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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西尔没等人来传讯就踏上窄船的甲板，他从袋里摸出几枚钱币。该是要炫耀两招的时候了，他心想，将钱币抛上甲板，燃烧钢，将自己推入空中。他斜冲上天，很快就到达可以看到整排人的高度——下面的人正半拉着船半往前走，等着人来交班。凯西尔以圆弧飞行，飞越另一艘装满补给品的船舰时又抛下一枚钱币，趁着坠势再度推起。准士兵们抬起头，赞叹地指着飞腾在运河之上的凯西尔。
凯西尔燃烧白镴，增强体能，同时落到船队领头的窄船甲板上。叶登踏出船舱，略微惊讶。「凯西尔大人！我们，嗯，来到岔路了。」
「我看到了。」凯西尔说道，回望着一串船队。拉道上的人正兴奋地交谈，指指点点。在大白天，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镕金术，感觉很奇怪。
没办法，他心想。这次之后，这些人要好几个月才会再看到我。我需要让他们印象深刻，给他们可以抓住的东西，否则不会成功……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洞穴的人有没有来跟我们会合？」凯西尔问道，转身面向叶登。
「当然。」叶登说道，挥手要仆人将他的窄船拉到运河边，抛出上岸的木板。叶登看起来很兴奋。他真的是个很认真的人，凯西尔敬重他这点，就算叶登没什么气势。
我大半辈子的问题正好相反，凯西尔好笑地心想，跟叶登一起走下船。太多气势，不够认真。
两人走到运河工人队伍的前面，靠近最前端。哈姆的一名打手——此时扮成凯西尔的侍卫队长——跟他们敬个礼。「我们来到岔路了，凯西尔大人。」
「我看到了。」凯西尔再次说道。前方浓密的一团白杨木顺着山坡长到山林里，运河与树林朝相反的方向延续，因为最后帝国中有更好的木材来源，因此这里的森林独自耸立，被大多数人忽略。
凯西尔燃烧锡，突来炫目的阳光让他略微一疼，但他很快便调整好视力，能够看出森林的细节，还有其中些微的动静。
「那里。」他说道，将钱币抛掷入空中，推向前方。钱币直线前冲，直到撞上树干，发出砰的一声。听到预先安排好的暗号，一小群身着迷彩衣服的男子从树林边缘走出，越过沾满灰烬的土地，来到运河边。
「凯西尔大人，」最前面的人说道，一面敬礼。「我是德穆队长。请带着新募人员跟我一起来——哈姆德将军热切期待见到你们。」
◇◇◇◇
德穆「队长」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训练有素。他才二十出头，便以相当严谨的态度在带领他的一小队人马，同样的态度若是出现在能力较差的人身上，只会让人觉得自大而已。
比他更年轻的人也曾带领士兵上战场，凯西尔心想。我在那年纪时只晓得吃喝玩乐，不代表每个人都是。看看可怜的纹，才十六岁，严肃的程度跟沼泽已经有得比。
依照哈姆的命令，他们绕了一段路才穿过森林，每个小队都走不同的路径以避免磨出明显的痕迹。凯西尔转头看着身后的两百多人，略略皱眉。这么多人留下的踪迹应该还是蛮明显的，但他无能为力，如此多人的行动几乎无法掩盖。
德穆的脚步慢下，挥挥手，几名小队员快步向前，他们的军队仪节不及领袖的一半，但凯西尔仍然相当佩服。上次他来到此处时，那些人根本只是杂牌军，完全没有纪律，跟大多数的司卡流浪人差不多。哈姆跟他的军官们真的训练出优秀的成果。
士兵们拉开一些假的树丛，露出地面上的裂缝，里面一片漆黑，两旁凸起结晶大理石。那不是个普通的山边洞穴，而是地上的裂口，直接往下延伸。凯西尔静静站在一旁，低头看着石块交错的黑色裂口，全身略略颤抖。
「凯西尔？」叶登问道，皱起眉头。「怎么了？」
「它让我想起深坑。它就是这样——地上的裂口。」
叶登脸略微一白。「噢。我，呃……」
凯西尔挥手表示不重要。「我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连续一年每天爬入这种洞穴一次，每次都出得来。我打败了它们。它们无法影响我。」
为了证明他的话，他上前一步，爬下狭窄的裂口，里头的宽度刚好容纳一名壮汉。凯西尔一面往下爬，一面看着德穆跟新招募来的士兵静静地看着他。他方才是故意让所有人都听得见他的话。
让他们看到我的弱点，也让他们看到我克服它。这是很勇敢的念头，但他一经过地表，就又仿佛像是回到深坑，夹在两片石墙中间，以颤抖的手指探索向下的道路。冰冷、潮湿、黑暗。挖掘天金的人必须是奴隶。也许用镕金术师会比较有效率，但在天金水晶附近使用镕金术会将水晶震碎，所以统御主使用被判死刑的犯人，强迫他们入坑，强迫他们往下爬，一直爬……
凯西尔强迫自己前进。这里不是海司辛。裂缝不会延续好几个小时之久，也不需要将手臂探入长满水晶的洞穴，忍受刮伤流血，寻找藏在里面的天金晶石。一颗晶石换来的是一个礼拜的生命。工头鞭打下的生命。残忍神明统治下的生命。红色太阳下的生命。
我会替其他人改变这一切，凯西尔心想。我会让它变得更好。
攀爬对他而言很辛苦，比他愿意承认的还要辛苦。幸好，裂口过不久便扩张成洞穴，凯西尔随即瞄到下方的光线，最后一段路程，他松手落地在不平滑的石地板上，对站在一旁等待的男子微笑。
「你的玄关很不错啊，哈姆。」凯西尔说道，撢撢双手。
哈姆微笑。「你还没看到厕所呢。」
凯西尔大笑，让路给后面的人。几条天然通道从石穴向四周延伸而出，裂口垂着一条小绳梯协助爬回上方。叶登跟德穆不久后便爬下绳梯，来到洞穴，衣服在爬行途中被割破、弄脏。这不是容易通过的入口，但正合他们心意。
「见到你真好，阿凯。」哈姆说道。穿在他身上的衣服，袖子依然健在，看了令人好不习惯，而他军事化的服装看起来相当正式，线条方正，前面还有扣子。「你帮我带了多少人来？」
「两百四十多个。」
哈姆挑起眉毛。「招募的速度加快啦？」
「终于加快了。」凯西尔点头说道。士兵开始坠入洞穴中，几名哈姆的副官上前来，协助新来者着地，指引他们朝一侧的通道走去。叶登走到凯西尔跟哈姆身边。「这个洞穴真惊人，凯西尔大人！我从来没有亲自来过洞穴。难怪统御者找不到藏在这里的人！」
「这个洞穴完全安全。」哈姆骄傲地说道。「只有三个入口，每个都是类似的裂口。只要有足够的补给品，就可以无限期地防守此地，抵抗外来攻击。」
「而且……」凯西尔说道。「这不是这一片山下的唯一洞穴。就算统御主下定决心要摧毁我们，他的军队要花上好几个礼拜搜寻，却可能还是找不到我们的人。」
「太惊人了。」叶登说道。他转身，看着凯西尔。「我对你的判断错了，凯西尔大人。这个行动……这支军队……你办到很了不起的事情。」
凯西尔微笑。「其实，你对我的判断是对的。你从一开始就相信我——我们会在这里，都是因为你。」
「我……我有，对不对？」叶登微笑地说道。
「无论如何，」凯西尔说道。「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可能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让这些人都爬下裂口，你介意指挥一下这边的事情吗？我想跟哈姆德谈谈。」
「当然，凯西尔大人。」他的声音里有尊敬，甚至有逐渐萌生的崇拜。
凯西尔朝一旁点点头。哈姆微微皱眉，拾起一盏灯笼，跟着凯西尔出了第一间石穴。两人走入侧边的一条通道，一出了听觉范围，哈姆便停下脚步，瞥向后方。
凯西尔也停下，挑起眉毛。
哈姆朝入口的石室点点头。「叶登的确改变不少。」
「我对人向来有如此的影响。」
「一定是因为你令人佩服的谦虚。」哈姆说道。「我是认真的，阿凯。你是怎么办到的？那人之前可以说是恨死你了，结果他现在看起来像是崇拜大哥哥的小弟弟一样。」
凯西尔耸耸肩。「叶登从来没属于有效率的团队过。我想他开始意识到，我们是有成功机会的。只花了半年多一点的时间，我们募集到一支人数是他前所未见的反抗军队。这种成果可以说服更固执的人。」
哈姆看起来没有被说服。最后，他只是耸耸肩，再次开始行走。「你想要谈什么？」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去看看另外两个入口。」凯西尔说道。
哈姆点点头，指向侧面的一条通道，领路向前。那条通道跟大部分的道路一样，不是藉由人力挖空，而是天然形成的洞穴，在中央统御区中有数百个类似的洞穴，但大多数面积没有这么广，而且只有一个，也就是海司辛深坑，才生长天金晶石。
「无论如何，叶登说得没错。」哈姆说道，钻过通道中的一个狭窄处。「你挑了一个好地方来藏这些人。」
凯西尔点点头。「不同的反抗军团体利用这些洞穴已经花了好几个世纪，它们离陆沙德近得可怕，但统御主从来没有成功领军攻下这里的任何人。所以他现在直接忽略此处。」
「我一点都不怀疑。」哈姆说道。「这底下有好多凹槽窄道，可不是打仗的好地方。」他踏离通道，进入另一间小石穴。这间的天花板有一道裂口，渗入细微的一道阳光。有十名士兵守卫着房间，哈姆一走入，他们立刻立正。
凯西尔赞许地点点头。「随时都有十个人？」
「三个出口都有。」哈姆说道。
「很好。」凯西尔说道。他上前一步，检阅士兵。他卷起袖子露出疤痕，知道众人都在打量那些疤痕。他不知道到底该检查什么，但他试着露出挑剔的样子。他检查了他们的武器——八人用战棍，两人用剑，也拍了拍几个人肩膀，虽然没有人穿制服。
最后，他转向一名肩膀上有徽章的士兵。「士兵，你会让谁出洞穴？」
「只有手持哈姆德将军亲笔密封书信的人。」