有茶壶,也没有茶杯。
他坐在桌旁,只是在发呆。
第678章 所思
数十座民宅被尽数碾平,只有那座茶楼还留存着,烟尘初敛的百花巷深处,迎来了数辆马车。
国教学院门前没有人,很安静,实际上在暗处有无数双目光一直注视着这里。
陈留王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位大周皇族最年轻的郡王,依然像以前那般神情温和,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感觉,只是身上散发出来的贵气要浓郁了很多,或者那是因为他比以往更加从容,眉眼间的神采更加明亮,面容也仿佛清晰了起来。
十四位陈姓王爷入京,相王为首。大朝会上已有提案,相王将会兼任国相。他是相王的儿子,也是这十余年里陈氏留在京都的唯一血脉——这让他被很多王爷以至兄弟忌惮,但也代表着功劳,如果没有他,陈家的王爷们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稳定住京都的局面。
陈留王走到国教学院门前。
没有人来迎他,也没有人阻止他,只有数道凌厉而清淡的剑意,从院墙里面探出来,仿佛寒梅一般。
数位眼神深远、明显境界非凡的修道高手,来到他的身后。
陈留王摆手,示意这些王府高手不要擅动,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哪怕走进了国教学院,依然没有人来迎他,或者阻止他,只有秋光水色还有湖畔那棵青青的大榕树。
陈留王向藏书楼走去,这两年,他与陈长生闲叙,不是在澄湖楼,就是在这里。
数十名少女在湖畔的草地上,或坐或立,轻声说着什么。
看着这画面,陈留王神情微异,心想圣女已经南归,这些南溪斋的弟子们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藏书楼四周,国教学院的师生在清理,苏墨虞在安排重修事宜,直到被身旁的一名教士提醒,才发现了他的身影。
他知道陈留王的来意,直接说道:“院长不在。”
陈留王心想,如果换作是自己,大概也不想见陈氏皇族的任何人。
“那我等等。”他对苏墨虞说道。
苏墨虞说道:“现在朝堂大事,多有倚重王爷之处,王爷有事,留言便是,何必把时间耗在这里。”
陈留王听出苏墨虞这句话里隐藏的意味,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说道:“就当是为我自己求个心安。”
……
……
陈留王性情高洁,一诺千金,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说等那便是真等,拿着一杯清茶,坐在湖畔树下,以微笑回应南溪斋少女们好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