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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定不是直播,放的录音。”
祯子听了他的话,不由地一怔。
对了,录音!——在火车中的疑问,就这么解决了。
下午六时在金泽咖啡店里听到室田夫人的声音不是直播。室田经理在电话里听夫人说,现在就会电台,那时大概在三点半。录音一定是在四点半进行的,六点开始广播。
室田夫人把田沼久子推断崖是在六点钟,而夫人的声音正由电台播送,这一点也不奇怪。
这样,祯子所有的疑问全部解决了。
室田夫人是凶犯,一点也没有矛盾。只有她是不是在立川基地当过妓女,现在还有待于证实。看来,这个推断不会有错。
室田经理现在正在追赶佐知子,昨夜抵达和仓温泉旅馆,两人必定发生了什么事。佐知子突然驱车出奔羽咋,是不是昨夜被室田发觉。向她追问,她终于坦白了自己的犯罪?室田去东京肯定去调查妻子以前的身世。因此佐知子失去了生的希望,也站在宪一跳崖的断崖上。十分钟后,室田发觉妻子的意图,立即追去。
祯子看了一下手表。
离开和仓已经四十分钟了。四周都是山。汽车正在爬坡。到处都堆积着伐下来的树木,山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因有积雪,汽车走得很慢,祯子干着急。这样下去,恐怕佐知子和室田之间已出了事。她觉得他们以非凡的速度,向着悲惨的结局前进。
追上他们,追上他们!祯子在心中祈祷。
尽管如此,当她想到佐知子夫人的心情,也觉得她可怜。祯子不了解夫人身世,肯定出身相当富裕的家庭,受过相当的教育。
战败后,日本到处受到破坏。家庭受到了打击。家庭的破灭也影响到她心理上的堕落。命运促使她一时坠入某种职业的女人圈子里。
之后,她又顺利地恢复到原来的地位,过着正常的生活,偶然遇到了室田,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她终于找到幸运的机遇。佐知子得到了安定的生活,随心所欲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于是她作为经理夫人,地方的名流夫人活跃在社会上。她的才能得以充分开花结果。
她踏入了地方的上流社会,仅仅依靠丈夫的地位,在社会上崭露头角。她很快地在这个圈子里握有实力,成为特殊人物。就像咖啡店里年轻人说的,在短短的时期里,室田佐知子在这北陆的古都成为新的妇女领袖。
不料有一天,鹈原宪一出现了,对佐知子夫人来说,这是个不祥预兆。
祯子推断佐知子夫人的心情,不由地给予无限的同情。夫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犯了杀人罪,但谁也不能借报复的动机。如果自己站在那个立场,祯子也不能说,不可能成为佐知子夫人。
换句话说,日本女性因战败而受到的伤害,在十三年后的今天,伤痕仍没有消除,一旦受到某种冲击,仍然会从伤疤中重新喷出不祥的血。
周围稍稍亮起来,这不是天晴了,而是汽车穿出了森林的山岳地带。汽车一路下坡,可以看见屋顶积雪的村落。
一看表,从和仓出发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从和仓出发绕过羽昨,到达现场需要三个小时;走这条路,只要一半时间,然而前面是一片崇山峻岭。
“师傅,还很远吗?”祯子问。
“再过三十分钟就到了。’司机没回头,答道。
下了坡后,道路平坦,积雪比和仓深。树枝摇曳着,看出风很大。翻越了山,周围的景色突然变了,这儿几乎称不上风景幽美,只是荒凉和阴郁。
到达福清镇,正如司机所说的那样,用了三十分钟。这儿是中国宋朝时期建立的古老的港口,也许是为了防风,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还用着竹苇席。
环抱着海角的港就在一艘艘渔船紧挨着在水上。从这儿望去,港口一带白浪天。
“夫人,从这儿上哪儿去?”司机问。
祯子看了看地图,大体上知道现场的方向。
“清朝高益方向。”
汽车从福浦港向南驶去,从右侧可以看见怒涛汹涌的日本海。浓重的乌云里挂在天空,被封闭的太阳在它的里惦落到海员上,发出微弱的光。
海上的水平线渐渐下沉,突出在海面上的奇岩露在外面。祯子一心凝视着景色的变化。她从车窗中注视着以前曾经来过时的景色。
终于来到了。祯子的视线越过司机的肩膀从前方找到站在断崖上吟诗的地点。
正巧太阳渐渐西沉,它被封闭在苍茫的暮色里。海面黑沉沉的。只有白浪在港湾露出它的牙齿。
就是这儿。——祯子在心中喊道。
随着道路的迂回,她那记忆中的场所出现了各色各样的变化。她的凝视始终没有离开这一点。
就在这儿,宪一被推下海的。上次来时,她站在那里,似乎有所预感,现清清楚楚确认那儿是宪一最后结束生命的场所。半月前,她来金泽寻夫时,听说这里有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实际一看,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当时一位老巡警说:
“最近常有跳崖自杀的人。当天在这里还有一个自杀的,不过立即查明身份,被人认领了。”
这个认领人就是久子。那个跳崖自杀的人就是化名为益三郎”的鹈原宪一。现在无可怀疑了。
“就在这儿停吧!”
祯子下了车,司机不由地吃了一惊。
周围设有人家,一边是断崖和海,另一边是高山。
“请稍等一下!”
祯子和司机打招呼后,迈开了步子。
风很强烈,打得脸颊生痛。海浪声很高。
这时,一个人背朝她。他的黑影映入祯子的视角。
那个人面向大海立在那里,不用细看,那是室田仪作。
室田没有听到附近有汽车的轰鸣,站在断崖的尖端,像一座石像一动不动。
室田身旁没有别人。
这一瞬间,祯子心想:一切都完了。周围哪儿也见不到室田夫人的身影。在烈风中僵然而立的室田的姿影,好似同渐渐坠入暮色的大海对立着。
“室田先生。”祯子蹑足走过去喊道。
风在吼,海在啸。可能是声音到不了那儿,室田没有立刻回过头来,祯子喊了三次。
室田终于回过头来。以暗淡的天空为背景,在室田的脸上落下了阴影。
祯子走近室田。
不断撞击在岸边的波涛声,成了他们脚下的地鸣。
在波涛声中室田终于认出是祯子。
“你终于也来到这儿。”
祯子再向前走了两三步。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挂在脸颊上。
“室田先生,太太呢?”
室田默默不作声,慢慢地举起一只手,指向暮色苍茫的大海。
“内人…”
室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在风声和波涛声中他的声音显得很小很小,但在祯子的耳朵里听得很清楚。
“内人朝那边走了。”
祯子朝他指的方向凝视。在深重的乌云和港湾之间,终于发现一个黑点,黑点在摇曳,它的周围白浪涛天。
“那就是内人。”
祯子不知不觉和室田并肩而立。
在剧烈的风的压力下,她几乎窒息了。这不仅是风,也是她自身的激动迫使她屏住呼吸。
“不需要我多说了。你既然已来到这儿,那一切你都明白了。”室田凝视着海面说。
这时,怒涛中大海上的小黑点越来越小。
靠近水平线的厚厚的云层间的淡黄色和周围的黑色渐渐消逝。只有裂开一道缝的乌云,仿佛像北欧的古画中所看到的那样,始终呈黄色。
借着这淡淡的光线,那个小黑点,始终停留在人的视线中,永不消逝。
“我发现已经晚了。”室田凝视着大海说:
“昨夜来到和仓,我追问内人。、她向我坦白了事实。如果早些时候向我坦白,也不会落到这样的结果,我不得不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您的丈夫还有他的哥哥都是内人杀死的。我并不是为她辩解。内人比我先离开旅馆,不知什么时候借了一条船,向港湾处漂去。”室田的声音呜咽了。
“我忘了对你说了。内人是房州股浦某渔主的女儿,在幸福时代成长,在东京上过女子大学。战争结束后,她那颇为得意的英语给她带来了祸水。这是战后日本的现实,我并不想深究。”
一声波涛打断了他的话,待波涛咆哮过去后,室田又继续往下说:
“赶到这里时,内人已去了手够不着的地方。也许你已看不到。也许她看到站在这里的我,我见到了她在船里向我挥手。”
波涛又撞击在脚下的岩石上,发出一阵轰响,室田等待这声音过去,说道:
“夫人,我也挥手了。你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小黑点。我知道内人坐在舱里。我永远再也看不到她了。小船在波浪汹涌的大海里,不多时就会颠覆的。不,在尚未颠覆之前,小船将会失去它的乘客。那个小黑点,很快就看不见了。我……”
波浪又打来了,室田停止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下去:
“我想内人的墓就在海底,每年我都要到这里来看她。”
祯子记得曾站在离这儿不足一百米的岩角上吟过诗,此刻又在心中复苏。
在波浪汹涌的海里有她的墓!
强风打在祯子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