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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在神将府里,陈长生曾经两次承认自己不曾修行,自然,他也没有洗髓成功,这也就意味着,稍后他握住那块黑石的时候,黑石不会有任何变化,他会被老师逐离报考的队伍,但奇怪的是,他的神情很平静,似乎不怎么担心。
这时候,他已经离那张桌子很近,在前面只有三个人。排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穿着单薄青衣的少年,那少年走到那张桌前,不待天道院老师发话,直接伸手,拾起了那块黝黑的感应石,不知为何,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有些紧张。
可能是因为那名青衣少年显得太过平静的缘故。
初春京都云盛,太阳被遮在后方,天道院里清幽一片,忽然间,溪河两畔的草地变得极明亮,嫩绿新发的草枝,仿佛成了翡翠细枝,残留的露珠变成了明珠,清澈的溪水里,细细的游鱼瞪着眼睛看着天空,被突然到来的光明僵硬了身躯。
人们下意识里遮住了眼睛,以为是云破日出带来的光明,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就算是最明媚的春日也不可能如此明亮,如果不是日光……那么这片光明来自何处?
明亮渐淡,眼睛也略微适应了些,人们放下遮目的手,看见天道院那位老师张大了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同时人们也看到了那片光明来自何处——来自那位青衣少年的掌心,那块黝黑的感应石,此时仿佛变成了火山口里最高温的石头,从指间里散发出无数光线,仿佛正在燃烧一般!
“坐照境……居然是……坐照境?”
那名天道院的老师,声音颤抖着说道。此时他看着那名青衣少年,就像是看着一块宝玉,急急站起身来,走到对方身前,低着头贪婪地看着他的手掌,看着那些漏出来的光线。没有人觉得这位老师失态,要知道……那名青衣少年面容犹有稚意,明显没有超过十六岁,却已然是坐照境!
这意味着什么?什么是天才?这就是天才!溪河那头的老生们,早已停止了冷嘲热讽,他们像看鬼一般看着竹棚下面。先前说话最难听的那名老生,更是惊得从石凳上滑落到地上,却完全感觉不到尾骨处传来的疼痛,颤着声音震惊说道:“怎么可能?关白师兄也是十六岁才进的坐照境……这小子……这小子是不是生的脸嫩?不然怎么可能!”
便在这时候,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道苍老而冷漠的声音。
“既然他是唐三十六,那就没有不可能!”
“唐三十六?他就是唐三十六?”众人听着这名字,更加震惊,有人说道:“他已经是青云榜三十六名……怎么会离开汶水来京都?为了明年的大朝试?但以他的能力,想进天书陵没有任何问题啊。”
有人解释道:“唐三十六最是孤傲,谁都不服,别说神国七律,便是连北方那个狼崽子都不服。他既然要参加明年大朝试,肯定是想把自己名字给改了,如此……自然要提前来京都,既然来京都,当然要入我们天道院。”
说到唐三十六的名字,诸生想到关于这名汶水天才少年的传闻,不由啧啧赞叹,又有人说道:“神国七律别的人可以不服,难道他还敢不服秋山君?”
“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先前黑石的明亮程度,只怕他还有所保留,就算没有初照圆满,只怕也差不了太远。”
众人议论纷纷,忽然想起先前那道苍老的声音,愕然回首,却发现来人是天道院最可怕的庄副院长,不由唬了一跳,连连揖首行礼,鸟兽而散。
……
……
强者或者说天才,理所应当接受众人的目光洗礼。参加天道院考核的少年少女们,没有认出那名青衣少年的来历,感受却更加震撼,看着他的背影,流露出惊恐敬骇的情绪。陈长生看着那青衣少年也好生佩服,他没有这样的天赋,实在是有些羡慕。
青衣少年神情冷漠向前行去,不多时便进入天道院深处那座建筑,而其余人的考核还要继续,不一会儿终于轮到了陈长生。他走到桌前,看着那块外表粗粝,隐隐有无数细孔的黝黑岩石,犹豫了会儿,伸手握住黑石,举到眼前,开始细细打量。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清凉怡人的气息,从黑石的某个细孔里溢出,顺着自己的掌心进入身体,然后在经脉里高速流转,试图去往更深的位置:比如日海焚轮等处搜索自己的真元。那道清凉的气息很明显没有什么意识,自然也没有恶意,他没有作任何反抗,任由它四处寻找,当然,即便他想反抗,也没有什么能力,只是他很清楚,自己的经脉有些问题,在自己着手开始治病之前,那道气息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发现,既然没有真元回流,也没有神念感应,黑石自然也不会变得明亮起来。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黑石还是黑石,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里。
他把黑石搁回桌上,看着那名天道院老师说道:“没亮。”
在旁观人的眼中,他只是拿起石头然后放下,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却如此郑重其事的确认了一遍,未免显得有些可笑,奇怪的是,却没有人笑出声来,看着他端正的神情,人们总觉得有些怪异,前面那些没能让黑石变亮的少年们,都会觉得有些丢人,又因为失败而黯然神伤,甚至可能会像先前那个丢脸的少年一样痛哭流涕,他……却太平静了。
难道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看着又不像。
老师微微皱眉,他本应该直接挥手示意陈长生离开,却因为场间莫名的安静,莫名地多问了一句话:“你不会修行?”
“我没有修行。”
陈长生说了一句昨天在神将府里重复了两次的话。
老师面无表情看着他,意思是那你为什么还不主动离开?
陈长生行礼致意,然后离开。
但他离开的方向不是天道院的正门,而是那座建筑。
那老师怔了怔,才明白他想做什么,大怒喝道:“站住!”
第6章 开卷有喜
陈长生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老师,有些不解,然后他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些人,才明白了对方的怒意来自何处——那些未能洗髓成功的应试者在这个环节之后都颓然退走,那名老师以为自己也应该如此,他却自行继续向前,想来这让对方有些不悦。
他不愿意让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口角与误会上,向那位正在起身的老师认真行了一礼,直接解释道:“老师,我并不是在捣乱。”
那名老师正准备喝斥他在这等庄严考场之上捣乱是何意图,忽然听着他抢先说出这句话,不由一滞,被憋的有些够呛,咳了两声,喝道:“那你还不速速退去!”
那些排在陈长生身后的待试少年们,等的本就有些焦虑心急,这时候见他不肯离开,以为他在耍无赖,很是生气,也跟着老师喝骂起来,又有人嘲笑他患了失心疯。
陈长生将那些话与笑声听在耳里,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看着实在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平静的令人有些无措。他看着那位老师,极有礼数地再施一礼,有条不紊说道:“我不曾修行,但我依然可以报考天道院。”
老师愣住了,不知道这少年想说些什么,既然你连洗髓都没能成功,哪里有资格继续参加考试?这些年来哪里有过特例?就算有,又凭什么轮到你身上?
陈长生说道:“依据天道院院规第十七章第四律第八条备注项,入院招生的试卷是唯一的标准,十一年前清吏司也曾经有过判例。”
看着他朴素的衣着,那名老师下意识里便准备训斥,不是嫌贫爱富,而是根本不相信,这个明显来自穷乡僻壤的少年,怎么可能比专司招考第一关数年之久的自己更清楚天道院的院规?什么备注项……院规里有这条吗?为什么自己没有任何印象?
然而就在他准备让人来将这名少年带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清吏司”这个词,不由一惊,收回了将要出口的话语。
清吏司本是大周朝吏部下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机构,随着圣后开始执政,由她老人家宠信的著名酷吏周通一手打理的清吏司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不知有多少忠于皇族的老臣旧将在那几幢外表寻常的建筑里莫名死去。渐渐的,这个名字令所有周朝官员权贵闻之丧胆。
天道院虽然不在清吏司的管辖范围内,但难免有些忌惮,最令这名老师有些不安的是,清吏司为了洗去恶名,最讲究在民间的名声,遇着民众伸冤,最讲所谓“道理”,如果天道院院规里真有少年提到的那条,那只怕真会有麻烦了……
看着陈长生平静的神情,这名老师忽然觉得有些不自信,犹豫了会儿,皱眉向队伍后方喝斥了几句,竟是转身就此离开,不知去了何处。人群的喝斥声、嘲弄声渐渐止歇,变成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好一阵时间,那名老师才回来,望向陈长生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陈长生知道对方先前应该是去查院规,而且看到了自己提的那条备注项——他自幼在庙里读书不辍,大道三千卷尽在脑海,无数典籍文章倒背如流,便是连诸国的规章制度与礼仪细节,都看过不知多少遍,自然不会记错。
“就算你继续考试,也没有任何机会,何必浪费时间?”
老师看着陈长生面无表情说道,神情很是严厉。
陈长生说道:“学生还是想试试。”
老师道:“你没有洗髓成功,又怎能做出那些题来?而且你会伤神,确定要考?”
这句话其实不假,洗髓清心之后,与普通人之间最大的差别,除了身体的强度便是神识的强度差距,这是先天际遇,无法凭人力改变,非洗髓肯定无法做出那些艰难的题目,甚至极有可能严重受创——于是竹棚这方小桌、桌上的黑色感应石成为了考核里必经的一关,只要无法让黑石变亮便被淘汰,这已经成为了惯例或者说常识,所以先前没有任何失败者提出异议,直到出现了陈长生这样一个异类。
陈长生行礼道:“学生确定要考。”
老师的脸色有些难看,心想既然你只是因为不知道从哪里机缘巧合看到了那条规章制度便要浪费自己时间,也要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