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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来青山大伯子家了。在金泽站分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嫂子。
一见面,嫂子比想象的精神些。她在金泽受到了打击,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有所缓解。
从金泽分别时,嫂子百分悲伤,祯子以为她会经受不住,一振不起。此刻看到嫂子,比预想的开朗得多,嫂子似乎已恢复了原来的性格。
“总算能沉住气了。从那以后,出丧啦、处理善后,忙得不可开交。”
“对不起。我没能参加哥哥的葬礼。”祯子抱歉道。
“不,诀别那样说,你自己也够呛。宪一的事怎么样啦?”
“还没有搞清楚。’祯子耷拉下眼皮。从那以后到今日的经过,她也不想对祯子说。
“是吗?真伤脑筋。”嫂子皱起了眉头,愁眉苦脸。她已猜到宪一已经死了,但不愿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今天,你难得来的,多坐一会儿,行吗?”嫂子对祯子说。
“嗯”
嫂子朝向阳的坐垫扫了一眼。年底的大扫除好像已完毕,屋子里很干净。
“孩子们呢?”孩子问。回答是两个孩子都出去玩了。
祯子望着嫂子的脸,心想:往后嫂子真够作难的,生活问题、孩子养育问题,现在心头沉重,说不出口。今天还是不提这事,和嫂子闲聊聊,度过轻松的一天,这样可以宽慰一下嫂子,对双方都合适。
嫂子做了许多菜,虽然不招待来拜年的客人,还是准备了过新年的菜。
两人谈了一会儿金泽的事,对嫂子来说,心里虽然悲伤,但毕竟是第一次去那里,此刻还有些怀念的心情。
这时,大门口来了客人。嫂子出去迎接,回来说:
“是你哥哥公司里的人。祯子,对不起,看一会儿电视,等一下吧。”
“嗯,没事儿,你请吧。”
“对不起,回头再聊。”说罢,嫂子出去了。嫂子将客人领到另外一间房间里。
这儿是幽静的住宅街的一角,听不到外面的人声,榻榻米的。半照着明亮的阳光。
祯子拧了一下电视机的频道或,屏幕上出现两个中年妇女和一个男子围着桌子举行座谈会的画面。
两个妇女在报上或杂志上见过。一个是评论家,一个是小说家,主持人是某报社妇女问题的评论员。从当中开始者的,内容不清楚。主题好像是“妇女对战争结束时的回忆”。
“战争结束至今已十三年了。俗话说,十年一个时代,十三年,应该是超过了一个时代。现在十来岁的人,对战争结束后的事情恐怕不太清楚了。我想请垣内先生谈一谈当时妇女的状况。”主持人说。
妇女评论家这样回答,“那时候,听说美国军队要来,妇女们战战兢兢,除了局部地方出了一点乱子,大体上来说,都没有什么恐惧。可以说是平安无事。再说,美国兵对女人非常亲切,不愧为绅士。当时的妇女并不很吃惊。”
“是啊!”女小说家贫动一下薄薄的嘴唇发言了。
“当时的女人反而有了自信。在这以前,日本的男性非常粗暴,为所欲为。”说着,笑了一笑。
“可是见了美国兵,女人对男性的看法改变了,迄今对男性卑躬屈膝的女人忽然恢复了自信,是不是可以这样说?”
“是的。当时,日本男性,因为战败,丧失自信。在这一点上,女性比男性泼辣多了。”主持人随声附和。
评论家接过去说:
“从这一点来说,我认为战争结束后的三四年间,是日本男性丧失自信的时间,而日本女性却在美国占领军面前无所畏惧。”
“是这样。女子从来没有过这样活跃,令人刮目相看。其原因,一、男子意气消沉。二、女人经过穿束脚裤忧郁的朝代后,突然把美国的花里胡梢,五颜六色的衣服披上身,从心理上行动上变得活泼起来。”
主持人点了点头。
“那是的。我们看到,穿着由旧和服改制的束脚裤的女人一下子都穿上红、黄、蓝色醒人耳目的西服,确实是新鲜。”
小说家翁动着像婴孩那样重叠起来的下巴说:
“当时日本还没有像样的衣服。她们穿的衣服是美国人一手打扮起来的,因此,与那些与美国兵打交道的女人怪里怪气的英语一样,在服装上也被美国人感化了。她们打破了过去的女性观念。”
评论家瘦、小说家胖,一瘦一胖,煞是有趣。评论家说:
“也有经济上的理由。战争中物资缺乏。战后,几乎所有的有钱人,中产阶级靠卖东西过日子,在如此剧烈的环境变化中沦落下来的女性不在少数。可是当时她们似乎不觉得自己沦落,至少很少有这样的性情。
“亲切的美国兵是女人的憧憬。迄今作威作福的日本男人遗里遍遍、有气无力。女人的反弹是非常有力的,因此,与后来职业化的卖俊不同,这些女人中也有良家女子。”
这时主持人说:
“是这样。我听说有相当教养、毕业于相当级别学校的小姐成了美国兵的情妇。从那以后已过去了十三年,当时二十岁,现在已三十二三岁了。这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认为,多数人已组织了很好的家庭。从沦落状态中坠入黑暗生活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恢复自己本来面貌,如今都成了很体面的人。”
“后来,所谓吉普女郎都固定起来了。战争结束后不久,有相当一部分女性混在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女子大学毕业的。可是这些人都出色地更生了。现在年龄都在三十五、六岁,正像您所说的那样,都幸福地结了婚,过着平静的生活。”
“可是,这些人对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坦白以前的身世,’主持人问。
“这是个微妙的问题。”小说家眨巴眨巴细细的眼睛说:
“为了求得和平的婚后生活,恐怕可以不说吧。当然,操这种营生马上就结婚的人另当别论;那些洗手不干,找到正当职业,然后再同男性结婚的人一般都保守秘密。我认为这也是可以允许的嘛。”
“那是呵。”评论家随声舰和道:“当时日本,吃了败仗,大家都在做恶梦。这些女人也是挺可怜的。她们由于自己的努力,建立了新的生活,应该给她们幸福。”
“是的。”两人同时点点头:“现在女人的服装一般都相当漂亮,也是受当时的影响。”
主持人说:“是这样。物资丰富了,衣服也丰富了。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花色。从当时来看,女人把流行的服装消化掉,变成具有个性的打扮。刚才我已经说过了,那时是由别人打扮起来的。”
“不过,现在偶尔还能见到穿着当时那样服装的女人。”
“那是还从事那样职业的女人吧。”评论家说。“现在远离那个行业的人,穿的衣服肯定和那时不同。”
座谈会的话题转入到最近服装的倾向、男女关系应有的态度等等,越说越热闹。
后面那些话题,祯子听不下去了。在听这个座谈会的过程中,她的脸色变了。
早晨,祯子抵达金泽。
元旦,车站前只有食品店开门。过年街上都关着门,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她来金泽,这是第三次了。天空上灰色的云时断时续,太阳照在屋顶上在微微移动。
车站杂沓拥挤,几乎都是赶回家过年的旅客和滑雪的人。昨夜在火车中,从东京来的滑雪的旅客闹哄得厉害,她只睡了一会儿。
祯子总算找到一辆出租汽车,直奔室田家。高坡上还像以前一样积着雪。家家户户都扎起了过年的门松,衬托出古老城市的氛围。今天是元旦,自己却为令人心酸的事奔跑,为此,祯子感到悲哀。
在室田家门前,祯子撒了一下门铃,女佣出来了,还是以前那一个,今天过新年,打扮得干干净净。
“我想见一见经理。’祯子说。女佣恭恭敬敬地一鞠躬,答道:
“老爷从昨天起就不在家。”
“上哪儿去了?”祯子以为他又去了东京,却不是。
“每年的惯例,老爷去了和仓温泉。’”
和仓,从金泽坐火车约有两小时的距离,位于能登半岛东侧的中央,高七尾很近,那儿有室田工厂。以前,为了久子的事,本多曾去过那儿。
“那么夫人在家吧?”
“夫人也一起去了。”女佣惶恐地说。夫妇俩按照惯例,去温泉过年,恐怕两三天后才能回来。祯子一问,女佣说,不到四天后是不会回来的。
“你知道下杨在什么旅馆吗?’铺子打算立刻会和仓会见室田夫妇。
“知道。”女佣认识祯子,便率直地告诉了旅馆的名字。
离开室田家,祯子又去了金泽站。昨天下了雪,从这高坡望去,白山山脉以乌云为背景,泛出白光。
祯子从金泽站乘火车去和仓温泉。这条地方铁路线坐满了新年客,几乎都是去和仓温泉。祯子是第三次坐这条线。第一次,听警方说,发现自杀尸体,乘这条线去西海岸高波。第二次去高读尽头找田沼久于家。两次都在中途羽咋站换车。今天刚一直向北坐到头。
在途中看到冷冷清清的湖水。再下一站,从车窗中望去,有人从湖水中捕了鱼,放进鱼笼,上了火车。
过了羽咋站,于路、金丸、能登部,每一小站都停。来到这一带,一边是大山迫在头上,经过这些陌生的小站,祯子不知怎地感到悲哀。站员站在积雪的月台上,挥动路牌,目送火车远去。从站台向车站方向走去,女人几乎都弓着腰,头上蒙着黑色的头巾。哪个车站都有鱼商混在人群中。祯子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色,思考着将要会见室田夫妇的事。
她的思考是从嫂子家电视中看到的座谈会开始的,座谈会上有人说,战争结束后与美国兵打交道干特殊营生的女人中,现在不少人获得了新生,建立了新的家庭。这使债子打开了眼界,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迄今堵在她面前的屏障,突然崩溃了。
从倒塌的墙缝中,她首先看到田沼久子的身影。除了她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