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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生已经来到了石阶之前。
上方有把太师椅。
椅子里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深红色的官袍。
如在血海之中。
正是周通。
第710章 两只纸鸢(上)
就在陈长生看到周通的那一刻,一道雷声在后方的街上响起,然后落在了很遥远的地方。
他感知到了洛水处的那场战斗,感受到了天地间的法理变化,还有一道与他有着密切关联的刀意。
那道刀意在下一刻便破了,然后出现了一道新的刀意。
他感到震惊,然后振奋,也更加清楚当前的局面。
杀周通是他与王破两个人的事情,现在王破去除了这件事情最大的障碍——铁树,那么接下来就要看他的了。
风雪忽碎,庭院间出现一道残影。
陈长生借着风雪之势,来到那把太师椅前,手里的短剑刺向了椅中的周通。
随着他的剑意,同时到来的还有一片燥意以及一片光明。
这片燥意与光明来自他正在猛烈燃烧的真元。
寒风拂动周通的官袍,血海生起巨浪。
无垢剑破浪而入,直入血海深处。
这不是陈长生第一次来到这座庭院,也不是他第一次尝试杀死周通。
他有过经验,更加慎重,对这一刻,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
这一剑看似简单,实际上隐藏着无数后手。
这一剑是慧剑,实际上是无数剑招的前锋。
国教真剑、倒山棍,汶水三式里的晚云收,斋剑里的寒枝意,尽在这一剑之间。
他还在这一剑之后,准备了三样最强大的、也是不为人知的手段。
无论周通怎样应对,都会被无数连绵而至的剑招如江河怒涛一般将他吞噬。
或者,被他一击而杀。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
不是周通忽然破境,变成了一位神圣领域的至强者。
也不是他的老师忽然出现在场间。
而是周通的应对有些奇怪。
周通的应对就是没有应对。
他什么都没有做。
噗的一声,无比锋利的短剑,轻而易举地刺破了官袍,刺进了周通的胸口,就像刺进了一片烂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件官袍的颜色太过血红,很难看出有没有流血。
周通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极度漠然,利刃穿身,也没有一丝痛楚之意。
他看着陈长生,眼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就像看着一个愚蠢至极的死人。
周通是个很阴险、很有权势的大臣,是位聚星上境的强者。
陈长生和王破要杀他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座京都,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
就算陈长生准备的再如何充分,也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短剑穿过那件大红官袍的瞬间,陈长生便知道有问题。
或者这整件事情有问题,或者周通这个人有问题。
下一刻,周通的身体消散在了他的眼前。
那件红色官袍,落在太师椅上。
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味道,像水一般,顺着石阶流淌,然后蔓延,笼罩住了整座庭院。
一直坐在太师椅里的周通,居然并不是真实的存在,只是一件衣服。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如何能瞒过这么多下属?最难以理解的是,他如何能够瞒过陈长生的眼睛?
陈长生于圣光里出生,浴过龙血,被天海圣后洗过腑脏,他的眼睛无比明亮,无论是阵法还是伪装,都很难不被他看穿。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被欺骗的并不是他的眼睛,而是他的意识。
很多人都知道,周通有一门精神秘法修练的极为高深可怕,名为大红袍。
或者,便是这个缘故?
陈长生当然知道周通的精神秘法强大,他曾经就在这里,与大红袍对战过,甚至已经有过两次经验。
他真的没有想到,周通的大红袍居然强大到了这种程度,远远超过了前两次。
他不知道,前面两次他能够在周通的大红袍之下毫发无伤,是因为天海圣后在他的眉心抹过一滴清茶。
而如今人已去,茶已凉。
……
……
周通不在。
陈长生的剑,自然落空了。
他的所有准备,那些隐藏在后的无数剑招,那些手段,都落空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精气神,意志与决心,都尽数落在了空中。
寒风呼啸,海棠树动,小德破空而至,一拳又至。
陈长生的剑去的太尽,自然无法回的太快。
在拳风的催动下,他的衣衫飘舞了起来,于是显得他的动作很是迟缓。
不过这种迟缓里,有着一种很稳定的节奏。
他转腕,轻抖,左手里的黄纸伞,便搭在了肩上。
这一系列动作,很是干净利落。
小德的拳头再次砸在了黄纸伞上,无比磅礴的力量,落在了实处。
陈长生像只断线的纸鸢般,被轰的飞了起来,落入了新修好不过数十天的堂屋之中。
沉闷的撞击声里,他的身体砸烂了数堵坚硬的石墙,然后重重落下。
烟尘大作,建筑纷纷倒塌。
他从满地砾石间站起身来。
浑身是血的小德,像只真正的妖兽般,来到他的身后。
破空声不断响起,数十名高手各立墙头与树上,围住了庭院。
这些高手最弱的也是聚星境。
他们来自朝廷各部,军方,天机阁,还有些,本来就属于这里,是清吏司的刺客。
周通不在。
他用大红袍秘法,弄出了一个大玄虚。
今天,明显是一个局。
陈长生踏进了这个局中。
面对这样的现实,很多人会非常慌,心情会有些乱。
就算不慌,心情不乱,总会生出些挫败的情绪。
就算意志坚定远超凡人,但既然落入对方局中,总会表现出一些警惕。
就算道心通明,能够把这些负面情绪尽数驱散,想必还是会有些遗憾,至少会想要知道,周通既然不在,那么现在在哪里?
陈长生没有。
他收起黄纸伞,把剑与鞘组合在了一起,然后望向小德与四面八方的强者们。
他的动作不慌不乱,神情很平静,脸上看不到任何挫败的情绪,也没有对阴谋布局的警惕。
事先他绝对没有想到,庭院里的那个周通是假的,才会施出那般雷霆的一剑。
为何他现在如此的镇定,仿佛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切?
小德无法理解他的平静,心里生出些警惕,问道:“你猜到了?”
陈长生说道:“我有提前想过这种可能,但这里不好进,如果我想杀进来,便不能这般想,所以我没有这样想。”
这话有些绕,但小德听得很清楚。
如果陈长生真的认为周通不在这里,哪怕只是抱着万一的想法,他都无法像先前那般一往无前。
而如果不能做到一往无前,他根本无法来到这座庭院,向太师椅上的那件大红袍刺出那一剑。
小德说道:“那为何你能够如此平静?”
陈长生说道:“我已经做到了最好,无愧于心,自然能够平静。”
小德微嘲说道:“又是那套俗烂的说法。”
“我不是说心意,我是说我已经达到了目的。”
说完这句话,陈长生咳了起来,显得有些痛苦。
他硬接了小德两拳,虽然有黄纸伞的保护,也断了数根骨头。
看不到血,只是他战斗的习惯,事实上,他经脉里的真元流动已经渐趋凝滞。
小德缓缓眯眼,说道:“你连周通在哪里都不知道,就敢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断线的纸鸢,没有人知道会落在哪里,但他不是,他只是一条狗,还被我吓的不敢在这里停留。”
陈长生说道:“丧家之犬,还能活多久?”
第711章 两只纸鸢(下)
任谁来看,这都是强词夺理,强颜欢笑,强作镇定,小德也是这样认为的,脸上的嘲弄之色越来越浓。
陈长生解释道:“如果能够杀死他,当然最好,就算做不到,能把他从这里赶出去,也不错。”
小德不明白他的道理,场间的数十名高手也不明白。
就算如陈长生所言,这个周通亲自布下的局,让周通变成了丧家之犬,可为什么丧家之犬,便会离死近了?
不管是盛夏还是寒冬,在京都里,随处都可以看到没有家的流浪狗,它们虽然活的辛苦,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死去。更何况周通就算是狗,也不是一条普通的狗,他有世间最锋利的獠牙,上面还焠着最可怕的毒。
但正因为如此,陈长生才会觉得周通离死不远。
丧家之犬,必然惶惶不可终日,因为过街的老鼠,必然人人喊打。
小德明白了,用看着幼稚小童的眼神看着他,说道:“难道你以为还有人会帮助你们杀周通?”
在他和很多人看来,王破和陈长生执意要杀周通,本就是最疯狂的事,世间哪里还会有这样的疯子?
陈长生很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有谁会帮我们杀周通。”
然后他接着说道:“但我相信肯定会有人。”
世间想周通去死的人太多了。
周通离开了这座有着海棠树的庭院,离开了北兵马司胡同,天下再大,也都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所。
那些想他去死的人,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给予他最致命地打击。
因为商行舟的存在,绝大多数想周通死的人大概不会动手,但总会有人动。
而那些所谓的大多数,不会对周通伸出援手,只会冷眼旁观,看着周通去死。
就像当初他和苏离从雪原万里南归的一路所见,就像在浔阳城里一样。
小德并不相信他的判断,怜悯说道:“人之将死,其心也乱,再说这样的话,又还有什么意义?”
……
……
面对着小德这样的逍遥榜强者还有数十名聚星境的高手,怎么看,陈长生似乎都只有死路一条。王破现在的境况比他还要更加糟糕,虽然他刚刚破境,但断臂重伤,经脉严重受损,不要说再战之力,便是在满是冰渣的河水里行走地,都极为困难,而他这时候面对的是数百精骑、两位神将、唐家二爷还有遮天蔽空而来的、如暴雨一般的羽箭。
天空被箭雨撕裂成无数道,寒风乱舞,王破站在河水里,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平静,也可以说有些木讷。
在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